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什麽?
什麽?
巳末午初,鐘卿雲終于從劉家的宅子裏跑了出來。
說是跑,一點都不為過。他行色匆匆,自偏房後院縱輕功而出,刻意收斂力道,雖速不如平日快,聲亦算不得大。劉家只有二女兒習了些武,武藝不高,斷然覺察不了。
跑出三間屋子的距離,鐘卿雲便不再收力。他咬着牙,暗自惱怒為何自己平日裏不将輕功再練好些,連着踏破數家瓦片,一路向姜家疾行。
早些時候,他剛将來意表明,就下意識感覺劉家人有些許不對勁。
劉家家主劉坪在外為官,據劉老太太所言,對此事應該還不知情,目前劉家是劉老太太以及劉坪的大老婆周娅管事。
起初他險些直接被護院攆走,倒也在情理之中,但當他拿出魚符,周娅又忽然整個轉變了态度。這态度的變向十分奇怪,不是見終于有人前來查案的驚喜,而是一種近乎驚惶的無措。
這個周娅,實在是非常不對勁。
其餘人如劉老太太及劉家大女兒劉湘等人态度并無太大異常,唯有周娅雖然極力掩蓋驚惶,但仍有端倪顯露。且她對于鐘卿雲太過熱切,簡直像是讨好,頗有些讓他吃好喝好問完話趕緊離劉家遠些的意味。
鐘卿雲生在世家大族,有必要的話也很會做表面功夫。他留了個心眼,雖如周娅所想般走得很快,但未走出多遠,便又返回,謹慎地藏匿身形,暗中跟着周娅偷聽偷看。
這對鐘卿雲來說實際并不簡單,鐘家功法講究一個碩猛,輕功雖迅疾無比但勢頭也大,從沒人教過他怎麽藏匿身形,他只能且仗着自己武功尚可、內力紮實,在高處屏息扒着屋檐。
他見到周娅與一名男子會面。
這個人比起周娅要謹慎得多,整個人靠牆,面前是一片開闊院子,連棵樹也沒有。鐘卿雲不敢靠得太近,雖然聽得清聲音,卻瞧不見此人面目。
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煩,語氣很是不好,話至句末平添些許有氣無力:“有什麽事快說,我趕時間。”
周娅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我又怎麽會主動聯絡你?方才來了一個少年,手拿魚符,自稱是從長安奉官命至此查綁架一事,估計是劉坪不知怎地竟然知曉了他女兒被綁架的消息,這才……”
“你居然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男子冷笑了一聲,“所以?你找我來做什麽,難不成還想讓我直接替你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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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态度這麽嚣張,可別是忘了,我只要跟劉坪說一聲,就會有官府的人去圍剿你們賭坊。”周娅道。
“是我們的賭坊。”男子冷冷補充,語句中有一股有氣無力的無奈,“我破格教了你的私生子武功,你還嫌不夠?”
“你不是想做出點成就來給你大哥看嗎?可你只是江湖人,對于經商一竅不通,就算武功再好又有什麽用?別忘了,這賭坊來錢雖快,可都是我在維系。”周娅冷笑。
男子沉默了一會,終于不甘願道:“……你要殺誰。”
“姜江。”周娅毫不猶豫地說道。
“……為什麽?他只是個小屁孩,你要把綁架的屎盆子扣在他的頭上?”
“因為他是姜森的兒子。況且也不用你動手,我再叫你來,只是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周娅說道。
“……你可真是恨姜森一家。”男子說罷便走,像是一刻也不想在周娅這裏多留。
“誰叫他這麽心狠呢……”周娅自己又站了一會兒,喃喃自語着,也走了。
鐘卿雲這才敢大口呼吸,探出頭來,驚疑不定。他知道自己使輕功時落腳略重,踩在瓦片上定有聲響,因而從屋檐上滑下,落至偏房後院,才再縱躍出了劉家宅邸。
同時,姜森一家也剛吵完架不久,姜江已經奪門而出有了一盞茶的工夫。姜森實在是氣得不行,沒力氣再去管狗蛋什麽時候才能醒來說話,讓姜佳佳攙着他走回了卧室。
寧音很忙,她手上除了櫃坊,也要打理諸多産業,本來平時就沒有太多時間回家,難得一家人一起吃次飯,還鬧成了這個樣子,任誰都要嘆氣。不過不知為何,她竟然十分信任端木芷,只囑托了一句待姜江回來,麻煩去鎮上唯一的櫃坊告知一聲,便也走了。
發生了這些事情,姜林也不好在弟弟這裏多待,已經帶着氣鼓鼓的姜依依回了自己僻靜的小院。
于是,屋內便姑且只剩桓喜、端木芷,還有角落縮起來取暖的狗蛋。
桓喜也嘆了口氣。
“……你也該醒了吧。”桓喜拽着狗蛋的衣領,有些郁悶,用力晃了晃他,“放心,寧夫人一家不在,我說服了他們讓我先看着你。況且,他們現在大概也沒心情再管這事了。”
狗蛋眯縫着眼睛看了一圈屋裏,發現這屋裏當真只剩桓喜與端木芷二人,才當真睜開雙眼,觍着臉賠笑:“哎……這位女俠,你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話剛說到一半,桓喜忽然扭身一甩将狗蛋整個人摔在了地上,闊刀出鞘,唰的一聲,就插在狗蛋的脖頸邊上,令他咽了咽口水。
“聽着,我現在沒心情跟你們玩這一套。”桓喜俯身,輕快地道,“你裝昏這麽久,應該也知道我要問你的是什麽事情,你究竟是幹什麽的,為什麽接近姜森家的小兒子姜江?從實招來!”
“我說我說!”狗蛋閉着眼睛,表情發皺,“我是,我就是賭坊的人,就是看姜江好騙才找上門來的!”
“毒是你下的?”端木芷在旁問道。
狗蛋哪裏敢說是,但也不能不回答,只好一個勁兒地點頭。
端木芷奇道:“你們圖錢,為何又要害人性命?”
“這、這……這是報複……”狗蛋聲音漸小,“姜森應是拿了個什麽銅礦,私鑄僞錢當做賭資,劉家的大夫人雇我來報複,至于用什麽手段,他們卻是不管的……當然,銅礦什麽的都是我聽說的,不保真啊。”
“劉家?賭坊?銅礦?……姜森姜江都去賭的賭坊是劉家開的?那麽,綁架又是怎麽一回事?”
“綁架這個是……你們等會兒啊,這件事比較亂,我得好好想想。”狗蛋欲哭無淚地往旁邊挪了挪,離桓喜的刀遠了點,想了一想,才道,“這件事本來是姜林的女兒與姜江想出來的,他們不知從哪兒聽來的九刃教的名頭,本想裝作被綁架,讓姜林和姜森合力來解救他們,好讓兩人和好。被我聽來,我覺得這事兒讓他倆和好不太現實,能用來勒索倒是真的,所以我就試了這麽一次……”
“你在姜林這裏試了一次,姜佳佳是自己謊稱被綁,那麽劉湘又是怎麽回事?”桓喜邊聽邊想,“你說賭坊是劉家開的,你又是賭坊的人,怎麽會綁劉湘?你想騙我?”
狗蛋道:“小姑奶奶,刀還擱這兒呢,我沒說半句假話!這賭坊是劉家大夫人周娅與另一個名叫鄭甫文的江湖人合開的,跟劉家沒啥關系……綁劉湘這事是周娅指使的,還不是因為姜林這人用的賭資居然是私鑄僞錢,周娅運營賭坊的時候發現是僞錢,一查下來居然數目衆多,賭坊資金一下子周轉不開,但劉家老太太不喜歡她,看錢看得緊,她沒法直接從劉家拿錢……”
“所以她就想出了假裝綁架親生女兒的主意……”桓喜喃喃。
狗蛋有些欲言又止,剛想說點什麽,窗戶卻忽然間被猛地打開,是鐘卿雲闖了進來。
他喘着粗氣,彎着腰,雙手皆扶膝蓋,來不及歇歇,張口便道:“師、師姐,不好了,我……我……我在劉家聽見,他們大夫人與一個男人密謀,要……他們要殺……姜家的小兒子,姜江。”
屋裏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桓喜睜大了眼睛:“什麽?壞了,姜江剛才從姜家跑出去了,到現在,大概得有一刻半左右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