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只怕誰人看了,都只說是活生生的楊柳觀音轉世呢。”佛妝嬷嬷一面感慨,一面認真合手拜了拜。
顧家人免不得跟着笑了,崔氏越看越滿意,他們家小姐觀音扮相這麽好,沾上福氣不說,說出去臉上都有光。
一會兒,又端上來一碟子糕點,每一塊都是拇指大小,還描了紅,送過來說:“請吃佛米糕。”
這也是個流程,觀世音娘娘要扮一整日,中途一共要送三次佛米糕,是為防止體力不支,餓倒了。
一共六小塊點心,嬷嬷用筷子夾起,喂着顧運都吃了下去。
這時,有個小沙彌進來,看着漏刻說:“時辰快到了,還請楊柳觀音進內殿內。”
“福運香袋莫忘了。”嬷嬷将幾個絲綢緞面的繪着金線觀音相的的香袋從托盤裏拿起來,放在顧運腰間挂着,笑眯眯說,“到那邊,等衆人伏地跪拜求福的時候,小姐只管把香袋往下面抛,落在誰身上,那是他們一輩子的福氣了。”
顧運點頭記下,然後由着佛妝嬷嬷扶着去了大殿內,蓮花臺的座轎已經預備好,放在正中央,顧運上座,主持領着一衆弟燃香誦經。
兩刻鐘後,八位武僧就位,蹲神擡起蓮花座的高轎,在鼎盛香火,梵音渺渺中,走出大殿。
餘者僧侶t又有三十之衆,皆跟出去,緊随着觀音蓮臺轎前後,單手持十,口中念經文。
聲勢哄然走出千彌寺,下山,往觀音臺而去。
這一日,單屬八道街上最熱鬧,觀音臺亦是設在此處,一大早就籌備開來,旁邊兩道上設有茶水臺,用得是供奉過觀音的茶葉泡成,誰都可以去舀取一杯喝。
又有定點的舞龍舞獅藝人,圍着觀音臺周遭跳來跳去。
小商小販各處都是,捏面人兒的,畫糖龍的,舉着草垛叫賣糖葫蘆的,賣炒貨的,買蒸餅米糕,熱湯水餃的,什麽都有。
游客穿街走巷,熱鬧哄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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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等在一邊不離開,想個占個好位置,等着搶觀音菩薩撒的福運香袋的。
每過一刻鐘,漏刻的攤位上,就有人舉起包了布的木垂,“咚!”地敲一聲鑼鼓,再長聲唱歌似的,念着時辰。
以此是提醒大家時辰,觀音娘娘還有幾時幾刻就要到來。
路上,顧運坐上觀音蓮臺轎,下得山來,凡經過的地方,都有村民百信跪地拜谒,時而有人向着蓮臺座上扔幾枚銅錢。
大多都是穿着棉布粗衣的普通百姓,神情卻非常真誠恭敬。
顧運高高而坐與蓮花座轎上,簡直有心神震蕩之感,頭一次領會到,在這種時代,神佛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和對人的影響。
這是時人除此之外無以為繼的精神寄托,神性似乎成了一種看不見的脊椎支柱。
忽然叫她內心觸動非常。
一路而向前,周遭一片片,都是特意過來先看觀音娘娘,有些人恭敬到連眼睛都不直視顧運,只在旁邊祈願。
等佛家隊伍終于到了八道街,顧運再一次被這種鑼鼓喧天的景象震懾了須臾。
數不清的銅線鮮花養蓮臺座上直扔。
有人仰着脖子看觀音,等看清楚,那相貌叫他們失了魂,呆愣愣半晌,等回過神,蓮臺座轎早已經繞走。
然觀音娘娘的面容在他腦子裏,怎麽樣都揮之不去了。
有那幾歲稚兒坐與父親肩膀上,嬌嬌怯怯喊着觀音娘娘,顧運看見,就把手上白玉淨瓶中的鮮嫩楊柳枝抽出來,福水往那邊一灑,落在孩子身上。
那一家人喜得跪拜不停,嘴裏說着感謝觀音娘娘賜福。
觀音臺搭建在八道街的中心位置,北面是一片有官邸私宅,花園樓子,其中聳立這一座三層樓閣,尖頂飛檐,四面有窗。
誰知這外面一派和平熱鬧景象,裏頭正寒刀血劍,森然幽冷一片。
道是何事。
原來正在辦一樁案子。
梧州州府軍營下八營之一點的造辦營正營使,勾結平陰縣下官,控制官礦,私制兵器,牟利私利,中飽私囊。
如今這位營使被司桓肅在梧州緝拿,一同的兩位同犯下屬因拒不守捕,已被當場殺死。
此人現下蓬頭垢面,被捆束着壓在地板下。
司桓肅坐在椅子之上,眉眼冷厲,手中一邊擦拭刀鋒,一邊不急不緩說道:“能光明正大運出大批兵器,誰給你開的條子,同黨是誰,早一步交待,早免些皮肉之苦。”
“快說!”孟諱将刀柄一伸,架在對方脖頸上。
那人緊咬着牙齒,血漬從齒縫系中浸出,因為驚吓早就魂不附體,卻依舊掙紮說道:“我乃梧州官員,奸佞之人,何以敢動用私刑!”
“呵呵,”司桓肅身體往傾,語氣微涼,“好一個梧州官員,這話說得有意思、竟然不知稽查司辦案,就算你是天王老子,郡王侯爺,也朝照辦不誤!怎麽,聽你這話的意思,梧州莫非要反不成?”
那人心裏一咯噔,立刻反駁,“豎子休要胡言!”
一旁的孟諱手上毫不猶豫将刀背用力往人身上一個重擊。
下一秒只聽的“啊!”地一聲慘叫!
對方狠狠喘着氣,片刻後,怒罵: “無德無行,上天不容,違背人倫的,弑父之子!你日後必要遭受活剮之刑!”
司桓肅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獰笑,“本官不信神佛,不敬鬼神,說什麽天譴懲罰,只管來,且睜眼等着瞧,看是本官先受罰,還是你們先死。”
抽刀出鞘,白光一閃,利刀劃過脖頸皮肉,血線嘩啦如注!
那營司瞳孔緊縮,過了好久,方才回神自己并未被殺,只是那冷汗已經滾滾而下,又聽見□□一陣淅瀝之聲。
竟是尿了。
“将人押回京城,送進刑牢,着人慢慢伺候。”
孟諱應:“是,大人。”
“鬼物,畜牲!你不得好死,你怎麽敢!放了我!快放了我!”
……
聲音漸消。
司桓肅走出閣樓。
天光大盛,白晝下仿佛一絲陰暗都無,百姓齊聚而樂。
忽然,人群中傳來哄然呼叫一聲。
司桓肅問:“何事如此鬧騰?”
孟諱望了望那邊,然後回說:“今日這裏舉辦楊柳觀音的生誕,方才應是轎臺上觀音娘娘在撒福運香袋,這才惹得衆人哄鬧争搶。”
“觀音娘娘?”司桓肅嗤然,正邁步離開。
卻那裏武僧高擡的蓮臺座轎恰好行到這處,忽而,一東西飛落而來。
司桓肅照手一抵,一把抓住。
至眼前一看,是一個繡着觀音相的香袋。
他擡起眼,順那方向看去——寬大隆重的蓮花座轎內,着觀音裟服之人面若春柳,身如金尊玉質,頭戴金色小冠,骨子矜驕無比。
以致于司桓肅神色愈發冷淡起來,漫不經心想,這哪裏是悲天憫人的觀世音,分明是膏粱之地金銀堆養出來的富貴驕女。
孟諱也看了過去,看清了觀音面容,當下不由得說了一句,“竟然又是顧家的小姐,可也真是巧了。”
司桓肅收回視線,将香袋随手一扔,淡淡道:“走了。”
孟諱哎哎一聲,心想那可是祈過福的,已被大人接住,豈不是接到了福氣,如何能丢?
便是一面應聲,一面悄不聲地把福袋拾了起來,随後飛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