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那我不說了。”顧運捂了下嘴巴, 做了個閉嘴姿态。
這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要有個不好多嘴多舌的,立刻把話傳出去, 顧運自己不計較, 但叫顧池春被趙家人說嘴卻是不好,畢竟自己是親妹子, 自己不好, 這裏人笑話的就是顧池春。
閑聊半日話, 顧池春方提起正經事:“還要跟我一起去見見老太太和幾位夫人。”
這是走親戚必要的禮節, 顧運自然知道。
顧池春将人拉着, 從頭到尾一打量, 玩笑說:“怎麽穿戴得這樣素淨。”
原這也沒什麽,因着顧運年紀尚小,未到及笄之年,并不那麽講究的, 只是如今她上趙家的門, 旁人不知道,顧池春卻是比誰都清楚,家裏從老太太到那幾位太太, 一個比一個尖厲刻薄, 素日沒事還要挑出事來講, 說的是重規矩, 實為苛責, 捧着那陳年病舊的東西講派頭, 實在教人厭惡。
倒叫她們看見顧運這般, 不定要指點幾句,卻是顧池春不願意看到的。
見此, 便讓大丫鬟将她的首飾匣子拿出來,緊那今年新得的沒上過身的東西,一件一件挑。
捏着顧運空空的手腕,往一只手戴了只金纏钏,一只手戴了只金鑲寶珠钏。
顧運由着顧池春打扮她,眨眨眼說:“原是都戴了的,路上遇見讨飯的可憐人,一時不忍,就把镯子發簪拔了送給人了。”這也不算說謊吧?東西可不就是被姬陶華讨走了嘛。
顧池春嗔她一眼,臉上露出些無奈之色,再将她細細看了一遍,才說:“發飾卻不必戴貴重的了,你這年紀,簪朵花兒更顯嬌俏。”
最後,再給她光溜溜的耳垂上戴了一對金累絲鑲寶花葉耳環,才算罷。
收拾停當,顧池春帶着人,後頭再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呼啦啦往趙老太太住的上房去了,小雙正渾跟在裏頭,一同去了。
上房裏。
一屋子站得滿滿的人,趙老太太在最上首?
旁邊站着三人衣着華麗的婦人,便是這趙家三房的三位媳婦。
一個大太太,也就是顧池春的婆婆,面無表情,穿一身不起眼的醬色衣裳。
長得長臉,生一對高顴骨,眼睛細長的是二太太,笑也也像是在假笑。
最後一個稍微年輕些,中等身材,三角眼,眼神尖利,有些厲害,一雙眼直打量着顧運。
顧運先後與趙老太太,三位太太都見了禮。
趙老太太笑眯眯客套着,問了好些話,顧運一一回答了,還是那一套說辭,能略的都略了過去。
對方讓丫鬟将顧運牽到自己身旁,上下看了看,嘴裏直道:“好孩子,是個好孩子。”
說着一連聲喊着丫鬟名字,趙老太屋裏随伺的大丫鬟,連忙捧着一個匣子過來,送到顧運的跟前。
便是老太太按照規矩給的見面禮。
這會兒,原該顧運身邊的丫鬟過來接下。
可偏偏顧運又沒帶丫鬟,顧池春反應過來,正要使自己身邊的小丫頭替着去接過去。
沒想到小雙不知打哪兒溜溜地一下鑽出來,正正經經伸手把匣子捧了過來,又飛快退站在顧運的身後。
衆人正蒙愣了一下,還奇怪這裏怎麽有個小子?卻不知,那頭二太太見了,眼睛一轉,陡然驚叫出來:
“哎喲!這是哪裏進來的小子,可是不知道這是哪裏,由得你亂蹿!”
小雙一時沒反應過來,懵了下,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跪下認錯?
顧運卻在心裏把這雞叫一樣誇張的二太太罵了幾句,十分無語。
她面色不變波瀾不驚,抿着嘴巴,注視着二太太,“二太太,這是我的小童,有什麽不對。”
二太太原本的就是看着顧運年紀小,想着必然臉皮薄,想要拿捏她一下,自己這樣乍然嚷嚷開,她必定會羞愧害怕,然後出醜。
她慌張無措,那就是下顧家的臉,顧家沒臉,顧池春和大房就沒臉,她心裏就痛快。
只是沒想要顧運的反正和她想的壓根不一樣,臉都不帶變化一下,反直接開口說那小子就是她帶來的,反問她也怎麽了。
二太太被杵了回來,氣性越發上來,佯作驚訝,眼皮上翻,調笑似的,“親家姑t娘身邊怎麽帶了個小侍?怎的不用丫鬟?我看這小侍年紀也不算很小了,豈不是不成體統,不是我多嘴,旁人看見心裏只怕都會有想法,幹系到姑娘的名聲,我看還是穩妥規矩些好。”
說完且笑笑,老神在在,端起茶杯渴了一口茶。
而顧運,只覺得自己果然長進了許多,不愧是大了一歲,再聽到這些陰陽怪氣的話,居然能忍得住不第一時間沖上去對罵,居然能心平氣和了。
好歹不弄出不可挽回的大陣仗,陰陽幾句回去卻是可以的。
再看顧池春,氣得臉都白了,二太太只沒明晃晃指着顧運鼻子罵,無端端意有所指說起什麽名聲,生怕人聽不明白似的,其心何其惡毒!自己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見她這樣污蔑顧家,還敢這般輕飄飄的。
但誰都沒有小雙的反應快。
小雙在二太太張嘴後,心說,果然他先前猜的這樣潑皮惡毒的人出現了,絕對不能讓她得逞!
只見他噔地一下站直,擡臉看着二太太,嗓音清脆,大聲說:
“這位太太,你在說什麽呢,怎麽聽不明白?什麽名聲,旁人什麽想法?十二歲不可以伺候人麽,十二歲怎麽着了?告訴太太一句,您可不要污蔑我家小姐,小人是閹童!閹童!太太不會連閹童都沒聽說過吧?不可能吧?
也是,永城又不是什麽大地方,不知道情有可原,又不似京城貴人遍地,誰家不用幾個像咱們這樣的小童,也不似乎南六州那邊經濟繁華,閹童哪家沒有?自個兒沒見過,倒也敢随意張嘴說起我們姑娘來,可不是笑死人咯。若來日出門去外頭應酬也這般,這麽胡亂說話,豈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連個閹童都不識得,還在這裏和人講什麽名聲呢。”
小雙說話珠子似的吧嗒吧嗒一句連着一句蹦出來,快得讓人應接不暇,內容更是應接不暇。
閹童,什麽閹童?莫非是趙家關門塞耳太過,已經落後老土得這般了?那些丫鬟婆子心裏一時都這樣想。
二太太卻是被說得,半天回不過神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只覺得丢了大臉,一時恨不得把找個地縫鑽進去。
“老太太,這……”
趙老太太臉色也黑成了鍋底,冷冷斥了一聲,“你若不會說話,就先下去。”
一轉過身,又笑眯眯對顧運說:“我家這二太太原沒有壞心的,不過是口直心快,又不會說話,又沒見識,故而容易得罪人,姑娘莫要惱了才是。”
顧運心裏呵呵一聲笑,卻也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怎麽會呢,像二太太這麽注重名聲的人,平時肯定是容易多想一些的,多想不要緊,只是若是想的什麽都要說出來,那可要小心了。我人小,不計較,難道外面的人,個個也都是寬宏大量的,一定就不記恨報複?自然,我不過随口一說,我人小,二太太莫要與我計較才是。”
這種虛話誰不會說啊,要是可以,顧運能眼睛都不眨一下能說出一籮筐,說到明天去,
這一屋子裏人才算明白過來,這家這個姑娘,可不必顧池春好欺負,端是個牙尖嘴利的!
小雙沖上去大說一通,功成身退,這會兒又乖寶寶似的垂頭立在顧運身後了。顧運偷偷對他使了萬分贊賞的眼神。心說這腦瓜子,真靈活,比她的還好使!
小雙驕傲地偷偷挺了挺胸脯。
顧池春此刻已經沒了精力再應付這些人,忍着不再多說二太太一句是她的底線,
告了老太太一聲,領着顧運呼啦啦就走了。
整這麽一出事。
此刻,二房丢大臉,三太太臉色風雨不動,只是嘴邊的一點笑意洩露心裏的想法。
分明是利益相關的大房,但那大太太依舊擺着一張寡婦臉,不在意是她的兒媳婦吃虧還是二太太丢了臉,似什麽都不放在心裏。
三放各懷心思。
回了顧池春的院子,将不相幹的下人都打發出去,只留下幾個親近的在裏頭伺候。
顧運才懶懶往軟榻上一倒,說:“這可夠累的,二姐姐,那位二太太可真叫人生氣。”
孫媽媽伺候着顧運叫她躺着歇息,一邊小聲回話:“何止是二太太,三房那邊更不是省油的燈,哪一日不鬧出點動靜出來,虧得我們姑娘心胸寬廣并不時時與他們計較,不然恐怕氣都氣出病來了。今日見二太太丢臉出洋相,只叫人心中痛快!”
顧池春換好衣裳走過來,搖搖頭,“孫媽媽與她一個小孩子混說什麽,只怕她當了真,回家亂說反叫父親父親憂心。”
孫媽媽唉了一聲,“奶奶就是太過不計較,才叫他們覺得好欺負,蹬鼻子上臉。”
顧運看下她二姐姐和孫媽媽說話,加上今日這一出,都能想象出來,趙家每日都是什麽生活。
呵呵,規矩大,那的确,苛待人的規矩大,毒瘤入腦的規矩大。
不大一會兒,有丫鬟進來回話,說:“大爺回來了,知道顧姑娘來了,現正在書房呢。”
說完就退下了。
顧池春對顧運說:“快別犯懶,起來,與我去見見你姐夫。”
顧運慢吞吞應了聲,在榻上滾了會兒,才被丫鬟拉起來,整理了下頭發衣服,跟着顧池春,去見她二姐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