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半晌, 司桓肅走過去,伸手,幫她把打結纏在帷幔挂鈎繩結上的頭發解了下來。
顧運坐在床上才反應過來司桓肅要說的應該是‘男女大妨’‘男女授受不親’這類的規矩, 因為覺得一般女孩兒不會像她似的, 所以那樣确認地問了一遍。
解開後,司桓肅往後, 立在窗下的桌邊。
顧運上下看了他兩眼, 說:“我為什麽要在意這個?大人你都敢闖我的屋子裏, 幫我解下頭發為什麽又不行了?”莫不是裝的?
司桓肅半擡着下巴, “不是九小姐你讓我來的?”
顧運:“讓你白天走正門來, 不是叫你晚上偷偷闖進來。”
司桓肅哂笑一聲:“我若是三天兩頭來拜訪, 這一家人的心,怕是都要懸起來了。”
顧運一滞。
行,知道你司桓肅就是閻羅王,大家見你就怕。
“不與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請你過來, 是想問問你,你們司家的二嬸嬸可又請我過去玩兒呢。喏,這是帖子, 你自己看。”說着從枕頭下面翻出一張花帖, 往司桓肅跟前一遞。
司桓肅接過來, 打開, 一覽。
顧運就問:“怎麽說, 這是要我去呢, 是不去?”
司桓肅将帖子擱在桌上, 手指敲了兩下,垂着眼眸, 道:“去。”
顧運抿着嘴哼哼笑起來,眉眼彎彎。
“你叫我去我就去啊,這原和我不相幹,我去了也是白費力,為什麽要去?司大人,可有什麽好處和補償?”她伸了伸手,掌心朝着司桓肅。
司桓肅輕笑,“不相幹?在他們眼裏,你是已經與我定了親事的未婚妻。”
顧運:“我不提就罷了,你還敢提,當初就是你設計的我,我不與你理論,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
司桓肅淡聲道:“我辦的是皇差,奉昭做事,別說你一個官家之女婚事可以利用,就是郡主,縣主的,都不在話下。”
顧運縱然不多在意名聲那等虛無的東西,但自己被別人利用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更是被這人的言論氣得腦子嗡嗡響。
真個連話也不願意說了,索性人往下一躺,将被子往頭上一蓋,說:“你快走吧,我今日沒心思與你說話了。”
這種赤裸裸毫不遮掩的權利不對等下的針對性設計,真的叫人憋屈。
這種萬事不過心都冷靜,和毫不容情冷漠,可真是當皇帝手中鋒利寶刀的好料子。
怪道人家升職快呢!
顧運心中波瀾不驚地想,可惜他們家已經被他拉同一艘船上,即使不想承認也得認命,對,他們就是統一陣營的,
司桓肅忽然說:“你在生氣?”
顧運真的要被氣笑,她把被子一掀來,砰地一聲響,直接坐了起來。
司桓肅下意識看了過去,卻不妨看見顧運胸口衣領子別開,露出瑩潤生輝的白色肌膚有些紮眼,便不自覺将頭偏開,皺了皺眉說:“你躺下。”
顧運簡直莫名其妙,叛逆的心一下子上來,伸着脖子,冷笑嘲諷:“你管我躺不躺,我想躺就躺,不想躺就不躺,想坐起來就坐起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你是指揮使了不起啊?命令起我來了,你以什麽身份跟我說話?呵,謊話說了一百遍自己都信了是不是?以為我是你未婚妻?那是假的,司大人,你清醒一點好嗎,現在,”
一直手忽地伸過來,将被子往顧運身上一裹,是司桓肅。
他看着那張利索的嘴巴,說:“繼續。”
顧運腦子給梗住了。
吵架講究一個一氣呵成,被打斷,就接不上了。
只管氣呼呼看着人。
“你可真是讨厭。”
顧運不罵了,情緒卻又沒消化,只能自己呆呆生悶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又響起司桓肅的聲音:
“你想要什麽補償?”
顧運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回答她最前頭那個問題。
可是一時哪有什麽主意,便只能幹巴巴說:“想不起來了,那你記着,你欠我一件事好了,日後我需要,你就要還我這個人情。”
“好。”司桓肅答應。
“行,那說好了,不許耍賴,不許反悔。”顧運把這茬兒翻過去,說回原事,“那你跟我說下,過兩日我去你二嬸家,要做些什麽。”
司桓肅道:“不用特意做什麽,她如果透露出讓你勸說我歸宗之事,你可猶豫,也可應承下來。她要送你東西,只管拿着,還要說,自己很喜歡。”
顧運點點頭,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還要與他們糾葛,不理他們難道不好嗎?”
司桓肅看着她說:“想知道原因?”
顧運眨眨眼。
司桓肅吐出兩個字,“秘密。”
顧運氣得瞪眼,呼了一口氣,再次躺下,“我真的要睡了,你快些走吧,快走。”
司桓肅就走了。
司桓肅自不是像柳夫人二老爺夫妻說的那樣,掌權得勢後t,要回來報複。
與他而言,報複早就在七年前他親手弑父那一刻就已經完成,司家現在的一切,根本不在他眼中。
他母親的嫁妝被那些人拿去揮霍利用,這的确叫司桓肅不痛快,原是想着等空閑了再來收拾這幾位,可倒絕對不至于讓他就為此特地來中州一趟。
他此行的目的的确是因為嫁妝,卻不是要奪回財物,而是那嫁妝中有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是許多年前關外出土的一座蛇身人首的黃金物件,這原本是他外公年輕時在外無意間得到的一件東西,後來因他母親喜歡,外祖就給她母親當嫁妝。
不久之前,司桓肅收到聖上秘密傳信,要他尋找一件東西,司桓肅打開圖紙,起先只覺得眼熟,後來才想起來,這東西曾經是母親的所有物。
而聖上之所以要尋得此物件,卻是因為這東西竟是北夷人的國寶聖物,而夷人最近在靖州和襄州頻頻有動作,據說就是為尋找此物。
其中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接到密令後,司桓肅當即就悄悄回了平州,先找到姓梅那女人藏私産的地方,來回查了個遍,卻并沒有發現那件蛇身人面的金器,緊接着又查了柳夫人,二老爺,皆是未發現此物。
如此就只有一個可能,有人認出來這件東西,将它藏了起來。
司桓肅現在要确認一件事,東西到底在誰手中。
也不好打草驚蛇,如果東西流出中州,到了別有用心的人手裏,就會更麻煩。
二老爺,柳氏,梅姨娘……三個人。
司桓肅跟蹤了二老爺幾天,試探了幾次,大致可以排除,他并不知道這件東西。
至于那位梅姨娘,是該好好會會了。司桓肅淡漠想。
司桓肅剛回到府中,下人就上來回話,說:“那位姬先生,說有事想與主子您說,八角亭裏等了許許久了,主子您看……”
“姬陶華?”司桓肅腳下一頓,然後随口問了句,“這人這些時日都在做什麽。”
下人回說:“有時候晨起就出門,一出門就是一整日,傍晚方歸。有時候卻又是在屋子裏悶一整天,飯菜不出來吃,只叫人送進去。很有些古怪。”
“是麽,我去見見。”
姬陶華,正在八角亭內治了一桌酒菜,今日天上月亮澄澈清冷,只需要虛虛點上幾盞燈,就別有一番清幽的意境。
司桓肅身影才一出現,他就立馬就迎上來,先行了一禮,然後請人坐下。
剛清了清嗓子,準備朗朗自我介紹一番,才說了‘你不知道,我原本是’幾個字。
就被司桓肅擡手打斷。
“姬先生想說什麽我知道。”
姬陶華一肚子話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司桓肅擡眉:“你想在我身邊做事?”
姬陶華一雙桃花眼泛出水泠泠的光,人也立刻站了起來,對着司桓合手鞠了一個躬,聲音激動:“承蒙大人不嫌棄的話……”
“你幫我做一件事,辦好了,我就留你,如何。”
姬陶華更激動了,“但請大人吩咐。”
司桓肅淡淡然從身上掏出一張紙,遞過去,說:“能尋到此物的線索。”
姬陶華連忙伸手接,然後展開一看,乃是一個蛇身人首的金器。
他欣然保證:“在下一定會盡力幫個大人找到必物!”
司桓肅又加了一句,“勿要聲張,私下尋找。”
“懂!我都知道!”
姬陶華這人有些奇特之處,乍然得了個機會,人一下就振奮起來,自己做的面子功夫也不管了,席面撂在這裏,司桓肅也撩在這裏,壓不住嘴角地告了一聲心不在焉的罪,然後捧着圖紙飛快走了。
片刻後,孟誨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跳了下來,站在司桓肅身邊,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着前面離開的背影,說:“大人,你覺得此人可用?”
司桓肅:“這人是上清派第十九代弟子,他們這第一十九代,僅僅三位弟子,這位姬陶華是最小的師弟,卻是在即将及冠之時被師傅趕下山門的,是不是挺有意思?”
孟誨沒聽懂,“是,是吧?”
司桓肅擡手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站了起來,往回走,“既是救過顧九的命,就留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