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提貨
提貨
桓溫佘說:“這很不對勁。”
他皺着眉,閉着眼,雙指捏住鼻梁,重複了一遍:“……這很不對勁。”
韋左思在旁點頭,說道:“這的确很不對勁。”
二人位于一間漆黑的屋子裏,室外,端午競渡仍在繼續,依然熱熱鬧鬧,人人神采飛揚。而他們兩個,卻一個面露難色,一個困惑到臉上一片茫然。
此處離臨水樓閣不遠,位于它與監安司之間,就是尉遲浸跟楚汝士被查封的那間屋子。屋子狹窄,漆黑一片,窗戶照進來的丁點亮光只局限于床腳,填不滿整個房間。而房間之中,總共也只能擺得下一張床、一只充當桌子的矮櫃。
桓溫佘此刻便靜靜坐在矮櫃之前,苦惱地捏着自己鼻梁。
矮櫃裏本放着三副皮甲、一支□□,現在這些東西都在監安司中,這只矮櫃裏本應空無一物,然而現在,裏面卻有兩樣東西——兩個斧子。
其中一把斧子斧頭處很是獨特,呈鋸齒狀,倒像是從鋸條上拆下一塊,焊在了斧子上頭。斧柄則是平常木制,硬實,握柄處有幾點鮮豔的紅色印痕,曾被塗抹擦拭。這樣特殊的斧子,留下的痕跡當然也很特殊,于是桓溫佘已然清楚知道,這便是那個劈斷了監安獄結實無比的牢門的斧子。
倘若僅僅如此,當然不至于讓二人如此呆坐。但是假如,有一個人先是故意在他們面前犯案盜竊,又帶他們繞出大半個洛陽城,随後才繞回這裏,這般大費周章地将他們引來,那麽其目的當然會令人迷惑不解。
“你怎麽想?”韋左思沒想出個所以然,索性不難為自己。
桓溫佘道:“……很不對勁,這裏監安司已然查封了,為着以防萬一,我一直讓人看着此處,這兩把斧子,卻是從哪裏憑空冒出來的?”
“剛才的人,輕功也很好……雖然也有你為了帶上我而放慢腳步的關系。”韋左思道。起初,二人認為只是一個竊賊,便按捉竊賊的方式耗着此人,待其筋疲力盡。可未過多久,桓溫佘便發覺此人是在特意跟他們兜圈子玩,這時已二追一逃花去了約一刻鐘,這“賊”的速度始終未變,又快又隐秘,桓溫佘提速欲抓,卻與韋左思一起被帶至此處。
桓溫佘席地而坐,思忖少頃,說道:“不過我能确定,這的确是尉遲浸的東西。我曾見他用過這軟柄斧頭,這只與那只斧頭鋸齒的,柄長、粗細、大小,都盡皆相同,唯有斧頭與柄材料不同罷了。”
“可那一只軟柄斧子,還有一只短匕首,記得似乎說是一起落進了水裏?”韋左思道。
“事後沒能找到,只是推測。若不是落入水中,便是被人取走。”桓溫佘垂頭思量,“不是尉遲浸本人,他消失在水裏時,斧頭還在岸上。只能是在場他人了,水塢商行的老板,或……步溫平。無論是誰,為何将它放在此處,又引我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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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左思沒作聲,跟着桓溫佘的問題考慮。他将問題逐一思索,喃喃道:“嗯……兇手一方,我們一方,兇手似乎都已死了,而我們的人當然沒有這麽做的理由,莫非,還有個相關第三方在暗地裏行動?”
“或者,兇手并沒有全死。”桓溫佘說道,“也可能,不但兇手仍活着,也有人知道此事,且正想令我們查出。今日見到的這把斧子,雖然令事情古怪起來,但反倒是也讓我解開了一個疑問。”
“什麽疑問?”
“……令尉遲浸得以從牢獄脫逃之人,究竟是誰。這斧柄上的是胭脂,天香樓——青樓的胭脂。回想當日情形,唯一得空,有能力做出此事,卻又不小心在手上腕上沾染了膏狀胭脂的,只有一個人。”
桓溫佘道:“——步溫平。”
一片葉子在窗外落下,在本就不多的光線之中平添一道陰影,又悠悠着地,實際未在其中留下絲毫痕跡。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搖曳着,照亮了桓喜疑惑又茫然的表情,她眉毛微皺,喃喃道:“這……這不可能吧。”
“什麽事情不可能?”蕭商問道。
桓喜仍沉浸于疑惑當中,于是端木芷說道:“我們在洛陽城時,遇見過一名行兇的兇手,也是名為楚汝士,而這位楚汝士,卻已然死了。二人年紀應該差得不大,面貌身形卻絲毫不像。蕭兄的書信直接送至洛陽,我還以為蕭兄已然知情。”
“不,我只是知道你們當時人在洛陽而已。”蕭商似乎也很是疑惑,“這個名字又不似張三李四王二似的易重,這麽一說,的确是很奇怪。不過既然她識字,也會寫,我們不如直接問問她,怎麽樣?”
桓喜想了想,提筆寫道:我認識一個與你同名的人。
少女連連點頭,不像意外,卻疑惑地瞧了瞧蕭商,然後取回了筆,依然歪歪扭扭地寫字。她捉着筆,不像是寫,倒像是塗畫,每一個筆畫的落點與順序都在意料之外,但寫出來的字雖然歪七扭八,倒也清楚。
“‘那是大家的名字’……什麽意思?”桓喜摸了摸下巴,“這就更奇怪了,也就是說,不只是洛陽的楚汝士和她,還有別的人也叫這個名字?這還是名字嗎,倒像是一個用作分類的代號了……”
她說着,接着在紙上寫字,詢問這少女“楚汝士”究竟是什麽——名號?代稱?還是旁的什麽?
少女看了看這個問題,已經讀懂,卻沒拿筆,表情疑惑極了,清澈的眼睛中滿是疑問,像是在說:“楚汝士”便是“楚汝士”,你真正想向我詢問什麽?
桓喜感到一絲不忍,轉頭去看蕭商,暗中期盼他能給出個回答。
蕭商卻無奈笑道:“……就算你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也不清楚為什麽——你瞧,在此之前,我甚至連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呢。”
“你真的是蕭商本人嗎?”桓喜眯縫着眼睛,吐槽一句,抓了抓頭發。稍作沉默後,她還是将問題說了出來:“一群人都用一個名字,我姑且能想到兩種情況:一,他們是別人家豢養的死士,所以無名無姓;二,這是某種奴隸的統稱,類似于‘昆侖奴’或‘新羅婢’。無論是哪一種,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
“蕭兄,你們的教壇,是從何種情形下接納下這位……楚姑娘,與其他姑娘們的?別的姑娘也是她口中的‘大家’……或者說,‘楚汝士’嗎?”端木芷忽道。
“這個問題,本來如果詢問揚州分壇的壇主,我們便可輕易知曉……”蕭商懶散緩慢地搖搖頭。
然而,九刃教的揚州教壇,當然已經被疑似水匪的人毀了。
說到此處,三人忽然一齊噤了聲,桓喜一下蓋滅了火折子,令這庫房又變得烏漆嘛黑。而庫房門口,已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不久,有一個人手持一盞燈籠,緩緩走進。
桓喜隐在黑暗當中,從貨架後小心地探頭去瞧,卻忽而一怔,放松了些警惕,出聲問道:“谷行良?”
來者雖然一身商賈打扮,但可不就是谷行良。他聞言快步走來,見庫房深處是這般情形,也不免一時怔愣:“啊,桓姑娘、端木兄,這兩位是……你們這又是?”
不等桓喜介紹,蕭商忽道:“我是蕭知辰,這位是楚姑娘。既然認識,這位谷兄應當不會轉身就去報官,捉我們用詠垵商行的茶葉煮粥吧?”
谷行良笑着搖搖頭,與他們二位一抱拳,沒再多說。而桓喜,當然并未想到會在這般情形下遇見谷行良,不免好奇:“谷兄,你來這裏又是?”
“我?我是與詠垵商行有些生意往來,今日是來提貨的。”谷行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