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讴查圖冶缰
讴查圖冶缰
這被中間一堵夯土牆隔開的半個院落之中,任何事物都井井有條,擺放得十分整齊對稱。然而這個“姜林”不但對院內屋舍半點也不熟悉,而且作風也太過随意。雖然對于綁架一案并不閃爍其詞,知之甚詳,可分明已明了她是奉官命查案,依然一口一個桓女俠,好像已經認定了她是個江湖人一般。
桓喜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是誰?”
“……奇怪,花向紅的易容素來毫無破綻,而且,我還以為自己演得很好呢。”“姜林”也不辯白,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也一下變了,變得更年輕、更張揚。他哈哈笑了兩聲,大聲道:“你猜?”
桓喜搶先出手,來不及抽刀,徒手與此人過了三五招,均被其從容拆擋,随後,假姜林單手将手邊的杯子以二指擊彈而出。
這一手雖看着輕巧,卻力重且急,桓喜收回雙手,一齊擋在咽喉之前,想将其捉住,卻未想這杯子觸之即碎,被碎片将雙手割破,雖傷口不深但也是一驚,待再想去追這個假姜林,已經有些晚了。此人早已身形一動,自窗而出,不見了蹤跡。
他們這一番動靜并不小,姜依依已經就在門外,敲門問道:“阿耶?桓姐姐?發生什麽事了?”
桓喜權衡了一下是否要追,嘆息一聲,最後還是迅速地起身給姜依依開門。
她想:不知方才的假姜林究竟還在不在院中,目的又是什麽,姜依依單獨待在哪裏都不算安全,還是在身邊帶着好些。旋即,又快速地說:“依依,沒太多時間解釋,方才的人是個假的,不是你阿耶,你先跟緊姐姐。”
誰知姜依依竟道:“我就知道!阿耶平常說話不那麽膩乎,也沒有能整個舉起我的力氣,方才的人太奇怪了。桓姐姐,你讓我跟着你,是不是你知道我阿耶在哪裏?”
桓喜的确對此有所猜測。
當她與姜依依一同撥開牆邊樹叢的時候,這項猜測便得到了印證。
已經變得亂糟糟的樹叢後掩着一個麻袋,正在不斷掙動,将之解開一瞧,果然又是一個姜林。
他只着裏衣,被罩在單層的麻袋之中,已經凍得瑟瑟發抖,鼻涕直流、噴嚏連打,在屋裏暖了許久才逐漸緩過神兒來。
姜依依忙上忙下忙前忙後地找來生姜煮湯的同時,姜林在屋裏與桓喜将綁架之事說了一通,與先前的假姜林所說竟別無二致。唯有一點錯漏,便是勒索信一事。
姜林哆哆嗦嗦地自書房桌內取出一張紙來,其上字跡歪歪扭扭,與假姜林所說一致,唯有一處落款被他漏說,正是九刃教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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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刃教……”桓喜喃喃。
“這……這重要嗎?”姜林茫然地瞧過來,顯然并不清楚九刃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桓喜有些不解,既然姜林不知道九刃教是什麽,自然也不會憂心其勢力龐大,那麽為何他不報官?她将問題問出,姜林便道:“依依回來了便是了,我也沒想多生事端……再者,萬一報官被發現了,再招致報複……可怎麽辦?”
姜林說這話時有些躲閃,桓喜看出他的潛藏意思:說不定姜林這次被人打暈假扮,就是因為有人知道她要來查案。
桓喜素來直言快語,剛想開口認真反駁,卻忽然被一聲巨響打斷。
她下意識地站起身,從窗戶探出身去,看向聲源處,然後緊接着,她急忙從窗戶直接闖了出去,直奔夯土牆而去。
因為本将姜家一個院子分作兩個的夯土牆,中間竟已破了個大洞。泥土碎片正滾落而下,兩道人影已從隔壁姜森的院子打到了姜林的院子,還未停手。
這兩人桓喜還都認得,一人持扇身輕如燕,是端木芷,另一人身材矮小,一手持着長長木棍,一手持着一柄木劍,竟然是先前來給鐘卿雲送過彩衣幫紙條的女娃娃!
原來,這女娃娃壓根不是娃娃,而是個江湖殺手。
她在端木芷道出有毒二字之後,竟是從烤全羊裏沖出,木劍刃指姜森。姜森不會武功,當即吓得腿軟,坐在地上,反倒是寧音,搶身上前,将姜江與姜佳佳護在了懷中。
端木芷在姜森即将被劍刺透前十分仔細地想了想,倘若姜森死了,該了解的事情始末就無從得知,不如擒下刺客再做打算。于是他起身出扇,将木劍挑歪,與其鬥在一處。
他出手之後方才察覺,此人雖只持木劍,劍路架勢卻招招致命,于是自己便也未多留手。如此,二人打着打着便穿牆而過,打進了姜林的院子裏。
這些桓喜半點不知,但她也來不及多想,眼看兩人馬上要将姜林家新修的院門也一并撞塌,只得先匆匆忙忙地用雙眼尋了一圈,盯上了姜林擺在院中對稱好看的,幾塊半人高石頭。
她當即上前,手抓石頭凸起之處,猛地發力,竟擰身将這半人高的石頭從地上拔起擲出,險些将那身材矮小的女娃娃砸個正着。
這力氣實在足夠令人目瞪口呆,端木芷借機後退兩步停手,女娃娃輕巧躍至半人高的石頭頂上蹲下,倒也沒打算跑,只是奇道:“給糖吃的漂亮姐姐?這是什麽怪力,竟能搬動這麽大塊的石頭。”
桓喜正将袖子挽起,活動了兩下結實手臂:“天生力大而已,你究竟是誰?”
她話一出口,感覺自己這兩天已經将這話說了很多遍,不由自己先啞然失笑。
女娃娃道:“我?我的名字是讴查圖冶缰,湍族人。姐姐給我糖吃,可以叫我冶缰。上來就打的臭男人嘛……哼哼,看在漂亮姐姐的面子上,勉強可以叫我讴查圖吧。”
“湍族……鸹國的屬族?湍族難道不應該都在水中嗎……?”桓喜驚訝道。
“那是刻板印象,水湍族是不怎麽上岸,但這是與他們所修習的功法有關。我們旱湍族一直就生活在陸地上。你們中原人,怕是連我們分有水旱兩派也不知道吧?……算了,不打了、不打了,打着也沒意思,傭金裏可不包含陪如此好手打架的業務。”讴查圖冶缰從石頭上跳下來,推了石頭兩下,将它骨碌到夯土牆破損的洞口之上,正好将其堵住。她回頭又低聲嘀咕:“況且,如果用這種東西當傭金,我可不幹。”
桓喜見她的目光掃向地上的土牆碎片,便也看了過去。而端木芷實際也已看了許久,正蹲下拾起一塊相當大的碎泥塊,貫內力震腕,泥塊竟簌簌落下,露出其中銅色。
這碎泥塊裏,竟然是一整貫銅錢!
端木芷掂了兩下,本想将其甩給桓喜,目光觸至她手心已染髒污的傷口,一怔,索性站起身來走了幾步,自己拿給她看。
桓喜雖已險要忘記自個兒手上有傷,但也不拂他的好意,把着端木芷尚算幹淨的手背,借他的手也掂了掂,喃喃道:“怎麽這麽輕……莫非,是私鑄的僞錢?”
時間已至巳中,鎮中的人自然多已醒來,他們這番動靜實在太大,頗為引人注目。隔壁姜森的院中又有不少護院武者,此刻已經十分雜亂,姜森大聲喊着讓他們不要妄動,守好宅院,又讓他們拿來一個凳子,自己正在往牆上爬。
這堵夯土牆比之姜家加高的外院牆矮了不少,成年人往腳下墊個凳子一般就能探出頭來。姜森體态頗為富足,爬得十分艱辛。
桓喜聽見敲門聲,扭頭向身後看去,便見得姜依依剛從屋裏出來,正将院門打開。寧音與姜江站在門口,倒比爬牆的姜森還要更快一步,但她再仔細瞧看,發現讴查圖冶缰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
不遠處的書房門後,姜林也正瞠目結舌地瞧着這一幕,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
桓喜有些抓狂地搓了搓自己的頭發,心想:我還想問呢,你們這一大家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