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玺
玺
豐智似乎沒有掩藏自己的意思,卻使着龜息之法。
桓喜便細瞧,此人表情陰陰沉沉,須發整齊,衣衫潔淨、富貴,何況此為主屋,便大膽猜測:“——你就是豐智?”
方才,端木芷也已緊跟桓喜自窗進來,二人一同蒙着面巾,豐智于其上掃過一眼,忽嗤笑一聲,道:“怎麽,莫非你們主子未備畫像?又或你們喜講廢話?”
聽得此言,桓喜與端木芷對視一眼,當即由桓喜笑道:“豐老爺的利嘴名不虛傳。”
無論豐智将他們誤認作何人,且先順着演下去便是。然而,豐智只說了這麽一句,卻一時未再開口,屋內氣氛依然陰恻恻的,桓喜雖覺着滲人,但也曾沒少見過類似狀況,未顯出懼色。而端木芷更是仍挂着他那一星半點雷打不動的微笑,風輕雲淡地上前半步,隐隐站到了桓喜身前。
“卻不知,豐老爺女兒豐秀瑩現下又如何了?”
只見豐智面色變了一變,先是隐隐欲避,以免令他們二人覺出女兒對自己之重要,随後又似乎覺此法不行,複又變回了最初神色:“……此事——當年之事,僅我一人參與,從未告知他人,二位……不,皇甫老兒何必對我獨女下手?他無良知,望二位尚存些許,今夜……只殺我豐智一人足矣。”
且先不論豐智似乎已思量着認為白日鮮花船之事是他們所為,桓喜一怔,敏銳地自豐智的話語中捕捉到了一個姓氏:——皇甫?她尚清楚記得,步溫平也曾提及此人。
于是她緊接着道:“豐老爺分明身負武功,卻不打算掙紮一二?”待豐智冷笑一聲,卻又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道,“豐老爺……又如何确定,只有我二人前來貴府?”
誰知,豐智神色卻變了:“——你們不是皇甫柏的人!”
他豁然起身,緊接着兀自頹然坐回原處,不理會被自己動作驚得已握武器的二人,主動道:“皇甫柏手底下人幹這種事,從來都是二人成組,你們不知此事,也未識我。與此事并無關聯,卻于此時出現……你們是何許人也?”
桓喜将話說錯,一時懊惱,見豐智并無敵意,除卻驚訝外又起些狐疑,想道:皇甫柏此人有所耳聞,他于朝中為官,出身自安定皇甫氏,為何就豐智所言,卻似此人多涉惡事?再加之先前所言,莫非豐娘一事,便是受豐智早先為皇甫柏辦過的惡事所累?
無論如何,她在事件未明前已萬不敢表明家中朝上身份。桓喜自己牽扯進來事小,若打了監安司的名頭,事卻會愈顯大發,且萬一未能将此事處理得當,日後也未免落人口舌。
端木芷顯然也思及此事,因而便道:“我二人不過過路俠客,白日方到陵縣不久,偶然得見了豐秀瑩一事,因而尋跡查探一二。”
“方才一時冒犯,多有得罪。”桓喜抱拳道,“豐老爺像是對類似之事早有預料,不知可否向我們道出一二?倘若眼見兇手再度害人而未能制止,我二人着實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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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話語能否打動豐智并不要緊,無論他應允與否,桓喜與端木芷也不會于他處死磕到底,無非在查探上再繞些遠路,卻絕不會置之不管。
豐智的面色此刻已不似最初陰沉,見桓喜如此一說,竟立即道:“好,既然二位有心幫忙,我将舊事說說又有何妨!”
聽得幹脆此言,桓喜眉頭一跳,有些許不好預感,當即将端木芷往身後一扯,道:“你等等,不如只告知我一人……”
然而豐智已呵呵一笑,語速極快地将事情簡略道出:“不瞞二位俠士,老夫曾為皇甫柏僞造了皇帝行寶。”
桓喜已經轉身,啪一聲捂上了端木芷的耳朵。
此事不小,桓喜端木芷二人又非輕易撂挑子不幹的性格,聽到便已牽扯了進來。桓喜将牙一咬,向豐智怒目而視:“你——我雖先前說了可施援手……罷了,我看此事我一人摻進來足矣。”
端木芷輕輕拍了拍桓喜手背,道:“無妨,我已然聽見了……姐。”
他揀了個不惹人懷疑的稱呼,将桓喜雙手輕輕放下,也同樣看向豐智:“——況且,我看豐老爺似乎已認得我,也并不想讓我自此事脫身。”
豐智苦澀一笑:“女俠莫怪,你這位弟弟端木芷的大名前面畢竟挂着個十雅的頭銜——舞雅端木芷,對吧?我曾聽聞他喜唱戲歌舞,且為一絕……更重要的是,他名聲很好。”
這令桓喜一怔,豐智想做的事情似乎與她先前猜測有所不同。
“所以……”豐智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将小女與幼子賢妻托付予二位,也尚可放心。”
“你想讓我們帶着你的妻子兒女逃跑?”桓喜皺眉暗道:倘若如此……便安排妥當,讓端木芷帶他們向鄰水處走,不能入京,也不能太向北地——還是冬日,豐智幼子想來難以擔受。而我則應将此事調查完全……應該想辦法聯系尹開與裴冉,畢竟他們應是監安司中人。
豐智說道:“沒錯,皇甫柏此人不達成目的便不罷休,我為免于被他滅口,早便攜帶家眷奔逃至此,本以為已逃過了他的耳目,誰知竟……”
桓喜忽道:“你奔逃至此的路途之中,遇上了王老二行竊——莫非他竊的便是……”
提到王老二,豐智忽然眸光一閃,表情隐約有異,道:“是……實不相瞞,我奔逃前,皇甫托付我将僞造的皇帝行寶毀屍滅跡,便将之交與了我。而我料想他定然不會如此輕易處事,只叫我一人去做,便提前收拾好細軟逃了。這東西……現下确在我府中,當時王老二要偷的,也的确是這東西。”
“皇甫半年沒有動靜卻在此時忽來滅口,約是有人要查他,因而才下狠手。就如同豐老爺你欲對王老二下手。”桓喜仔細思索,“嗯……如此,既然豐老爺已知曉今夜約有人來,想來已雇了人來保護自己的妻子兒女?城郊旅舍有如此多江湖中人,莫非也是因為此事?”
豐智猶豫一二,方才開口:“我已将他們送至城郊旅舍,府中的實則已是雇來之人。這……我本是想着等他們來此,再引燃宅院中布置好的火油,好令其措手不及,無暇也無從确認家眷面貌。”
端木芷在旁聽着,面上仍挂着星點在此狀況有些刺目的微笑。豐智說話時,他已輕移腳步,在屋中繞了半天圈,正站在了書櫃前,直面着窗戶,此刻便道:“嗯,我有一事不明,豐老爺。豐秀瑩姑娘白日裏受了傷,按理來講受不得颠簸,就算你計策成功,又如何确保自己女兒無事?”
“城中醫者有兩名被我請來府上,還有一名,便在城郊旅舍,替小女診治。”豐智道。
聽得此言,桓喜皺眉,心想:便是豐智此人待家眷好,卻仍是手段髒黑,不顧及他人的。聽他意思,不打算顧忌這幾名醫者,卻是半點不想,這陵縣總共只有四位醫師,一下只剩一個,城中百姓又該當如何?
正想着,卻見端木芷眉毛微擡,似有些訝然。桓喜起初還覺得端木芷也看不慣豐智作風,卻又在他皺眉擡手後猛然發覺,他竟是正瞧向自己方向,且指已發力,似要将扇子擲來!
桓喜當即轉身。
窗外雪停,夜色更深了些,天邊泛着些橙紅。而桓喜這般一瞧,恰正見一抹幽綠,自窗外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