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可着全岐山縣去問,有幾個小娘子婚後有她這般惬意的。
孫豪瑛坐在馬車上颠了一路,心裏翻出些遲鈍的後悔來。
周宴是個很好脾氣的夫婿。
旁的優點不說,只方才吵架,一不揚嗓子吼罵,二沒改色,便勝過許多夫郎。
便是如阿父那般與阿娘恩愛,一時情急,嘴上也會說個狠話的。
周宴發脾氣也還惦記讓她記得吃飯呢。
心裏的悔恨熬成了痛,進門前想了許多哄人的好話,只是觸及周宴的陰陽臉,有些遲疑。
“你...家裏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嗎?”
周宴嗯了一聲,見她站在門口,一副随時轉身就能走人的模樣,斟酌起言辭:“那族長當得煩躁,我便卸了。”
啊!卸族長這麽大的事情,他怎麽突然...
孫豪瑛打個磕絆,記憶中有個畫面一閃而過,好像是某一夜她晚歸,疲累至極,洗漱後倒頭就睡,昏沉之間,似乎周宴與她說過周家的一些打算。
她當時含糊地敷衍了去,睜眼後哪管周家,一心撲在去醫局跟何博士見面讨教呢。
越發慚愧了。
這妻子當得還不如底下行走的一個小厮呢。
孫豪瑛走近了幾步,見他垂落眼風,不知是傷心還是動氣,“我追着你回來,是有話要說。”
周宴錐心着,聽她後話。
“我是實在沒當好你的妻子。”
她反思着。
那頭周宴猛地起身,“你這話什麽意思?莫不是要與我和離?和離之後好與那姓何的同謀一道,共謀你們醫家的好出路?!”
所以他在意的倒不是旁的男人出現,而是在意自己不精通醫,與她無法共鳴,走的陽關道不通她的獨木橋罷了。
孫豪瑛想通之後,噗嗤笑出聲。
“你莫不是在拈酸吃醋吧?”
這一笑,周宴滿頭霧水。
不過卻是知道她不是來與自己分離的,邁着僵板的身子将人抱在懷裏。
“你笑話我?”
“那倒沒有。”
她擰擰他後腰上的軟肉,沒使什麽勁兒,就跟撒嬌似的,“方才進來,你虎着一張臉,我以為你在生氣呢?以為你歡迎我歸家!”
怎麽會!
周宴辯解:“這處房舍落在你的名下,該是你攆我走,哪裏有我攆你的份呢。”
好可憐的郎君呢。
不成婚前積蓄豐厚,私産肥碩。成了婚,什麽東西都挪到妻戶名下,一清二白的,也就身上這幾件衣裳算他自己的。
孫豪瑛抿唇笑了:“我吃肉的時候,決計不會叫你少了湯水喝。”
情暖了,對坐着,說起正話。
孫豪瑛開了話頭:“原是我不對。縣裏沒開醫堂前,也不見老百姓求醫無門。只是我心急,有些功利了,把你撂在一旁不管,傷了你的心。”
“沒有傷心。”
周宴輕聲告知:“只不過想你,再忙,和我吃頓飯的功夫應也是有的吧。”
“今日起,我便善改。”
孫豪瑛悠悠握着他的手掌,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往下叩:“朝食要一起吃。太忙時,宵夜總也一塊吃。不拘晴雨,必要同寝,與你說說我每日做了什麽。”
燈下是她眉眼溫柔的思量,周宴滿心感動。
“謝娘子體諒。”
“也謝郎君輔助我良多。”
成親這般久,她還是頭一回稱呼他郎君呢。
從前總為着些虛無的矜持和羞怯,今日被他一番話戳到心眼裏,幡然大悟起來。
她珍愛自己的事業,從醫是她的野心,卻也不願意凄慘地孤身一生,有周宴這道良緣,分明可以兩全。
既如此,便不能冷卻他的愛意。
怪道說會哭的孩子有娘疼。
周宴領會出些感悟,越過小幾,在妻子唇上密密地親了好幾下。
然而,還是有些不放心。
“何五郎真就那般厲害嗎?”
孫豪瑛拉着他的走往床榻裏走,眼裏藏笑嗔他:“一般般吧,也就比我強那麽一點點。”
“阿瑛莫要謙虛。他不過是有個當過太醫的阿爺罷了,假以時日,你絕對比他厲害!”
拈酸吃醋哪裏有為妻子搖旗助陣重要呢!
周宴心說:退一萬步講,那姓何難道沒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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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
孫豪瑛醒時,松泛地伸個懶腰,擡眸瞧瞧窗棂上的天光,咚地一聲又摔回被窩裏頭。
“不起身嗎?”
孫豪瑛把臉蛋往他暖和的胸膛上貼了貼:“昨日給堂裏放了旬休,今兒不用上值。”
周宴心中大喜,摟着她細條的腰,很想在晨間放縱一番。
只是才有動作,小腿被踢了一記,身前傳來妻子抱怨:“想挨揍?”
她那小腳丫有什麽氣力。
周宴把人往上提了提,大掌揉捏着她的腳丫,憐愛地嘆口氣。
快活的時光雖然短暫,至少它曾來過!
好難得能坐在一塊,被窩裏頭黏黏糊糊一通,起身後吃了秦媽媽新學的手藝。
“香椿只這時令有,廚上采買了一小把,給少夫人和大郎君炸了咬春吃。”
所謂咬春便是用一層薯粉糊糊先炸出一個殼。面殼裏頭是一個時令菜餡兒。
新鮮的香椿焯水後,剁得碎碎的,與豆腐還有果子胚,輔少許的鹽巴,攪弄好之後塞進殼中上蒸爐,一刻鐘左右出來最是滋味好。
一碟子醬瓜,一碟子肉脯,咬春頭,再配上一小碗嫩筍湯。
這便是孫豪瑛的一頓朝食。
周宴額外多了一大碗雜醬拌面。
他的胃口要大些,若不然那大個頭憑什麽長出來?
二人吃過,去院裏看看年初種下的花草。
有些嫩根上頭已經冒出了枝芽,可以想到夏日和風時,院子裏必然是一片極好的景致。
周宴陪她在院裏走了一圈,眼看就要收場,她的腳步已經往側間方向去了,急中生智,“阿瑛,你想不想學騎馬?”
“騎馬?”
孫豪瑛疑惑看他:“我出行有車就行。”
她的個頭雖比尋常女子高些,論及翻身高頭大馬,還是發憷。
追其根源,還是小時候被父親逼着翻山挖藥材,慢慢地生出一顆畏高的慫人膽子。
周宴聽了,和善地笑了:“有我在,你不必怕。”
岳父對妻子學醫一向走得是嚴父的路子,但自己是夫君,教她騎馬增進的是夫妻之間的感情。
孫豪瑛有些意動。
一旁的秦媽媽看出大郎君的心思,開口勸道:“城郊山下地勢平坦,聽聞縣裏好些女家常三五成群策馬踏青,少夫人不為學馬,與大郎君去那處吹吹風也是好的。”
“好吧。”
她答應了,腦中很快思索要帶些什麽。
旁的不論,落葵笑得牙龇起:“少夫人放心,釘耙和鏟子我都帶上了。若是有野藥材長出來,咱們順便收割了它!”
周宴吩咐梧桐:“備好食盒,裝點糕點熟水一類的。”
想想曾見過別家小娘子郊游時的行頭:“去尋摸個帳子,再帶上炙肉的家夥什。”
他自己呢腳步匆匆,從庫房裏翻出一把好長的弓,跨肩一背,英姿勃發地站在妻子面前:“我箭發不錯,到時給你獵野味,烤着吃個稀罕。”
孫豪瑛少見他這副樣子。
稀罕的是,就這麽會兒功夫,他還進屋換了一聲勁練的騎裝,整個人從頭到腳俊得不得了。
她左右看看,下人忙着為主家出門忙碌,眼神示意他靠過來,一副有私房話要說的模樣。
周宴果然湊近。
嘴上猝不及防得了一個香吻,扭頭驚愕地看她。
得逞了的人笑得很恣意,“你這樣真好看!”
春風果然厲害,吹得自己胸腔震蕩出一波波纏綿來。
周宴看出她眼中的驚豔,腰板愈發挺得筆直。
為讨妻子愛戀,往後得時常裝扮好看些。
哦,日吹日曬的,他這張臉蛋總在親熱時被嫌棄粗糙,磨砺妻子細嫩的肌膚泛紅,是不是該尋摸些面膏養養?
秦媽媽遠遠望着這一幕,心裏好歡喜呀。
家常生活的小情調最能粘連夫妻的情意,前段時間各忙各的,總怕彼此生了嫌隙變得陌生。
出了長樂巷,長街一片歡騰。
孫豪瑛嘴角的笑容一直沒下去,撩簾望望前頭馬上英武的丈夫,散漫地看看街面上的稀奇,沒一會兒便到了城門口子。
城門上的看家們對周宴很熟,拱手問了好,揶揄他像個炸尾巴的花孔雀。
隔窗聽見了,孫豪瑛偷偷笑,落葵亦是:“大郎君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和少夫人一起出門游玩呢!”
岐山城外的山腳下遠遠看,點點畫畫搭的都是出來踏青游玩的帳篷。
周宴尋了一處靠河又避開衆人的處所,正與梧桐搭手壘帳篷呢,有人遠遠的喊他的名字。
扭頭去看,雲雲雜雜,來了一圈人。
楊四牽着頭小騾子,上頭是兩個翹辮的小姑娘。趙五牽着馬繩索,馬上是個灰衣的婦人。
這幾位走得近了,瞧見周宴冷飕飕的眸光,笑得很不好意思。
“嘿嘿,周爺,這麽巧,領着嫂子出來玩呢。”
孫豪瑛聽了動靜,從溪畔看過來,見是他們,遠遠地招手打起招呼。
“瞧嫂子多熱情!”
趙五扶人下了馬,擠到楊四跟前與周宴賣乖:“周爺,玩呢?帶我一個呗!”
見周宴斜眼看他,把身後的兩個小豆丁讓出來:“來!給你周叔叔磕頭!”
兩個小豆丁大眼睛眨巴眨巴,雖有些畏懼周宴的冷臉,卻很聽後爹的話,一左一右給磕頭了。
“周叔叔好。”
周宴:“......”
瞪一眼不着調的趙五,從袖子裏摸出兩個荷包遞給兩孩子:“買糖人吃吧。”
兩個孩子先回頭看看娘,見她點頭,才伸手接過。
爬起來,高興地找娘去了。
趙五指了指河邊:“如娘,和孩子們去那處玩吧。嫂子也在,去打個招呼吧。”
如娘笑着蹲個身,帶着兩個孩子走了。
楊四抱胸看熱鬧:“周爺,非是我不要臉,實在這賴貨死乞白賴的,要打就打他吧!”
趙五憨憨笑笑:“如娘剛來縣裏,左鄰右舍沒個相熟的,成日裏帶着兩個孩子在家悶着,我瞧她都快發黴了。周爺,見諒見諒!”
來都來了,難不成還能踹走?
周宴:“自己帶了人,等會兒進林子憑本事自己捉獵物。”
男人家們湊在一塊嘻嘻哈哈,沒一會兒開了賭,今日誰先獵到東西,誰家分的肉食最多。
趙五氣勢洶洶,他拖家帶口好幾個,很有決心要與周宴一争高低!
周宴呢,頭回領着娘子出門,也不願落人下乘,架起長弓,三個男人如猛虎下山般進了林子。
孫豪瑛趕在他們走前,一人送了些驅蟲的丸藥。
化開水撒點在衣衫上頭,省得不小心招了蛇蟲的暗口。
待得轉身,與如娘善意笑笑。
“你身子如何可好?”
如娘便是當日岚村村長家的難産的婦人。
後來趙五上山辦差,無意在她娘家村裏遇上了,瞧她在娘家過得也很凄慘,讓幾位嫂嫂當出氣筒,氣憤加上憐惜,一來二去地就上了心。
趙五是個有擔當的。
四處借攢夠銀子,助如娘從婆家脫身,三月時候,兩人剛辦了喜事。
如娘感激孫豪瑛:“您當初白饒的藥很有效用,喝過之後,趙爺又送了許多保身丸,好得差不多了。”
兩人在河邊走了一會兒,陽頭日盛,挪到帳篷裏坐定。
孫豪瑛給她診脈後,叮囑幾項往後日常注意的法子。
如娘一樣樣記在心頭。
不遠處,兩個丫頭跟着落葵在撩水玩,如娘慈愛地看着她們,又扭頭看向孫豪瑛:“您說,我往後還能再生養嗎?”
孫豪瑛頓了下。
“你今年二十幾?”
如娘:“二十餘三。”
“你才二十三,前後卻懷過五個孩子了。婦人生養過,至少間隔一年再懷孩子才妥帖。你原先的婆家不把你當人,生了一個,月子沒出又懷一個,如此早就把你身子底作踐壞了。”
孫豪瑛見她眼裏有淚,知曉是說到她的傷心事:“那個孩子與你沒緣分,便是如今還活着,善保家的也不會善待你。可趙五不是這樣的人。”
“他若是為了婦人生養而求娶,當初便不會尋你這個人。”
如娘淚眼婆娑:“趙爺是個好人。”
“你既知道他是好人,便莫要辜負他。”
孫豪瑛開解她:“他把你救出狼窩,大約是想你過得舒心些,活出個人樣。可你滿腦子給他生孩子報恩,和當初在岚村有什麽差別?”
如娘被她說得僵住,腦子裏轉一圈,想明白後突然爆出痛哭。
兩個孩子聽着人,咚咚跑回來,抱着娘乖巧地安慰她。
這哭也不是傷心,只是人生峰回路轉,為過往經歷逝去而不鳴,更是對來之不易的燦爛未來而歡喜。
孫豪瑛看她抱着兩個孩子哭過,漸漸平息下來,便問她平日做些什麽。
“只在家中。”
如娘身上穿得是趙五置辦下的衣衫,雖不華貴,是尋常縣裏後院婦人的穿扮。
“我是土村來的,鄉音濃重,街坊們大約打聽過我的來歷,常在背後偷偷笑話。”
笑話她,也看不起她的兩個孩子,街巷上的小童們總是給兩個孩子甩石頭塊。她能與趙五一塊,大不容易,實在不敢與鄰居們吵嚷,只好忍耐躲在家中就是。
“我名下有間醫堂,新開不久,後堂缺個做飯的。你若是不嫌棄,不若來我這兒上工吧?”
如娘忙不疊點頭:“我願意的!”
只是:“我只在家裏頭竈上做過飯,萬一做得不合堂裏人口味......”
落葵笑呵呵的:“合什麽口味。後堂裏要麽是雜役,要麽便是少夫人收的三個女弟子,多了有幾個病患。咱們又不是開飯堂的。尋常味道吃個肚子飽,偶爾開個葷氣就行。”
“那原先的廚娘?”如娘生怕自己去,把原來人的營生給奪去。
落葵握了拳頭,“原來的廚娘是個爛心肝的,偷偷舞弄竈上的糧食搬回自己家裏。咱們大郎君經管賬目,捉了她的首尾,當場趕走了。”
說着問起如娘擅長什麽飯菜。
如娘一一說了自己拿手的幾樣。
落葵滿意地點點頭:“給病患的飯菜最好是清淡些,但是給咱們自己人便不必節省。”
原先的那個廚娘是個死扣,一頓飯只給一個菜,筷子扒拉來回,都是大菜葉梆子,吃得堂裏人臉都白了。
如娘一聽哈哈笑了。
日頭微微偏了些,兩個孩子說是餓了。
取出食盒,小木幾上頭擺得滿當當的。
那頭梧桐已生起了柴火堆,交叉木架子上頭懸着提梁壺汩汩冒着熱氣,泡了茶飲沒多久,去捉野味的男人們回來了。
春獵很豐盛。
周宴手裏提着一頭彩羽花冠雞,趙五手一手提個插着箭的灰兔,另一只手是個撲騰掙紮的活兔。至于楊四,他的獵物有些不招人待見,是條細長的菜頭蛇。
“蛇肉大補!”
楊四被趕到一邊,扯着嗓子給自己争臉:“嫂子,你懂醫術,你就說蛇羹是不是好東西吧?”
孫豪瑛點點頭,跟在周宴身後去河邊,看他怎麽給野雞燙毛拔毛。
周宴自诩內裏行家,三五下處理出一只拔了毛的幹淨禿雞,跟她炫耀:“怎麽樣?我這手藝不錯吧?”
是挺厲害的!
孫豪瑛舉個大拇指,“怎麽吃?”
周宴早就預備好了佐料。
抹上擱在小幾上頭,去砍了些木柴,預備過會兒烤。
野雞肉老,烤着吃很容易柴。
若是在家中,最好是用陶瓷的甕慢慢炖,炖一個時辰,湯水滋補,肉一抿就能脫骨。
山野烤便是為了一份野趣。
周宴邊烤邊往雞肉外層刷淺淺的蜂蜜水,吱吱油花炸響,勾得楊四也不說什麽蛇肉補身不補身,直勾勾地蹲在一旁靜等着。
趙五把活兔栓上繩子,丢給閨女們去玩。
如娘在他耳朵一陣嘀咕,把自己明日要去醫婆館當廚娘的事兒說給他聽。
趙五立時驚喜,瞄瞄和婢女去附近挖草藥的嫂子,提摟着兔子尋到周宴跟前。
“周爺,這兔子我瞧着肥碩,不若送給嫂子一并嘗嘗?”
周宴沒忘了他方才在林子裏嘲笑自己只捕到一只幹巴巴的野雞的事兒。
“你賣什麽乖?”
“嘿嘿!如娘說嫂子給了她一份差事,明兒起要去醫婆堂後廚上做事了。”
趙五笑得谄媚:“您瞧,這兔子能入嫂夫人的眼嗎?”
周宴好整以暇地睨他幾眼,擡颌示意楊四收了。
“你兩個閨女玩的那個一并送過來吧。你嫂夫人最近練針缺個活物,正好紮那兔子。”
楊四笑出一臉蛋壞水:“讓你小子得意!”
頭先在林子裏,趙五個便宜爹,逮着他們兩個沒孩子,不要錢地擠兌。現下好了,報應自己身上了吧!
趙五苦着臉回頭,瞧見兩閨女跟那兔子玩起來笑得花一樣。
若自己去要,孩子指定不會拒絕,只是會用兩雙撲棱棱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兔子。
太殘忍了吧!!他心裏慘呼。
炙野雞多汁肥嫩,孫豪瑛胃口大開,吃了一整條雞大腿。
過後歇了沒一會兒,和周宴一塊學騎馬了。
今日出門從縣裏馬衙署尋了一匹矮馬。
孫豪瑛先與馬頭相貼,摸了母馬順滑的毛發,喂了些方才從林子裏摘下的紅果,見馬兒嘴皮子翻動,好奇地看它的牙齒。
再坐上馬背,雙手緊緊攥着鞍鞯把,心頭惴惴。
周宴幫她把腳入馬踏板,牽動馬匹繩子慢悠悠地走動起來。
漸入佳境,褪去最開始的緊張,也從騎馬中得出些意趣。
“你當初學馬用了多久?”
與男人炫耀,那自然是三五天便娴熟。
與妻子便不用誇張言辭。
周宴道:“前後學了十來天。蒙馬很靈性,察覺馬背上人有一絲膽怯,便會撒癫把人甩飛,一不小心斷腿斷骨頭,很容易落下病根。少時脾氣倔,師傅不讓我騎蒙馬。我偏偏不信,可着廄裏唯一一匹蒙馬,硬是把它折騰不耐煩,馴得聽話了。自然而然,也就學會了。”
想象一番,少時的他板着臉,還未有如今的氣勢,初生牛犢不怕虎,折服尋常男子畏懼的勇馬該是多得意的事情。
走了幾程,漸漸覺得不夠。
“我能讓它跑起來嗎?”
周宴一手扶上鞍鞯,翻身坐于她身後。
細腰攬在懷中,輕輕踢動馬腹,迎着青嫩的長原悠哉地小跑起來。
起伏颠簸着,原本應該會害怕的。
只是有一雙臂膀牢牢護着自己,背後是他溫暖的胸膛,沉定地靠着,眯眼仰着臉迎風笑得好不快活。
日暮之前,坐上歸府的馬車。
臨行之際,趙五送了兔子到車馬旁,孫豪瑛聽他說了半天,才知周宴用這兔子戲耍了人。
哭笑不得,只說不必:“真若是練針法,也得是尋活人呢。”
簾子落下,遮住嫂夫人如花的笑顏。
趙五一頭霧水:尋活人練針?什麽意思?難道周爺在家地位之低,親自上陣?
想透徹了,同情地望着周爺坐在馬上的背影。
啧啧啧,他其實也怪不容易的。
這一日過得真潇灑。
周宴心滿意足。
第二日妻子出門上值,他一路相送,目送人入了醫堂,想象她坐在長案後的安然神态,自去忙碌他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