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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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堂中下值早,周宴接她,稱縣裏有一樁要緊事,央她走一趟。
孫豪瑛只好随他來了。
一路困惑,在車馬拐入長樂巷時,她才領悟此行目的。
長樂巷的院舍尚在租中,周宴便想讓她瞧過,若是覺得合适,再去尋牙行買置。
孫豪瑛為他願意尊重自己想法,有些欣喜。
住處是自己的,有機會親眼看看自然最好。
前後一刻鐘,大致熟悉了長樂巷房舍的布局,再有周宴作陪,一路介紹往後會如何安置,欣喜之上又添滿意。
如此,長樂巷的舍院在兩人共同的認同下,設為婚後新居。
房舍看過,正是飯點。
依舊是珍馐堂,依舊是臨窗的小間。
只不過這一次二人不再陌然,對首而坐,氣氛溫情。
從簡選了幾味菜式,堂竈上菜很快,孫豪瑛本已餓了,自然不裝矜持,一等過賣離去,便選了相中的開始吃。
吃在頭先,說話也很重要。
她把收好的匣子遞出去,問了一句:“這是總将夫人送的,說是慶賀你我定親之喜。你之前便認識那位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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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小而精致,啓蓋,入目是兩顆瑩潤的白珠,大約有她拳頭眼大小。
周宴取出一枚,拿在手中端詳片刻,又放回原處,沿着小幾緩緩推到對首。
孫豪瑛正嚼着一味酸烙糕,不好張口,只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周宴看她吃得臉頰鼓鼓,眼底含笑,“我在行伍時曾是總将大人的衛侍,夫人常去營中,一來二去的,混個眼熟。”
孫豪瑛不由一頓。
混個眼熟?他已不在軍營做事,昔年情分何其珍貴,卻被用作換了一個人情。
她記得當時開醫堂時,自己與他頂多算是點頭之交。
他背後默默相幫,卻從不表功呢。
“總将大人好了不得的人物,萬一将來你遇到什麽麻煩,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次機會?”
心裏也很困惑。
“你看着不像什麽古道熱心的好人。”
周宴勾唇,揶揄地看着她:“我非古道熱心,卻心有相許。”
為了她,天大的人情,也值得的。
孫豪瑛聽懂他言下之意,握着竹筷的手下意識蜷縮了下。
怪自己頭腦生得靈活,一下聽懂後好難為情。
刻意避開他的灼灼目光,卻伸筷夾了一口軟雲菇送到他碗中。
“少說話,快吃。”
周宴‘嗯’了聲,夾起她的謝禮,斯文地嚼動着。
吃到過半,他留意她下筷漸漸慢了,微直身子,取過窗下風爐坐着的蜜棗香飲,“有一樁事須得跟你說下。”
二人之間浮蕩着獨屬于蜜棗的甜香氣,孫豪瑛吹過,淺淺抿了一口。
見周宴從懷中取出一小卷白紙,隔着滿桌殘羹,看不真切,依稀像是文稿。
恰好一陣晚風鑽窗而過,他的座次更近窗口,索性起身,去到他左手邊,随意摸了一個墩子懶散地坐着。
“這是什麽東西?”
周宴滿足于她對自己毫不設防的親近,不由放輕聲音:“是那日義診回來,途中蟊賊的口供。”
她一聽,驚愕地擡頭看他:“捉住了?什麽時候的事?”
話音落地,四目相對,心頭忽得頓住——她方才坐下時,有這麽近嗎?
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只在方寸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仿佛能聞到他衣領上頭的清雅熏香,她察覺到自己一顆心怦然,面龐滾熱,随着他頭顱的一點點湊近,像是熱炭火。
快躲開!快躲開!
她心裏不住地無聲吶喊,可身子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睜睜看着他人一點點貼近自己,暧昧的氣息彼此交融。
“你說什麽?”
他的嗓音低沉,響在自己耳畔時如震靈府。
孫豪瑛眼神游離不定,怎麽也不肯與他的眼眸對上,“我、我說......”
她方才說什麽來着?
頭腦裏頭雜思亂飛——‘是要親我嗎?’、‘親哪裏?’、‘一點準備都沒有,我該怎麽回應他呢?’、‘問話做什麽?不能快點親嗎?!!!’
自然也無從察覺,周宴的注意力已偏向一側,眸光漸深,看她耳廓紅得透了,隐隐如半透明,近到他看得清一絲絲細小的血脈,殷紅纖細,勾得他情動。
她的呼吸微促,緊張之下,檀口輕啓,脖頸處感受到她呼吸的潤澤濕氣。
那裏、還有某些無法言說的地方如被什麽細腳伶仃的絲線軟媚地撓了下。
她很緊張,可他的反應絕不輸于她。
“你方才問我,賊人是什麽時候捉住的?”
他的手掌撫上她臉頰時,還有幾分顫抖。可她頰上的熱浪貼上他略冰的手心,一切都有了終點。
吻落了下去。
小間之外嚷亂的煙火氣一瞬無聲,涼風橫隔不開他們,唇齒相依那一刻起,兩顆心跳得飛快,呼吸越發急促起來。
孫豪瑛被他有力的手掌壓在腦後,強迫迎合着他的所有,視線內是他阖緊的雙眸,掌心觸碰到他胸膛,結實有力的肌肉之下是他的心髒,如在耳膜邊嚣張鼓噪。
随即後背感受的溫度和他落在自己腰際的手掌,咚地把自己砸醒,趁着被他用力抱自己入懷的前一瞬,孫豪瑛不得已伸手掐上他的耳朵,“夠、夠了。不能再...親了。”
然後就被自己嬌軟的嗓音吓了一跳。
耳沿上的拉扯微弱可忽略,周宴任由她揉捏着,語氣滿帶抱歉:“吓着你了?”如果眸光中的侵略之态能稍稍遮掩些,孫豪瑛或許能信他幾分。
她側開他的打量,餘光發覺他存在感強烈的喉間上下湧動好幾次,慢慢呼吸終于平複下。
“外邊有人。”她低喃了一句。
周宴唔了下,垂首在她發紅的耳廓上落下溫柔的一吻,“我記下了。”
記下什麽?
孫豪瑛覺得莫名其妙,再一次對看,可周宴已經收回手臂,猶有風度地撫平他不小心捏皺的裙衫帶。
恰時落葵在小間外敲敲門:“二娘子,天色不早,老爺派人來問何時能到家?”
孫豪瑛說一句稍等,瞄到桌角處的白紙,重新翻開看:“什麽時候抓的那群賊人?”
她臉上的紅雲尚未完全褪去,可眼神已然清明,專注地看着手中白紙。
周宴尚在回味,故而慢了半拍,在她又一次發問之下,才收斂回道:“前幾日。幾個散賊不成氣候,楊四和趙五暗查半日,很快捉住了。此時人在縣衙大牢裏頭。”
孫豪瑛本是随便翻看,越往後,神情越發凝重。
“他們是受人指使,專去那處等着捉我的?”
她一個良家子,若是遭遇此種禍事,清譽受損,只怕下場很慘。
想到此處,周宴更加慶幸那一日自己相随而去。
大掌覆在她手上,用力地捏了下,“不用怕,只是這位幕後之人出現時,不曾露出真顏,僅有下颚處的黑痣怕是不夠指認。”
可孫豪瑛卻聽出他的意有所指:“你有懷疑的人選?”
周宴:“是你家管家的大兒郎。昨日曾遠遠見他一面,覺得太巧。”
屋中沉寂半晌,孫豪瑛想想,“今日我本是有一樁事想問問你的。”
又把昨日和雙親說過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阿父他力有不逮,我也不敢指派姐夫去查,萬一露出馬腳,他們再如同之前一般,一把火燒了賬目,還編借口說意外,到時便是有口無處說了。”
因是苦惱纏身,方才還舒展的眉眼此時緊緊蹙着,周宴輕柔地撫弄下她的側臉:“小事一樁,不值當放在心裏。”
小事嗎?
孫豪瑛問他:“那你說怎麽辦?”
“楊四和趙五眼下就在縣裏,我吩咐人去喊他們來。我在縣裏有幾分臉面,認識幾個彪丁,幾兩銀子使喚他們一并與我走一趟就行。”
他這番話殺意凜然,氣勢兇狠,大約為她去歲曾遭遇火燒險些危害性命而動氣,聽起來一副上門抄家的架勢,加之冷漠面容上透出些許瘋狂的嗜血态,孫豪瑛心頭微冷:“這麽多人要做什麽?”
他掃她一眼,瞬間察覺到她的戒備,知曉她誤會,忙收斂兇相,“奴大欺主,怎好再為之善從?我帶人先把他們拿下,不拘鋪子夥計還是劉氏幾人,先關他半月,水米不缺。趁着這空落,把所有外賬目統管起來。”
“賬冊在手,凡一處不對,捏人盤算。有些事情經不得攀扯,只要開出一道口子,不愁揪出全部罪證!”
孫豪瑛思索起來。
眼下家中困局,他們一家已落在盤局之上,哪有虛為委蛇的功夫?
既無落子處,滿盤皆翻打個措手不及,未嘗不是一計。
“那今日就走?”
她不想事情拖着。
周宴讀懂她,揚聲沖外頭喊了一下。
進來的是堂裏的過賣,與他一道進來的還有落葵和孫媪。
小間一時分作兩邊。
過賣側耳聽周宴吩咐,沒一會兒小跑着去喊人了。
孫媪和落葵見周大郎君和二娘子坐在一處,衣衫完好,不曾看出什麽不對,這才放下心。
孫豪瑛察覺出她們二人的眼色,剎那想明白她們的心思,有些尴尬,轉而提起旁的:“家裏派來的人還在嗎?叫他進來。”
落葵應是,出去後又領着一個灰衣小仆進來。
認出他是常在飒然舍伺候的跑腿,孫豪瑛吩咐他先快行歸家,又交代了幾句話。外人一頭霧水,阿父和阿娘卻能聽懂,免得突然大波人上門,受驚吓就不好了。
孫家小仆離去時,楊四和趙五剛好踏入門中。
孫豪瑛站在一側耳聽周宴吩咐他們做事。
聽聞他上過戰場,也曾領過兵甲,但只是有個模糊的想象。
晚風吹亂她的鬓發,她将黏在臉側的一縷發勾回耳後。不經意觸碰到耳朵,指尖一頓,眼前閃過他閉眼傾向自己的那一幕。
外人眼中他面若寒冰,在她跟前,卻又內斂溫柔。
心底後知後覺蔓出一絲期待:與他成婚後的日子,應該會很令人歡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