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晨山
晨山
寧音一個人将姜江帶走了,臨走前與三人道了好幾遍謝,莊重得不像話。桓喜從中品出了點莫名意味,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當啷一聲吓了好大一跳。
她再扭頭一看,竟是端木芷不小心将屋內破鍋碰掉在了地上,正彎腰将其撿拾而起。
桓喜就在旁邊,咦了一聲,蹲下身去,好奇道:“這是什麽?”
她從翻倒的鍋下撿起一樣用布裹着的東西,三下五除二就将布條解開,一連串斷線的珠子便蜂擁而出,一下子噼裏啪啦地滾落,唯有兩顆還躺在她的手心之中。
端木芷手上還拿着鍋,眼疾手快拿鍋一接——珠子從破鍋的漏洞裏複又跌出,依然攤得滿地都是。
鐘卿雲在旁看着二人從試圖挽救局面到一起僵住,跟他們大眼瞪小眼:“你們……這是玩什麽呢?”問完,他自個兒先嘆了口氣,認命地滿屋撿珠子去了,但直到他将屋內四個角落都搜刮了一遍,也沒見桓喜有什麽動作,又不由湊上前去。
桓喜表情非常疑惑,舉着手心裏的兩顆珠子一根斷繩,正在低語:“蘭……?不對,是姜,這珠子上怎麽有個姜字,又磨損得這樣嚴重?”
她将珠子放在有光的地方仔細查看,這珠子是足銀的,一串的分量不輕,她手中的兩顆較別的略大一圈,也只有這兩顆珠子上刻了字,卻又磨損得十分嚴重。這種磨損并非是戴在手上不經意間摩擦導致的,而更像是有人拿東西想要硬将珠子上的字磨下去,卻又中途收手,未将之完全磨掉。
這樣一串沉甸甸的銀珠,又刻有一個姜字,在霜露鎮上,能讓人聯想到的也只有姜林姜森兄弟兩家罷了。桓喜将珠子複又包好,搖醒了離得近的一個小乞丐,将布包舉在眼前,問他:“你們總待在此處,可知這是誰的東西?”
小乞丐揉揉惺忪睡眼,又往桓喜帶來的厚被中鑽了鑽,悶聲悶氣道:“這是狗蛋哥放在這裏的,別的我不清楚。”
桓喜站起身,摸摸下巴:“先前狗蛋将事坦白,我本以為藍衣人的事應當差不多解決,今晚可以尋他說個明白。但他卻又在姜江身上留下那一張紙條……要不,我們再回去一趟,一方面瞧瞧姜江現今如何,一方面,我也很好奇狗蛋的這串銀珠子。”
鐘卿雲點頭道:“我也莫名覺得有些不妥,又說不清是哪裏,端木兄怎麽想?”
“我很閑。”端木芷道,“況且,這個鍋上本沒有洞,這洞,是鍋被石子從桌上擊落時産生的。”
“我還以為鍋是你碰掉的……也就是說,是有人想讓我們發現這東西?”桓喜将包着珠子的布包收起的手一頓,睜大雙眼,“有人一直在附近,我們卻誰也未曾察覺……可他又為何想讓我們返回姜家?”
鐘卿雲也跟着細想:“此人應該沒有什麽惡意,莫非,姜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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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停了,在地上積了不薄不厚的一層。
桓喜走在前面,本該已運起輕功一躍而出,可她躍是躍了,卻是向後,腳下帶起一大捧雪花,躍回了屋內。若非端木芷與鐘卿雲反應及時,險些在門口與她撞作一團。
若非此處太窄施展不開,桓喜想必早已将刀拔出,她現在還覺背後發涼,正弓着脊背,呼吸頗有幾分急促——倘若在踏入積雪的下一刻,就被一只冰冰涼涼的手用力捉住了腳踝,想必誰都會被吓上一大跳。
雪下面怎麽會有個人?
這積雪并沒有厚到足以遮掩一個人的地步,可他們在此人自己暴露之前竟毫無察覺,仿佛此人是剛從地下蹦出來似的。
桓喜想道:莫非,先前也是此人用石子将鍋打落于地?
未等她再多想,這面朝地趴着的人已經搖搖晃晃起了身,面目蒼老,頭發與胡子花白,看面貌約有四五十歲,渾身都是蓋不掉的酒氣,一站起來就打了個嗝兒。
端木芷沉默了好一會,方才開口:“……師父?”
“師父?”桓喜與鐘卿雲一齊開口,面上是如出一轍的驚詫。
被端木芷稱作師父的人又打了一個嗝兒,聞言整個人往桓喜的方向一倒,抓着桓喜的肩膀就不撒手,兩眼居然老淚縱橫:“徒兒啊徒兒……你是終于給為師帶來了個小姑娘當弟子嗎,老夫終于算是能有個女徒弟了嗎……”
桓喜想好歹掙開再好好說話,可她一動,卻發現自己根本擡不起手,這老者的雙手穩固非常,半點也不像一個在撒酒瘋的人。她只得勉強往後仰了仰身子:“我……你……老先生,我不是來拜師的,我們還有些急事……”
端木芷也上前,托住自己師父的手肘,用力掰了兩下,也沒掰動,嘆氣道:“師父,你莫要難為……”
“老夫以前天天對着你師兄和你,想收個女弟子怎麽了!”誰知他師父腦袋一仰,打斷他的話,開始大聲控訴,“你們這仨臭小子一點也不貼心,你二師兄忙着管理門派,大師兄三五年三五年的沒什麽音訊,你呢,這才到鎮子上歇腳歇了多久,就開始夜不歸宿四處亂跑!小姑娘多好啊,多貼心……”
一旁的鐘卿雲沒忍住,笑出聲來,對着他們一抱拳,道:“師姐,你們且先掰扯,還不知姜家怎樣了,我先行一步。”說罷,他就當真抛下這爛攤子,三兩下躍出了院子,不見蹤影。
“臭小子……小心點!”桓喜咬牙。
“你拜過師,有師父了?”捉着她的老者眼淚汪汪。
“是……”
桓喜剛說出一個字,就聽老者又急切道:“沒關系,女娃娃!老夫可以當你的二師父,你如此皓齒明眸,入我白門豈不正好!”
“白門?現今江湖第一大派白門?”桓喜一怔。
“對……師父便是現今白門門主,只是已經外出帶我游玩……游歷許久,門派都是交由二師兄沈秋兮在打理。”端木芷在旁接話。
“蕭家白榜前三,‘巨刀闊斧力無窮’的晨山晨老前輩?”桓喜眼睛一亮,又道,“咦……但,江湖上都傳晨老前輩身高足有八尺,身後背一巨大板斧……”
晨山哼了一聲,松開雙手,昂首閉目笑道:“既然知道,桓家娃娃,你拜我為師,怎樣啊?”
“這……抱歉,老前輩,我的師父是欽州寧家寧未遲,您跟我師父商量商量!”桓喜一邊胡亂推脫,一邊已經抓住晨山松手閉目的機會,一下子跑遠了,輕功使得比平日還要更快幾分。
端木芷在她身後,正要跟上,卻被晨山扯了衣袖,頓在原地。他回頭,波瀾不驚:“師父,有何事?”
晨山瞧了他一眼,搖頭道:“師父喝得爛醉都不管,這才剛長大幾歲,翅膀硬了些,就不搭理師父喽。”
“師父說笑了,除了第五日前輩,誰能将您灌醉。莫非……他也來了此處?”端木芷把自己的袖子從晨山手裏扯回來,不大認真地應付。
“他?他老早在長安收了個徒弟,這徒弟又是官宦世家的子弟,不便走動,老子去了五封信也沒能請動。”晨山又打了個嗝兒,拍拍端木芷的肩膀,“我是來提醒你,這鎮子上人漸多了,你別忘了……”
晨山話還沒說完,端木芷已經走遠。他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喃喃:“這小子,別忘記遇事先探查清楚明白,輔以佐證,方可出手。”罷了,他扭頭一瞧幾個縮在厚被中偷瞅着他的小乞丐,又笑道:“喲,娃娃們,喝沒喝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