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天是林恩莊園大小姐瑪格麗特·布蘭德利·林恩十六歲的生日。
夜幕降臨之時，林恩莊園燈火通明，絡繹不絕的馬車停在莊園的大門前，衣鬓飄香的淑女們挽着衣冠楚楚的紳士，在男仆的引領下，陸陸續續地走進莊園的舞會大廳。
林恩莊園的舞會大廳位于莊園的西南側，推開雕刻着家徽的深棕色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廳內深藍色地毯和巨大的希臘式理石柱。白色和淺金色是牆壁的主體顏色，高高的弧形穹頂上，彩繪着文藝複興時期的絢爛壁畫，屋頂垂下璀璨層疊的水晶吊燈，明亮的燭光和牆壁上銀質的雕花壁燈互相輝映。
男爵夫婦站在門前迎接來賓，在他們和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互相見禮時，從帝都請來的著名樂隊演奏着輕緩的樂曲。
酒香，樂美，即便是服侍的女仆也帶着幾分端莊可愛，這一切都在彰顯着林恩家族的財富與權勢。蘇瑾靠在二樓的露臺上，微微探身注視着樓下的車水馬龍，心中默默念着來賓們的姓氏家族，毫無例外，都是帝國的名流和權貴。
這場舞會，與其說是林恩小姐的成人禮舞會，還不如說是林恩男爵宣告林恩家族崛起的一場盛事！
二十年前，林恩家族頹勢初現，內德·林恩能夠迎娶布蘭德利家族的掌上明珠，人們都說是林恩男爵的俊美外貌贏得了凱瑟琳·布蘭德利的青睐，進而下嫁林恩家族。
十年前，男爵夫婦的婚姻觸礁，男爵夫人把男爵的情婦推下疾馳的馬車，以至于那個懷着身孕的女人一屍兩命。
男爵為了報複，轉身就疏通人脈，把男爵夫人久別重逢的初戀情人調到了戰場前線。兩個月後，噩耗傳來，男爵夫人在驚怒中失去了一個未成形的孩子，并被家庭醫生告知，她很可能永遠失去了孕育後代的能力。
男爵得知這個消息後，并沒有安慰病床上的妻子，反而打算讓男爵夫人認養一個男孩兒，充當合法繼承人。
那個時候，一向寵愛女兒的老布蘭德利伯爵還健在，他用布蘭德利家族的權勢向林恩男爵施壓，迫使男爵暫時放棄了用私生子作為林恩家族繼承人的計劃。
但是，心結就此埋下，一向流連花叢的內德·林恩，在男爵夫人的冷笑和嘲諷中，放棄了帝國紳士們所推崇的悠閑莊園生活，開始投身政治，攫取更大的權勢。
林恩男爵用了十年的時間，把林恩家族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而昔日強勢的布蘭德利家族，随着老伯爵的去世，開始漸漸遠離權利中心。
新任的布蘭德利伯爵是男爵夫人的弟弟，兩人感情尚可，但是比起老伯爵對女兒的全心維護，如今的布蘭德利伯爵再也不是男爵夫人呼風喚雨的堅實後盾了。
“男爵夫人遲早要妥協的，這個家中，男爵只需要一個聲音，他的意志，就是林恩家族所有人的意志。”
曾經，蘇瑾坐在鋼琴前，斷斷續續的彈着一首德意志的民間小調，她的德語老師站在她身後，要求她用新學的德語和他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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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為了在這人面前維護自己睿智淡定的形象，那段時間起早貪黑地學習德語，再一次經歷了大學時被一群德意志先賢哲學家們，用‘存在’和‘意識’支配邏輯思維的恐懼！
蘇瑾企圖用無辜的眼神和楚楚可憐的神态，央求一絲不茍的德語青年稍稍放一下水，好讓她故作高深的用英語分析完男爵夫人的未來處境，再回歸磕磕巴巴的德語日常對話。
但是，英俊的青年教師用沉默拒絕了蘇瑾的‘合理要求’，只是站在她的身後，擡手為她翻過一頁樂譜。蘇瑾果然被他修長的手指轉移了注意力，又專心彈起鋼琴來，直到琴聲漸漸和緩，曲子即将收尾，青年低沉冷清的聲音才自女孩身後響起。
“梅格，無需擔憂，我們都可以确信，你和男爵夫人，會有迥然不同的人生。她想要的東西太多，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實力。而你，所求從來不多過所得！”
青年是用德意志的語言緩緩說出這一段話的，他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為了照顧蘇瑾，特意挑選一些簡單的詞彙表達。蘇瑾只能聽明白大概的含義，她有些迷茫的回頭，卻完整地捕捉到了青年眼中蘊藏的柔和。
一陣夾着花香的暖風吹來，靠在露臺一側的蘇瑾猛地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她有些不自在的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就注意到遠處吉蒂夫人風風火火的身影。
“呀，舞會快要正式開始了！”吉蒂夫人的出現讓蘇瑾意識到了時間的流逝，她有些歉意的望了一眼遠處正在焦急尋人的女士，悄悄轉身，從露臺的另一側回到了休息室中。
“貝蒂，你去樓下通知吉蒂夫人，就說我現在在休息室裏等候男爵大人，準備一會兒和他一起出席舞會，讓她不用繼續尋找我擔心我了。”
端坐在休息室的梳妝臺前，蘇瑾凝視着鏡中的女孩兒，這張芙蓉面清麗秀雅，善睐明眸裏透着寧和聰慧，是一張完全符合上流社會審美的面孔。
十六歲的少女身姿窈窕，低開的衣領露出大片的潔白如玉的肌膚，一顆水滴形的粉鑽墜在胸前，柔和了少女略帶清冷的氣質，增添了一絲嬌豔柔美。
透過鏡子，蘇瑾瞧見推門進來的吉蒂夫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滿意，也翹起嘴角。
“親愛的夫人，您照看的女孩子已經長大，今天她就滿十六周歲了，您是否和她一樣，心中充滿了期待？”
“當然，我的小姑娘，我期待着這個美麗的小姑娘，能夠幸福一生！”
吉蒂夫人平日裏嚴肅的面孔柔和下來，明顯的帶着一種驕傲的情緒。但她還是故意瞪了蘇瑾一眼，抱怨道：“如果這個小姑娘不是那麽調皮，喜歡到處亂跑的話，我相信我的喜悅會更深刻一些。”
蘇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站起身來，親昵的挽着吉蒂夫人的胳膊，略帶讨饒的解釋：“我真的好奇樓下的情景呀，躲在二樓看了一小會兒，您放心，今天這樣的日子，我不會搞砸的!”
随着蘇瑾的起身，一襲潔白的長裙自然垂落，包裹在女孩凸凹有致的身體上，簡潔的布料剪裁上，精致繁複的刺繡錯落有致。
吉蒂夫人操心的圍着蘇瑾打量，力求讓今天的林恩小姐每一個細節都做到完美。當蘇瑾換上點綴着碎鑽的銀色緞面舞鞋時，林恩男爵派來的仆人通知她們，男爵已經在休息室外等候，準備帶領小姐下樓，為來賓正式介紹林恩莊園的大小姐，瑪格麗特·布蘭德利·林恩！
門外，林恩男爵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衣領，便看到女兒蹁跹而來，昔日稚嫩的女孩如今已經亭亭玉立。男爵一向冷硬心腸，此刻也不由得變軟了。
“瑪格麗特，今天開始，你就要代表林恩家族，正式步入帝國的上流社會了，一會兒不要緊張，為父就站在你身邊！”
“父親！”蘇瑾笑彎了眉眼，親昵而信賴的挽起男爵的臂膀，“我不怕，您放心。”
踩着駝絨的地毯，蘇瑾在林恩男爵的引領下，一步一步的走下長長的旋轉樓梯。
身後，是過往十年靜谧而孤單的成長時光，前方，是流光溢彩波濤暗湧的成人社會，蘇瑾微笑前行。
“林恩男爵、林恩小姐到——”侍者唱名通報。
舞會大廳內的衆人在通報聲中暫時結束了交談，都禮貌的望向大廳的旋轉樓梯，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還沒有見過林恩小姐，目光中帶着一兩分好奇，但更多的是權衡和思量。
男爵的身邊，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攫取了衆人的目光，随着那粉唇揚起的微笑，在場大多數的年輕紳士都目光灼熱，一些未嫁的淑女則面露警惕，打量的目光更加苛刻。
身份、財富和美貌，林恩小姐集于一身，這是一位極好的聯姻對象，就算她腦袋空空，脾氣驕縱，也不過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瑕疵罷了。
蘇瑾在衆人的目光中面色如常，她靜靜的站在男爵身邊，聽着他向來賓介紹自己，男爵夫人此時也站在男爵身側，兩人之間的氣氛親密而不失矜持。
“今天，我把小女鄭重的介紹給各位，您們都是帝國中極有身份和聲望的一員，小女在今後的人生中，還要承蒙各位的照顧和指導!”
“對于各位能夠在百忙之中，撥冗前來參加小女的成人禮舞會，本人以及林恩家族都深感榮幸和感謝，還請諸位在今晚的舞會及晚宴上盡情歡笑，賓至如歸!招待如有不妥之處，林恩家族都願盡最大的努力彌補！”
“敬諸位！”男爵舉起香槟。
“敬帝國，敬這個美麗的夜晚！”男爵夫人同樣舉杯致意。
音樂重新響起，美妙歡快的樂符再次流淌在酒香和胭脂香氣當中，蘇瑾和林恩男爵步入舞池，旋轉的裙擺劃開今夜的第一支舞，女孩輕盈優美的舞姿是今晚最動人的訊號，舞池邊的男士們紛紛邀請身邊的女伴，漸次步入舞廳中央。
威廉·斯特林伯爵今晚耽誤了一些時間，當他處理完緊急事務，到達舞會現場時，蘇瑾正在跳今晚的第三支舞。
男人站在舞廳的入口，駐足凝望這次舞會的主角，少女笑靥如花，微仰着頭和舞伴交談，話題似乎很愉快，對面男士的态度贊賞而懇切。
斯特林饒有興趣的觀賞了一會兒，就被出來迎接的林恩男爵拉到了男士們的交流圈裏。
“閣下的事務還是這樣繁忙，剛剛我真擔心您會錯過這樣美妙的夜晚，林恩莊園的香槟一如既往的吸引着我，可惜內德在莊園裏舉辦聚會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一位有些禿頂的中年紳士和斯特林伯爵、林恩男爵調侃，他聲音洪亮，瞬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威廉·斯特林伯爵站在這裏的原因，他可是帝都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之一。
林恩男爵笑得矜持，這位和他相談甚歡的先生，如果是在一年之前，林恩莊園舉辦的聚會是邀請不到他的。若不是男爵籌謀的一項議案在近期的議會上得到了多數票，估計今天的這場舞會，絕對會失色很多。
“哈，即便是前線告急，法蘭克帝國那群孱弱的家夥今晚向帝都宣戰，我也不會缺席林恩小姐的成人禮舞會的。”斯特林伯爵傲慢的挑了挑眉，目光追尋着舞池中的倩影。
“不久之前，我就在男爵的引薦下，結識了美貌的林恩小姐，更有幸同林恩小姐邀約了今晚的一支舞，佳人相約，自當披荊斬棘也要前來赴約。”
“哈哈，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止一位單身漢對淑女的追求！”中年紳士貌似理解的捧場大笑，又半是認真的詢問林恩男爵：“林恩小姐這是名花有主了嗎，改日是不是得恭喜內德你喜得乘龍快婿呀？”
林恩男爵把聯姻的可能在腦海中認真地假設了一遍，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澄清：“怎麽可能，小女剛剛成年，我還想再把她留在身邊幾年呢，不會這麽快就讓她被年輕的紳士拐走的。”
威廉·斯特林似笑非笑的舉了舉酒杯，仍是一副風流倜傥的樣子，他拉長了語調否定道：“我可是惜花之人，怎麽忍心将嬌豔的花朵圈在身邊呢，真心欣賞就好了。”
閑談間，斯特林伯爵注意到舞曲已經結束，蘇瑾正挽着舞伴走回休息區，他便和身邊的幾位男士告了別。
蘇瑾正在品嘗舞會上的奶酪冰激淩，連續跳了三場舞，又在男爵夫人的帶領下結識了不少貴族，此時她只想來一杯涼絲絲的冰飲。剛剛的舞伴端着果盤坐在蘇瑾身邊，态度十分殷勤。
突然，專注于食物的蘇瑾被一道修長的身影遮住了光線，她驚訝擡頭，目光便撞上了威廉斯特林灰色的眼眸。
“林恩小姐，您今晚真是格外的光彩照人，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請你跳下一只舞？”
那眼眸裏，帶着欣賞的笑意和某種趣味，蘇瑾便也莞爾一笑。雖然在之前的交流中，這人突然抛出的試探，很好的考驗了蘇瑾的心理素質，卻也讓她察覺到斯特林伯爵所掌握勢力的冰山一角。
“我很願意和您共舞，斯特林閣下，只是下一支舞有點困難，可否體諒一下我這可憐的體力，如果再不休息一會兒，我就要暈倒在舞池裏啦！”蘇瑾笑着央求。
威廉·斯特林就勢坐到了蘇瑾的另一側，語氣略帶誇張的調侃道：“看來我錯過了好多歡樂時光，沒能欣賞到林恩小姐更多的舞姿，一定是我今年夏天最大的損失！”
“不知我可否預定您的最後一支舞，看在我披星戴月趕來參加舞會的份上？”
“尊敬的伯爵閣下，您談話的小技巧足以讓任何人舉手投降了，此時此刻，要是不答應您的邀約，我覺得整個夏天都要感受到來自良心上的譴責了！”
“哈哈，那就說定了！”
斯特林伯爵端起酒杯和蘇瑾身邊的年輕人點了點頭：“奈特力先生，我剛剛從紳士們那裏過來，他們要組個牌局，似乎需要您搭把手。如果您有興趣，可以過去看看。”
坐在蘇瑾身邊的年輕人，也就是她上一只舞的男伴奈特力先生，雖然還想陪在佳人身邊，但是當他和斯特林伯爵的目光撞在一起後，便不甘願的妥協了。
“既然如此，林恩小姐，請容許我失陪。”
“奈特力先生，和您聊天很愉快，謝謝您給我描繪了那麽美的帝國風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去您推薦的地方游賞一下。”
奈特力依依不舍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更新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