第14章 章
第 14 章
當時東方策喝了幾杯,一時來了興致,又或許是知道他此劫兇險,破天荒替他扶乩蔔卦了一回,最終沙盤上出現的圖案,竟是一只蝴蝶。周硯問他這是何意,東方策也說不上來,只含糊道,大概是破繭成蝶的喻意,總之若是遇到貴人,你這一劫便能化解。
“或許吧,我也不确定。”周硯沉默片刻,又道:“傳聞雲宮有本古籍,叫《丹方錄》,裏頭記載了許多上古的靈丹妙藥,據說這些方子若使用得當,能讓人延年益壽,更有甚者,若是能參透其中奧秘,能永保青春長生不老。”
季夜顯然沒聽說過,訝然道:“還有這樣的奇書?可若真有此事,以宮裏和雲宮的關系,此書豈非應該進獻給天子?可本朝的天子,就沒一個活得過五十的。”又壓低聲音道:“遠的不說,就說如今鎬京那位,都病了好幾年了,別說益壽延年,連他的病都沒給治好。”
周硯白了他一眼,“雲宮對外從未承認過有這本書。依我之見,永保青春長生不老有點扯,延年益壽倒并非沒可能,你瞧,東方策活到一百零八歲才死,死之前看着也就六七十的模樣,我記得上一任國師也是百歲高齡。”
季夜不以為然,“那是他體魄根基好,又長年清心寡欲,自然長壽。”
周硯不置可否,又道:“據聞《丹方錄》裏,除了方才說的方子,還記載了天下各種奇毒和解毒的方法。”
季夜恍然,“我懂了,你是想着東方月既然是東方策意屬的繼位者,必然傾囊相授,這《丹方錄》也傳了給她?若是有了這本奇書,便能解你所中之毒?”
周硯抿了口茶,須臾才道:“東方月既然能在梅花塢來去自如,不受毒霧影響,定是因為《丹方錄》的原故。不過生死有命,能不能得到《丹方錄》我并不強求,得之天意,不得是命。我時日無多,如今唯一想做的事,便是替父母兄長報仇,還他們一個公道。皇後與蘇止狼狽為奸,蘇止是東方月的師兄,而東方月的本領不在蘇止之下,有她護送,我應能平安抵達鎬京。”
平時季夜雖不時拿周硯沒多久可活的事開玩笑,可聽到他這麽說時,心裏還是一陣難受,好一會才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啓程?”
“三日後。”
“行吧,我會盡快命人查探雲宮最近這一年的事。不過,一來一回,再快也要将近一個月時間,消息只能在路上安排傳遞了。”季夜将杯中的茶飲盡,忽然又想起什麽,“若你報了仇,真的打算和東方月成親?”
周硯混不在意地笑笑,“有何不可?”
季夜瞪眼看他,“你剛才也說了,東方月可是和你的堂兄周炀訂了親的,你這可是橫刀奪愛啊,豈非把周炀氣個半死?”
周硯的笑意更深了,“那就把他氣死好了。”
考慮了一晚,白鳶還是決定去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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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周硯,而是為了我自己。”白鳶把昨天在鎮海樓、以及除夕前被刺殺的事說了,“那個殺手說,菩提閣在鎬京。”
芸娘聽得膽戰心驚,“可是……你到了鎬京,豈非更危險?”
“此事一日不解決,我便一日處于被動之中,留在大昭唯有等死,不單我自己處于險境,還會連累你和喜兒。”
昨天喜兒回來後,繪聲繪色地說姐姐如何厲害,芸娘卻聽得寒毛直豎,“話雖如此,可我還是擔心。你到了鎬京,找到菩提閣後,打算如何?”
“便是掀翻菩提閣,我也要找出幕後指使者——就是那個要殺我的人。”
“然後呢?”
“自然是先下手為強。我不管那人與我有何恩怨,既然他要置我于死地,我便奉陪到底,只有那人死了,我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相處一年,芸娘也知道白鳶性子倔犟,認定了的事便極難改變想法,只得千叮萬囑,讓她路上事事小心,“無論如何,記得一定要回來找我。”又親自替她收拾了行囊,最後取出一個玉佩來,“既然你要去鎬京,不妨替我打聽一個人,他叫王天行,這是當年他留給我的信物。”
那玉佩是極上品的翡翠,形如蟠龍,一看便知是好東西,白鳶接過,“這個王天行便是喜兒的父親?可有說住在鎬京哪處?家中是經商、還是當官的?”
芸娘懊惱地搖了搖頭,“只怪我當年傻,他比我年長十歲,家中做什麽的我也沒問,只知他在鎬京已有妻室,當年他來鎬京拜訪友人,但那位友人恰好不在大昭,他便在淩霄殿住下了。那會對我關懷備至,我便一時豬油蒙了心,覺得他什麽都好。他走的時候,說一年後就會接我去鎬京,我信以為真。他走了後,我才發覺自己懷了身孕,想着他一年後便會回來,就……”
後來便如許多戲本子說的那樣,這男人是個負心漢,從此以後渺無音訊了,“我對他早無癡念,只是不想苦了喜兒。”
白鳶将玉佩收起,“好,我去找他。他要是不給你一個說法,我宰了他。”
三日後,天剛亮。
小滿恭敬地将一黃梨木匣子呈給周硯,這是他昨晚潛回昭王府偷偷帶出來的,“皇後的眼線果然還在王府附近守着,我好不容易才逮着機會進去的。”
周硯打開匣子,裏頭是一只赤皮青玉扳指,刻着虎紋并一個昭字,這是先帝禦賜的象征昭王身份的扳指,年幼時昭王便是帶着這只扳指,親自教他們兄弟倆如何拉開弓箭,如何瞄準獵物……
哥哥周钰心善,連狐貍也不忍心射殺,一場狩獵下來往往一無所獲。但周硯不一樣,打小就頑劣不馴,且性子執拗,曾試過為了獵一頭豹子,孤身一人在山上呆了一個月,把昭王妃吓出一場大病。
老昭王曾對部下提過,他的兩個兒子,性格天南地北,長子宅心仁厚,心懷天下,是天生的仁者,将來繼承王位,定會比他這個父親做得更好。幺兒卻是個刺頭,倔犟執着,做事不計後果,輕易惹不得,很擔心這個兒子至剛易折。
往事歷歷在目,至親卻已不在,周硯将扳指緊緊攥在手心,眼眶漸感酸漲,便是将鎬京攪個天翻地覆,他也要替他們讨個公道。
他将扳指收入懷中,對小滿道:“告訴白姑娘,我們可以啓程了。”
“等你很久了。”
白鳶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忽然開口把周硯吓了一大跳。
“你剛才哭了?”她彎腰看向周硯,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随後又用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道:“喜兒只有哭鼻子的時候眼睛才會這麽紅。”
“沒有的事。”周硯臉色一黑,沒好氣地道:“這可是我的寝室,你怎麽随便進來?”
白鳶卻說得理直氣壯,“你沒來之前,這裏也是我的住處。”
周硯抿抿唇,無話可說。
還是乘周硯的馬車上路,馬車徐徐駛出淩霄殿角門,白鳶坐在駕車的小滿身邊,回頭望去,芸娘倚在角門邊,揚着帕子朝她揮手,喜兒從他娘親裙後探出半個小腦袋,紅着眼睛一聲不吭望着馬車,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又哭鼻子了。
白鳶不喜歡道別,也沒覺得自己這一走會不回來,只朝兩人笑了笑便轉過臉去。
“公子,季公子來送行了。”出門在外,為防洩露身份,小滿喚周硯為公子。
周硯掀起簾子,季夜正牽着馬等在路邊。清晨的空氣分外清新,夾着霜雪的冷冽和探出牆外的臘梅清香。
季夜揚起嘴角笑,呵出一口白霧,“等你很久了。”
周硯也笑了,沒想到短短一個清晨,竟有兩人對他說同樣的話。
季夜見周硯還是平時的打扮,有些意外,“哎?我說你們打算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出城?阿硯,你是怕皇後的眼線不知道你要去鎬京嗎?說好的偷偷離開呢?也不僞裝一下。”
周硯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白姑娘說不必。”
季夜只好又對白鳶道:“白姑娘,阿硯大概還沒和你說清楚,他之所以中毒,全因皇後和蘇止加害……”
白鳶正眼都沒瞧他一眼,淡淡打斷道:“我只管将他平安送到鎬京,其餘的事我不關心。”
季夜:……
雖然鼻子碰了灰,但季夜仍不甘心,苦口婆心地道:“我就長話短說吧,皇後和蘇止一直在找阿硯,不知布了多少眼線,我敢保證,守城的署吏裏便有他們的人。咱們要是這麽大咧咧地出城,不到半個時辰便會招來他們的人。”
小滿聽了很擔憂,“那可如何是好?”
周硯在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你也要和我們一起出城?”再看到他馬鞍兩邊挂着的包袱,輕嘆一聲,“阿夜,你不必如此,我此去危機四伏……”
季夜擡手打斷他,“我自然是要和你們一起去鎬京的,萬一你死在鎬京,好歹有我替你收屍回大昭。再說,即便我不想去,我家老頭子也不同意,昨日就催促我出門了。”
還有什麽好說的?男人之間的友情,不必多華麗的言辭,周硯看了季夜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小滿聽聞季夜會一起上路,心裏很是歡喜,打算原諒他老是欺負人的行為,“季公子,那你說咱們該如何出城?”
季夜道:“自然是偷偷出城的好。安全見起,咱們還是得僞裝一下。白姑娘,你本領這麽高,想必易容之術也難不倒你吧?”
白鳶道:“不會。”
“竟然不會……”季夜有點意外,也有點惋惜,“那要不咱們簡單僞裝一下?譬如你穿上男子衣飾,假扮成護衛,阿硯則換上女子衣飾,與我假扮成夫妻,帶着家裏書童出城探親。”
白鳶十分嫌棄地看着他,“那還不是三男一女,和現在有何區別?”
周硯噗地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