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幫主
幫主
司水道:“說到底,劉大夫人又是為什麽竟好似已覺得劉飄逸必死無疑,要來找姜森拼命?”
劉飄逸……飄逸?桓喜一怔。
“因為如果是我已經綁走了他的兒子,就會這麽做。”周娅生硬地扯出了一抹笑容,“難道是你綁走了逸兒?”
鄭甫文已經困惑地皺起了眉毛,滿臉無語。他嘆了口氣,看了一圈四周,發覺沒有能給他靠着的幹淨東西,幹脆就近将胳膊搭在了鐘卿雲身上,懶散喃喃:“小兄弟,鐘家三少,給我靠會兒……真是,現在想想,打工這種事情何必呢……”
司水笑了笑,面對着院中幾人,攤了攤手:“不,令郎并非我綁走,只是我恰巧知道,姜森絕對沒有綁他罷了。”
桓喜嘴唇一動,沒有出聲。倘若在賭坊附近空屋,自稱名為飄逸的小乞丐就是劉飄逸,她倒算是知曉劉飄逸去處。可先不細究劉飄逸為何要裝作一個乞丐,就算她如實相告,周娅又會相信嗎?
她仔細地看,發現周娅的眼角不知何時已挂上淚珠,欲墜不墜,自從司水說話起,表情也一下迷茫了起來。她長相确實是美麗的,一但少了歇斯底裏,只是這般坐在地上,衣衫略有不整,就有些楚楚動人之感。可惜院內幾人,包括周娅自己,都沒空去注意這種事情。
只聽院旁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姑娘家家,喊話卻如此大聲,說不定也是個武學奇才。我本是路過,卻将先前的話全聽了去,聽來這鎮子也是你的一塊傷心地,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山練武算了,如何。”
諸人望去,只見夯土牆上站着一個人。此人聲音清朗,面貌年輕,神采飛揚,只是衣服穿得奇奇怪怪,乃是以七彩布條拼湊而成,正随風擺動。
他的衣服一看就知定然漏風,外衣之下也不臃腫,裏頭顯然也未填多少衣物。但此人面色如常,如何看來也不像是受寒。他自牆頭落下,簡直像把自己豎着砸在了牆邊雪堆之中,又沒事兒人似的緩步邁出,依是朗聲道:“唔,壞了,我方才光想着說辭,卻忘了自己是來鎮上做些什麽,又要往何處去的了,且待我想想。”
他也不知是在對院內諸人說,還是大聲地自言自語。桓喜眨眨眼,直接被此人脫線的行徑帶得跑偏,說道:“你想說辭之前在做些什麽,要不重複一下,說不定能記起方才在想什麽。”
年輕男子猛地點了一下頭,道:“這位紅蘿蔔姑娘說得有理!我且想想,方才我在院外聽你們說話,要不你們再多說幾句,我好好聽聽,說不定就能記起我自己本來想幹什麽。”
紅蘿蔔?桓喜低頭瞧瞧自個兒衣服,自己也覺得有幾分像,撲哧一聲笑了。
“你是誰,你還記得嗎?”端木芷忽然問道。
年輕男子便十分認真地點點頭:“當然記得,阮蒙。阮是耳刀元,蒙是……嗯,這麽寫的。”他擺袖一揮,一根細長的鐵棍被他握在了手中。言罷,一筆一畫地在雪地上寫出了一個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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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會。”端木芷認認真真地看他寫字,抱拳道。
“幸會幸會。”阮蒙握着鐵棍,也認認真真地抱拳。
随後,他又真摯地瞧向周娅:“聲音很大的姑娘,你要不要與我上山習武?近來有人将一個幫派托付給了我,勢力不小,如果我沒記錯,嗯,應該是有人會獅吼功的。”
“哈?”周娅皺着眉,驚詫地瞪着雙眼,“你說什麽呢……”
阮蒙恍然大悟:“噢,對對,聲音很大的姑娘,你還有事沒有做完,對吧?我記得……你是要殺一個名叫姜森的人來着?他在哪裏?我替你殺了姜森,你是不是就可以與我上山習武了?這個幫派是一位忘年交的友人托付,我要将其發揚光大就須得廣招英傑……”
他碎碎念着,好像已經将院內幾人方才說了三兩句的劉飄逸忘在腦後。
“不行!”司水靠在牆上,苦笑着道,“不能殺,我還沒将款子讨來,真是……分明是我最先來此……就不能讓我先将事情辦完嗎?”
阮蒙回身,盯着瞧了他半晌,忽然道:“咦,你不是司水嗎,你怎麽在這裏?”
司水嘴角完全耷拉了下去:“幫主,我是要來此收款子的,你也是要來此收款子的,只不過中途路過守誠城時你想吃面,便讓我先帶人來了霜露鎮,你忘了嗎?”
“是的,剛想起來,剛才還有個小姑娘請我吃了糖。”阮蒙理直氣壯地哈哈大笑了兩聲,“那好吧,這樣的确沒有辦法殺了姜森,否則該沒法平賬了。中德泉下有知,還不得氣得要爬起來拿拐杖敲我腦袋。”
說罷,他幹脆無視了院子裏的其他人,緩步走至懷抱着姜林的姜森身前,問道:“你們長得可真像,哪個才是姜森?”
姜森目光呆滞而緩慢地挪到了他的臉上,然而他還未開口說話,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姜林竟慢慢地擡起頭道:“……我,我是……方才我看了單子,我屋中有兩枚二十兩的足赤金餅,你拿這些東西換絹帛或錢,定然夠了……假如不夠,庫房裏還有些零散的金銀铤……”
阮蒙高興地道:“好啊,這樣一來問題就解決了。本來我還想,如果不行,就按聽來的山匪做法做了。”
他又哈哈大笑,聲音清朗,似無異樣。可桓喜恍然間将視線放低,竟見地上浮雪輕輕躍動,竟好似是被聲浪所震。姜森猛然驚醒了,回想起方前種種,忙道:“不,我……我才是你要找的人,中德老幫主說只要銅錢,我已早早備好了六百四十貫,都在這間屋中……”
姜森用顫抖的手一指旁側的小屋,阮蒙聞言大步走去,将門打開,果然一眼看不過來的銅錢堆在地板上,沒有用任何容器将其裝起。阮蒙用鐵棍挑起一貫,隔空甩給了司水,司水掂了掂,訝然道:“嗯,足量的。”
阮蒙走回姜森身旁,沉吟了一下,卻忽然道:“不對?”
“還有什麽不對?”桓喜接茬。
“數目不對,少了二十貫。”阮蒙道。
姜林虛弱道:“金餅……”
阮蒙說:“不,既然中德只要銅錢,那麽我也只向姜森收銅錢。”
“你還沒有數過,怎麽就……”桓喜說到一半,忽然想起蕭商僞裝作姜林時,與她說過的半個月前的事情,後半句的音量霎時低了下去,“……怎麽就能說少了二十貫錢……”
阮蒙用鐵棍杵了杵自己下巴,認真地想了想:“為什麽呢……嗯,沒什麽印象,但我的确知道,這錢少了二十貫沒錯。既然少了,我看還是依照山匪的行徑來就是了,我總不能少收,否則怎麽與中德交代。”
“等等!等等!”姜森忙道,“我家夫人是開櫃坊的,雖然現在天色已晚,但仍能取出錢來,只要稍待片刻……”
“這不可能。”花香暖嘆了口氣,用回了自己的聲音,“我并不是寧音。而她的櫃坊裏,每一把鎖頭都要由特定的信物才能打開,否則,我也不必搞得這般麻煩。”
姜森愣了一會,當即驚惶失措:“我……我夫人呢?”
“好好地活着呢。”花香暖道。
他們這才說了兩三句話,桓喜卻已經從阮蒙的臉上看出了一種不耐煩。只聽他嘀咕着:“剛才是想到哪兒了來着,又有些忘了……對了,是中德提過的他當山匪時的事。什麽來着,嗯,算了,我不太喜歡有人騙我……”
他嘀咕的聲音不大,一般人很難聽清,姜森雖離得很近,卻只能瞧出此人似乎不懷好意。彩衣幫在這一帶的威勢也是近半年才鵲起的,為惡的故事與規矩都還新鮮着,姜森一介商人,雖見過點世面,卻還是難免對所謂江湖幫派心生畏懼。他咬咬牙,把姜林好好地放在一旁,令其靠着屋牆,自己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阮幫主!倘若這事兒真的沒法寬限,您就殺我一個,旁的無關的人可否不多牽連!”
“嗯,行啊。”阮蒙答應得幹脆,出手也萬分利落,擡棍便刺。
桓喜本一直觀察着阮蒙,反應極快地立時就将邁步而出,卻忽略了端木芷拽着她後領的手還未松。她被扯得一滞,再要動彈已是再來不及,一時怔愣:“端木兄,你……”
“你不是他的對手。”端木芷道,罕見地皺起了些眉毛。
他們一耽擱,阮蒙的棍子已經落下,卻是穿透了撲過來的姜林的身體。沒有血花飛濺,阮蒙的棍子上卻逐漸蔓延出一道道蜿蜒而上的花紋,詭異而奇特。
“阿耶!”一聲尖利童音直穿耳膜,桓喜轉頭看去,是爬了一半夯土牆的姜依依失聲大叫。
随之,地面的浮雪皆被震了兩震,院中地磚寸寸崩開,就在阮蒙身側的房子更是轟然倒塌。糟了——桓喜想,一來,她的确打不過阮蒙,如果方才去擋了,怕是個被一并穿透的下場。二來,這房子裏面還有諸多護院,受迷香影響,尚未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