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二十老幾的男人龍精虎猛,孫豪瑛記得紗帳外紅燭滅光,透白的窗格隐泛青白,身上的人才終于盡興。
昏睡過去,再醒來時,已然日上三竿。
她低呼一聲,連忙喊落葵進來。
落葵扶她下床時,腿心一軟,險些摔倒。
心裏埋怨周宴昨夜的無賴行徑,一剎那想到今晨睡得迷迷糊糊,他竟還敢探手摸來摸去!
“他人呢?”
“你醒了?”
外間熟悉的腳步聲漸進,落葵悄聲:“二郎婿在院裏打過拳,又去竈上弄吃的了。”
周宴撩起簾子往裏頭探看,見她撐着床榻不看自己,心虛地偏開視線:“我做了番薯粥,快來吃些東西吧。”
孫豪瑛這才看他。
見他已換下昨日那身喜服,雖擇了一件青衫,上頭的紋樣卻是花好月圓,愈發襯出他眉眼中餍足的暢意。
他倒是吃得飽,也不憐惜她初經人事的辛苦。
收回視線,穿扮好,起身去到外間。
此時天光大亮,堂中一片明亮,視線從一衆家件上掃過,不言不語地坐在他手邊留出的空處。
“太晚了,随意吃點,還要去正院給公婆敬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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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渾不在意:“不着急。”
孫豪瑛本想說什麽,可她思及往後也不會遵從什麽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的規矩,何必自己給自己添堵?
“去遲了,若是遭受責難,可不是我的錯。”
周宴‘嗯’一聲,“我在,不會叫你為難的。”
舀了一小碗綿軟的番薯粥,看她小口小口喝着,笑着問:“好喝嗎?”
知道是他熬的,孫豪瑛點點頭,揚眉贊道:“你辛苦了。”
“昨夜是你辛苦了。”
他賠罪,一則借着醉意,二為縱私情,确實有些過分。
孫豪瑛往他碟子裏頭夾了一塊菌菇,“快些吃吧。”
想想昨夜他強迫自己伸手去撫摸他腹上硬邦邦的肌塊,眼神就不自在。
恰好擡眼,見內室出來一個婆子,手裏端着一個紅盤,正疑惑着,那婆子一副歡喜樣子,在二人不遠處蹲下身。
盤子上頭擺着一張潔白的巾帕,其上紅梅點點,彰顯女兒家出嫁前的清白與名聲。
孫豪瑛唰地紅了臉。
“大郎君、少夫人安,這物件老奴驗過,便送到夫人那處去。”
周宴颔首。
屋中一時沉靜下來。
孫豪瑛忽略心頭泛出的一點不适應,那婆子去了,他們這頭若是再拖沓,真要落得一個失禮。
三兩口匆匆吃了,起身與周宴一并往正院子行去。
一路院中冬景點綴,她沒心思細看。
只看出周家這處宅子老舊,處處透着方正拘謹的死板感覺。
“慢些走。”
周宴握上她手掌,扶她過了一處臺階:“不用費心想周家的人情往來,你與我成婚是立起一個小家,并非要你退讓,融入周家的氣氛中。”
這話安撫了孫豪瑛的忐忑。
他的手掌不拘夏日冬天,總帶些涼意,自己的掌心火熱,兩裏貼在一塊,互補起來。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蜷縮了下,已然看到正院外頭應門的婆子,同他溫柔笑笑,抽回手掌:“我記下了。走吧。”
正堂周夫人和周老爺彼此僵着臉,聽說外頭大郎君和少夫人到了,同時松動下臉上的表情。
片刻前這對夫妻因着‘剛進門媳婦請安遲與早’,又吵了一架。
如只有周夫人,她必然是覺得兒媳婦不懂事,新婚第一日給公婆問禮是頂頂重要的事兒。不說天不亮預備,至少不應該讓婆母坐在堂內空等一上晌吧。
可周老爺表達了不滿,周夫人便要唱起反調。
“怎麽?你不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新婚夜裏頭男人家是個什麽德行,難道你忘了?新娘子受了一晚上的罪,第二天起身晚些,有什麽不妥?”
周老爺沒得好臉,與她吵了一盞茶。
險險在兩人動手打起來前止住。
此時
夫妻兩個松緩神情,齊齊望向門外。
透過婆子撩起的厚簾,見院外小兩口相攜而來。
正院外遍布紅綢,一路從門下鋪陳到院子,凜冽冬寒沖不淡這一方天地中的喜悅。
高大的丈夫着一身氣質斐然的長衫,緊緊護着身側嬌小的妻子,雙眼不曾離她半分。新娘子褪下昨日繁複的妝面,一身紅絹衫,外套一毛領狐披風,紅色繡鞋踩過臺階,深雪在側,無比千嬌百媚。
周夫人無聲嘆口氣。
埋在腦海中深處的記憶忽而翻湧出來。
當年她與丈夫也曾這般和樂相顧,新婚夜起得略遲,匆匆去給公婆請安敬茶,那時丈夫還不是眼下這般不近人情,行在她身側,不時溫聲叮囑慢些,一直到了地方,才松開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掌。
她偏開視線,看向周老爺的側臉。
多少年的夫妻,她一眼便看出他面容強忍着的不耐,以及那雙眼眸中的厭惡。
自然而然,也看到坐在下首柳姨娘幸災樂禍、看好戲的姿态。
翁媪掐了她一把,眼神往外頭示意了下。
周夫人收回一剎那的恍惚,端正坐好,目光回到門口的小兩口身上。
入得正院
孫豪瑛與周宴端正給高座上頭的兩位長輩行禮問安。
周老爺與周夫人尚未開口,側邊的柳姨娘已迫不及待:“宴哥兒真是心疼媳婦,這都什麽時辰了,莫不是才想起要給老爺夫人敬茶問安吧?”
周老爺哼了一聲:“好了。”
柳姨娘忙說是,借着帕子遮住露笑的唇角。
周宴不欲搭理她,眼神示意翁媪。
孫豪瑛往地上的蒲團跪好,端起托盤上的茶碗先遞送到周老爺身前:“公爹,請喝茶。”
周老爺接過抿了一口。
“從往後,你與大郎便是夫妻。夫妻一體榮辱與共,盼你往後行事前多做思量,勿要給家中招惹風浪。”
“是,兒媳謹記您的教誨。”
見他無言,挪了個向,端了一盞新茶,遞送到周夫人身前,恭敬地垂下脖頸:“婆母,請您喝茶。”
周夫人淡淡點下頭,端茶飲過,從袖子裏頭拿出一個小匣。
“這是當日我成婚時,老夫人送給我的傳家寶,如今傳到你手裏,盼你和大郎夫妻和睦,早誕子嗣,弘傳家中香火。”
孫豪瑛接過寶匣,見裏頭竟是一對兒色澤溫潤、紋理細密的藍田玉镯子。
“兒媳謝過婆母的禮,定謹記您的教誨,與周宴好好過日子。”
這就要比方才回周老爺的話誠心多了。
周夫人聞言,點點頭,看向一側的周宴:“昨日忙了一夜,她也累得夠嗆,扶你媳婦起身吧。”
那邊廂,柳氏凝望着周夫人送出的貴禮,心底嫉妒得要發狂。
當年她進家時無媒無聘,老夫人心裏不喜,敬茶不接,請安不理,更不消說什麽傳家寶。
自當年周青落水一事後,她掌管家裏庶務,倒是攢下不少貼己。可那份貼己是她廢了多少周折舞弄到手的,便是如此一并加起來,也不如人家随意拿出的一副手镯貴重。
那可是藍田玉的手镯呢!
柳氏看得眼熱,卻又無可奈何。
見周宴小兩口款款坐好,笑着開口:“今日本該讓少夫人瞧瞧家裏的人,只是前些時候宴哥他兄弟意外傷了腿。來年春試緊要,他兄弟有心考取功名,便搬到了縣裏書院養着。他歸家後,我便讓他與你見禮。”
說到此處,忽得撫掌:“哎呦,我竟是忘了,三朝之後,大郎君與少夫人是要搬到長樂巷那處了吧?啧!這可不妙了!他兄弟歸家,怕是你們小兩口都走了呢。”
她這話一開口,就往周老爺心口上紮了兩根刺。
其一是提起周青的應試。
若非周宴暗害周青落水,誤了當年的大好時機,周青早已有了秀才身份。這是周老爺心裏埋藏多年的遺憾!每每思及,望向周宴的眼神如淬毒藥。
其二又說起周宴領着媳婦搬府單過。
外人原本就因為周家兩個二郎閑言碎語不休,如今大兒郎成婚搬走,更加坐實周家子嗣不和的傳言。
他是書院學正,治家不嚴,如何教管學生?
孫豪瑛往對首擡眼,只見這位柳姨娘未語先笑,上着桃紅并蒂蓮彩暈錦衫,下是勾勒寶相花紋的素雪絹裙。面容生得嬌媚,三十大幾的年紀卻保養得宜,肌膚似春日枝頭俏香花,一把嗓子軟語輕聲,好一朵溫柔解意的食人花!
人既揮拳來,自然不能叫她打到實處。
孫豪瑛成婚前便耳聞柳氏的言語功夫了得,觑見公爹神色一下難看起來,眸中積蓄起了怒色,下一瞬怕是要起身摔杯罵人了!
“姨娘怕是忘了。”
自進家一言不發的周宴啓唇應聲。
原本要張口要痛罵柳氏‘莫要挑撥’的周夫人被他堵了話頭,驚愕地看向自己兒子。
從前柳氏如何挑釁,他都一副死板臉,像是聽不懂對方的言下之意,由着柳氏母子兩個作踐的!
今日還是頭一次搭理柳氏的軟刀子呢。
柳氏愣住:“大郎君何意?我忘了什麽?”
周宴端了一盞溫水遞到妻子手中,先是叮囑一聲‘小心燙’,才悠悠睨着自鳴得意的柳氏:“我說過,我夫妻兩個是要過舒心日子,入了這門,誰要是鬥膽給我們不痛快,那便休怪我做事不講情面。”
柳氏捏着手絹,不料他真敢當着新媳婦面,說出威脅人的話。
眼窩裏很快續起一灘熱淚,可憐地扭頭向周老爺投出求救的目光。
“姨娘何必惺惺作态!”
周宴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對上周老爺疾風驟雨的面容,緩緩開口:“父親原來不曉得周青在外頭偷偷養了妓子的事兒?”
周老爺失神一般愣在椅上:“你、你說什麽?!”
柳姨娘大驚失色,抖着嗓子辯解:“大郎君空口白牙......”
周宴好笑地看着她:“姨娘怎麽這副神情?周青養妓子的院子,不是您親自置辦的嗎?就書院外頭的莘學巷,進巷最裏頭那間院子。那地方您不是還去過嘛。”
柳姨娘不敢看周老爺的臉,哆嗦着嘴唇:“我、我什麽時候....什麽莘學巷....”
“姨娘忘性真大!”
周宴甩出今日最後一計重擊:“周青與那妓子的孩子落地時,您親自去瞧過的。”
柳姨娘猛地閉上眼睛,軟泥似的從圈椅上滑跪到地上。
周老爺被遭雷擊,怔怔地看着小妾梨花帶雨的淚容,緊接着胸口一痛,像是透不過氣來,雙眼翻出白,下一瞬整個人向前杵去,竟是生生被氣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