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7
“土地廟，找阿福。”
對面說完那話就挂斷了。
勾碟跟普通手機不同，沒有回撥功能，蒲玉擔心忘記，特意把這話記在了自己的手機備忘錄裏。
可電話挂斷之後，她反複回看這句話，也還是看不明白其中含義。
她上網查了一下土地廟、阿福，兩個關鍵詞，搜出來的都是一些流傳的古老傳說。最符合的一條是，土地廟裏供奉的福德正神，福德正神還有個常見的名字，土地公。
江柳已經走了一天一夜，今天那個叫秋平的男人來電說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直覺告訴蒲玉，他那邊可能是出了什麽事。
沒個手機是真心不方便，她現在根本不清楚什麽情況，有太多問題突然擺在明面上，她想問也不知道問誰。
不過秋平的來電最有可能，是江柳叫他這麽做的。
土地廟，找阿福。
蒲玉查了一下最近的土地廟，竟然在郊區那邊的山上，那附近她還算熟悉，因為精神病院也在那邊。
山上的并不只是土地廟，最出名的還是山頂的寺廟，很多人慕名而來，網上盛傳那邊特別靈，很多人去了一次以後，很快就會去第二次，就是為了還願。
蒲玉只去過一次，印象中大概還記得路線，想到下周就要正常上班，她也只剩這兩天有時間，趕忙溜出市局，跑到了最近的公交站。
她在公交站等車時，警車從旁經過，停下。
車窗搖下，方知遠問她去哪兒。
蒲玉攥着手機：“回家啊。”
方知遠招手：“上車。”
蒲玉本想說不用，可方知遠的表情看着不太好，她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上了車，她才發現車上已經坐滿了，除了夏桃和蘇河以外，還有一個負責開車的男人，看着二十出頭，很年輕。
蒲玉在車裏坐立不安，她哪裏是要回家，她是要去土地廟的。
雖然兩個地方都是同一個方向，但她不想跟方知遠說實話，他們這些人不會信她的，即使說實話，他們也一定不會信。
她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所以一上車就只看着窗外，盡量避免跟任何人對上視線。
方知遠的聲音在身旁響起：“蒲小姐，那個叫江柳的，現在在哪兒？”
蒲玉裝傻充愣：“啊？”
方知遠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蒲玉覺得臉上有點熱：“哦，他啊，他……我不知道。”
方知遠說：“你們沒住一起？”
蒲玉擺手：“當然沒有了！”
坐在方知遠旁邊的夏桃看過來，眼神有點古怪。
方知遠又說：“蒲小姐，這個江柳和那個江柳，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蒲玉：“？”
方知遠目視前方：“我想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蒲玉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很輕：“我不知道。”
這次坐在副駕駛的蘇河也轉過頭來，跟夏桃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具體原因。
方知遠沒再說話，蒲玉也移開目光，保持沉默。
半小時後，警車到了郊區，這裏距離蒲玉所在的小區還有段距離，不過方知遠他們趕着去現場，所以她為了方便直接在這下車，正好也能直接往山上走，到土地廟去。
那是唯一的土地廟，她想那個叫“阿福”的人一定就在那。
***
前幾年這座山搞開發，打算做一個風景區，結果後來資金出了問題，工程做到一半就擱置了，一直到現在都沒繼續落實。
山頂的寺廟供奉了各路神仙，去的人最多的就是財神廟，求財的人比求姻緣的整整多十倍，月老那邊的廟門簡直是門可羅雀。
蒲玉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放眼看去，竟是看到了山腳下距離不遠的位置停放了十多輛警車，周圍不知何時拉上了警戒線，線外圍着密密麻麻的人，有好幾個沖出來的人被警察攔住，推到了外圍，蒲玉看到了方知遠他們，正對着地上的擔架，似乎是在說些什麽。
擔架上應該是屍體，因為白布下有凸起。
蒲玉這才想到蘇河當時進來沒說完的那話，估計就是“工業區那邊挖到了屍體”才對。
綠城這樣的大城市裏，死個人太正常了。
蒲玉轉身繼續往山上走，又走了十多分鐘，終于瞧見了一座土房子，大概四五個人那麽高，門口立着兩個石獅子，中間放着石鼎，香灰堆滿了，上面還有一大把未燃盡的線香。
土房子牆壁是老式的黃牆，屋頂的青瓦排列整齊，屋脊前後兩端有兩個樣式怪異的石雕，蒲玉不知道那是什麽。
這裏不同于山頂的寺廟，周邊沒圍牆，就這麽一個屋子就是廟了。
蒲玉走進去，聞到了一股灰塵的味道，少有人來，屋子才會是這樣，這顯得門外石鼎裏的線香有點詭異。
要真是沒人來，那些香又是誰點的？
屋裏正中央擺放着一座石像，石像很高，上半身隐在黑暗裏，蒲玉所站的位置看不全臉長什麽樣，只能瞧見那垂到腳邊的長胡子，以及腳上那雙齊膝的石靴。
“阿福”會不會就是這麽一個石像？
蒲玉不确定，也不明白江柳為什麽要她大老遠跑來找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石像。
她喚了聲：“阿福，你在嗎？”
石像紋絲不動，她又說：“是江柳叫我來找你的。”
四周死一般寂靜。
蒲玉覺得自己真是神經了，竟然會随便相信一個厲鬼預備役說的話。
她轉身就走，身後石像突然傳來“嗡”的聲音，吓得她猛地回頭，撞進了一團柔軟的潔白裏。
“啊！！”蒲玉往後連退幾步。
她看到一個小老頭站在不遠處，兩手叉腰，一只腳翹起來有節奏地點地，他說：“是你啊。”
蒲玉一愣：“你認識我？”
阿福笑了一下：“見過，算不得認識。”
蒲玉：“你怎麽會……”
阿福打斷她：“你方才說，江江叫你來找我？”
“啊？”蒲玉說，“江江是……哦，江柳啊。”
說完，立馬露出嫌棄的表情，仔細打量起阿福的樣子。
阿福垂下手，不耐煩道：“他出了什麽事？”
蒲玉不知道江柳是不是出事，其實來之前她心裏頭多少也有點感覺，江柳這個人雖然只跟她相處了短短幾天時間，雖然這人平時看着确實不大靠譜，但在遇到難題的時候，他總是能輕易化解，她想如果不是江柳遇到了什麽事，他多半不會叫她幫忙找外援。
蒲玉簡單說明了情況，關于“厲鬼預備役”的事剛說完，眼前這小老頭就激動起來：“他肯定也被困住了！”
鬼差不是應該來去自如嗎？
蒲玉想，如果是鬼差的話，回到陰間不就像是回到家一樣，回家能出什麽事呢？
但阿福的表情不像開玩笑。
他接下來說的話，解開了蒲玉的疑惑。
他那不符合外貌的年輕嗓音傳來：“你現在是他的代理鬼差，勾碟也在你手裏，江江他現在就跟一般鬼魂沒什麽區別，竟然還敢單槍匹馬闖鬼門關，妄圖救人，怎麽可能成功！”
說來也是。
那江柳現在會是怎麽個情況？
江柳敢說自己現在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後悔。
首當其沖最後悔的一件事一定是，過來救一個執念這麽重，但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執念源頭的人。
秋平第三百二十七次嘆氣，他坐在樹下，依舊垂頭喪氣。
江柳站在不遠處電話亭裏，一遍遍嘗試拿起聽筒，在耳邊放幾秒又放了回去。
他原是想自己跟蒲玉說的，他想告訴他目前的情況，然後再叫她去請阿福來幫忙。
然而他連這都辦不到，因為他是鬼差，鬼魂可以使用的陽間電話亭，他無法使用。
現在，他只能祈禱蒲玉能明白自己交代給秋平轉達的提醒，盡快找人來把他們都帶出去。
江柳放下聽筒，後背貼着玻璃蹲下，一樣垂頭喪氣。
另一邊，蒲玉和阿福面面相觑。
蒲玉問：“我去了真會死？”
剛才她說要去陰間，阿福立馬說不行。
她想起江柳走之前說的，所以才問了剛剛那話。
阿福點點頭：“你可知鬼門關什麽最多？”
蒲玉搖頭。
阿福：“孤魂野鬼。”
又說：“你這樣的，一旦下去了，肉身會立刻被那些東西吃得骨頭都不剩。”
蒲玉想，那她可不能去。
可是不去又能怎麽辦呢？
蒲玉原以為來了土地廟，找到阿福事情就能解決了，可見到人之後才發現，事情遠比她想象的棘手。
阿福說他要先想想，讓她今天暫時先回去，說不定等明天一早江柳就回來了。
蒲玉覺得這小老頭大概是不想幫忙，她沒辦法，總不能守在這一直耗着，只得離開。
她走出門外，回頭看去，不見小老頭，只聽到他年輕的嗓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放心吧。”
其實說實話，江柳回不回得來，蒲玉真的沒那麽在乎，因為她的老板确實很多，不差這一個。
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她沒能親口問他，是不是早就認識她，所以才對她的一切，一點也不驚訝。
蒲玉從山上下來的時候，看到山下那邊依舊圍着很多人，警車比之前多了不少，車和人把周圍圍得水洩不通，看起來，這應該是個大案子。
***
工業區到處都是待完工的建築，因為常年無人維護，所以這裏幾乎成了流浪者的天堂，很多無家可歸的人都會偷摸進那些爛尾樓裏居住。
報案的，也是個流浪漢，不過三十，四肢健全，就是跟家裏斷絕關系之後從此過上了流浪生活。
屍體就是他發現的。
當警察問他怎麽發現屍體的，他說：“臭。”
他扇了扇鼻尖，說：“太臭了。”
要說有多臭呢，流浪漢是這麽描述的。
“連着一個多星期吧，我總是做同一個夢，我夢見屋裏死了一只老鼠，我到處找啊，找了很久很久，怎麽都找不到那只死老鼠，奇怪的是，等我醒來之後又什麽都聞不到了。”
這樣的怪事一直持續到今早淩晨，流浪漢臭醒了，醒了之後怎麽都睡不着，這次他下定決心要找到那只死老鼠。
他确實找到了，只不過找到的不是死老鼠，而是一具屍體。
死者名秋平，男，四十五歲，根據屍體腐敗情況，法醫初步判斷死亡時間至少一周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