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酒樓
酒樓
信上字跡一筆一劃不急不緩,雖然字體圓潤得像描畫着玩,全無筆鋒,但顯然并非在什麽緊急情況下寫就。桓喜一點點看下去,逐個打消了腦海中浮現出的鐘卿雲的惹禍場面。
桓喜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向正琢磨着怎麽開屋門的端木芷揚了揚手臂,将信沿痕跡複又折起,夾在指間,向端木芷甩去:“小卿雲也在信裏問你好喽,待會看看嘛,省得我再整個複述。他說我的信已經到西京了,我二兄拆完信就去忙了,估計我們也不用着急回喽!”
說罷,又見端木芷接過信正若有所思地點頭,便蹦蹦跳跳,出門去也。
桓喜在熱鬧城鎮裏招貓逗狗的功夫,一絕。
他們約是辰末進的城,買完東西吃過一頓回落腳點又出來是在巳正。而午時未過,桓喜已經與市集中的樂師們笑作一團打好了關系,将先前各處亂蹦的球拾了回來,與本在牆角扒着眼巴巴瞅着球的幾個蹴鞠小孩打成一片,沒幾句話就知道了不少城中好玩去處。
桓喜不樂意玩附庸風雅的,只喜歡玩自己覺得好玩的,索性跟着回家放球的小孩混了一圈,與好些個孩童乃至大叔大嬸都打了個照面。
捧着球的小孩姓薛,汾陰人,自小就在蒲州城跟着父母定居,開朗、熱情、大方,在孩子堆裏一呼百應,俨然是個孩子王。然而說到汾陰,桓喜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蕭家似乎也正是在這汾陰縣,蕭三也曾提過蕭商或許會往汾陰去……
而薛詩回家放球,沒敢走正門,讓桓喜托了一把,爬牆回的家。不大一會兒,卻又正大光明從正門走了出來,飛奔到桓喜身旁,将她衣擺一扯:“走走,我爹娘應該是忙生意去了,我跟家裏其他人打過招呼了,這個下午都能一直玩!”
“是嗎?你這個年紀跟家境,應當在上私塾吧。”桓喜站着不為所動,挑了挑眉。
“真的啦,騙你幹嘛!”薛詩有些着急,“今日上午有表演,下午有慶典,學堂先生放了休沐呢!”
聽他如此說,桓喜輕輕哼笑了一聲,便邁開腳步,順着他的力道向前走了。薛詩已有十來歲,跑起來也算快的,桓喜只需快走便能趕上。
他們兩人一大一小,具是走得蹦蹦跳跳,沒個正行。一邊走着,薛詩一邊向桓喜介紹着今日下午的慶典,順便道出一些近來趣事。桓喜便順口問他:“今日我路過了白樓,裏面外頭都是人煙稀疏,較鹳雀樓相比,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
“只有今日如此。”薛詩道,“聽說是裏面來了大人物,包下了一整棟樓。起初,大家都不是特別高興,尤其是想登樓去望黃河的學子詩人。不過後來,聽說今日的小慶典就是樓內之人特為賠禮而辦,大家也都玩得不錯,再說他們只占這樓一日,于是便沒什麽人發牢騷,多是配合,再無人硬闖。”
“這麽說,早些時候還有人硬闖?”
薛詩猛猛點頭:“嗯嗯嗯,我認識!是住附近的一個府學的學子,不過也沒受傷也沒挨打,甚至沒有被攆。雖然他是怒氣沖沖上去,但是卻是被客客氣氣地請出來,出來時臉都紅了,好像非常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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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點意思……”桓喜喃喃一句,轉頭瞧瞧四周,發現言談間已至城北。城北白樓之外的區域依然熱鬧,既是學堂休沐,孩童便都在外玩耍,已有幾個眼生的小孩欲要上前同薛詩說話。桓喜便又與薛詩道:“你先玩着,我的朋友也還在等我,待到慶典開始,我看看若有機會再來尋你一起玩。”
薛詩點頭應下,帶着興奮的笑容已與同伴玩開,不一會便跑得遠了。而桓喜不想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幹脆往回退了幾步,找了個僻靜點的地方,三兩下上牆,從上面走。
白樓聳立于屋瓦之間,好找,桓喜腳步飛快,掩着身形,在近處便躍下屋檐,省得被鼓樓上的兵士發現再惹來意外麻煩。她走到白樓前時,端木芷果然已在等她,正單手輕搖着一把扇子。
這柄扇子不是剛剛買的,也不是從陵縣帶回的,扇骨由金屬制成,既薄又利。桓喜走近,好奇道:“你新買的?”
端木芷搖頭:“不是,從大師兄那裏拿的。”腕子一晃,将扇子收折在掌,又道,“鎖的鑰匙找不見了,幸好拿了它。我已将兩個屋子收拾好了,方才于此處等了一會兒,卻只見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
“我的二師兄。白門現在大小事宜皆是由他把持,他是自白樓出來,讓我暫時不要站在白樓門口,有些引人注目。于是,我站得稍遠些等你。”
桓喜想了想:“先前在霜露鎮時,你師父說是要處理白門的門內事務,此刻應該也在蒲州吧?我們要不要找找他?下午有慶典,估計會十分熱鬧,聽說美酒不少,你師父會不會來?”
思忖片刻,端木芷道:“二師兄沒提,大師兄也沒提,或許師父另有要事,可能不會。”
于是,桓喜将先前薛詩對于慶典洋洋灑灑的介紹簡略轉述給端木芷,正說到興起,忽然話音一頓,低聲道:“你看,旁邊那棟酒樓之中,支起窗子向外看的人,眼不眼熟?”
她小幅度一指,只見一旁挂着“朗月清風樓”招牌的酒樓三層側窗,确有一人正探身出來,竟已然注意到樓下二人,正微笑而視。此人面貌年輕,神采飛揚,聲音清朗,穿着身素色衣衫,忽道:“紅蘿蔔姑娘、用扇子的兄臺,上來一敘?”
這正是阮蒙,他沒穿彩衣幫的七彩破布衣服,換了身窄袖胡服,一時還真不太好認出。阮蒙上次與他們打過一架,險些殺死姜家兄弟二人,此時卻好似已将此事忘記一般,笑容真摯地請桓喜與端木芷上樓說話。
桓喜摸了摸下巴,揚聲道:“且退開些。”
阮蒙依言後退,離了窗邊。桓喜向屋內眺望,見沒有他人,思忖着:如若要打起來,我與端木芷二人聯手打他一個是十拿九穩,倒也無妨。
便見桓喜與端木芷對視一眼,稍作助跑,腳下運勁,輕功施展,于兩層腰檐借力,手指捉住窗沿,旋身翻了進去,引得幾個過路人好一番驚呼。端木芷見此,便腳踏矮牆而起,也一同跟上,衣袂翻飛,又惹得旁人議論紛紛。
“二位,倒是高調。”阮蒙已落座于桌前,飲了一口清水,睜着雙大眼去打量桓喜與端木芷。他臉圓、眼大,裝扮得也年輕,說起話來平添懵懂。
桓喜不視表象:“你後來有再去找姜家兄弟麻煩嗎?”
阮蒙點頭,認認真真道:“當然,畢竟他們還欠着我二十貫銅錢。不過,姜森被官府捉了去,我見不到,姜家營生均被查封,被滅門的劉家的涉案賭場也是同樣。我本想着,他們湊不出錢,拿金餅抵了,我再去換來銅錢也非不行。不過,寧音走前似乎給姜林留下不少財物,他已将錢補上,這事便也罷了。”
他将話一口氣說完,又飲了口水,桓喜繼續問道:“你怎麽大老遠地來了這蒲州城?”
“實不相瞞,這倒是一樁趣事。我将銅錢運回彩衣幫,收歸到慣常存放錢財的地方,最後一貫銅錢剛扔進去,裏面就傳來喀嚓一聲,莫名打開了個暗室,裏面放了塊刻字石碑,上面寫着中德的遺願。”他停頓一下,瞧了瞧桓喜與端木芷,“我将之拓下了,不過料想你們應該沒什麽興趣,便不多說。總之,我讓司水暫代了幫主之位,來替中德完成遺願。待了幾日,未想卻再此遇上了你們。”
阮蒙又是一口氣說完,歇了一個呼吸,又道:“你們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輪到我來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