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咖啡廳
咖啡廳
在某一個沒人在意的時刻, 窗外無休止的蟬鳴聲忽然稀疏了起來。
清晨起床時陸元被水龍頭裏流淌出的冷水涼了一下,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盛夏已經過去了。
到了十月中旬, 氣溫漸漸降低到了一個白天出門還算宜人的溫度,陸元也終于下定決心重回學校去見一見故人。
門鈴‘叮咚’一聲響。
陸元推開咖啡廳的大門, 一眼就在熟悉的靠窗位置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
“陸元!這裏!”
故人也看到了她, 一頭羊毛卷的瘦長男生站起來伸長手臂向她招手。
“我們才畢業幾年啊, 學校的這間咖啡廳規模起碼大了一倍!”陸元剛坐下就忍不住嘟囔。
這世上最讓人難受的事情莫過于出門發現忘帶鑰匙、吃方便面發現自己沒叉子, 以及畢業了學校開始裝修。
周轉噗嗤一笑,接她的話道, “現在在讀書的小孩真幸福, 再也感受不到我們當初蹲點搶位置的痛苦了。”
他們都是藝術生, 有太多的作業需要交流,因此不能去圖書館, 又需要足夠的空間和時間, 最物美價廉的地方就是學校裏的這間咖啡廳。
“是啊,”陸元轉過頭打量了一圈裏面新拓展的店面, 感慨道,“我剛過來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外觀也變了好多, 還好店裏的裝修還是以前的風格。”
周轉最先到,他喝了一口咖啡, “那也是你太久沒回來過了,我們可是有時間就會回來轉轉。”
對她長時間不聯系自己的不滿都快溢出來了,“也不知道你這豪門太太一天到晚都在忙點什麽, 連給我們發條微信都沒時間。”
陸元将近畢業的那段時間是最混亂的時候,一樁樁事情接踵而至, 她連喘氣的時候,根本無暇顧及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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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只能輕咳一聲,心虛道,“雖然我沒找你們,但我的心是一直想着你們的。”
周轉向來是個好脾氣的,即便是兩年多沒見,兩個人東拉西扯的聊寫從前的趣事互相說說現在的近況,氣氛依然自然輕松。
沒多久,沈清漪匆匆推開咖啡廳的門,她看起來這兩年間來也來得不少,進門熟門熟路的直奔這桌。
“我真是服了,那些人是木頭嗎,不說就不帶動的!”
一坐下沈清漪就開始吐槽自己的新組員,紀燕走了之後F組的主管位置就空了下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指定了沈清漪去。
之前看紀燕被木頭站樁折磨的時候還能幸災樂禍,現在真輪到自己了才感覺煩躁得像掉頭發。
沈清漪睜着黑眼圈濃重的眼絕望的睜開眼看着他們倆,“老板們,誰來把我從我們老板手裏搶走!”
陸元側過頭看着沈清漪仿佛被工作吸幹精氣的臉,忍不住笑,“實在不行你就變身光頭強吧。”
周轉比劃了一下他眼下的黑眼圈,幸災樂禍道,“二點五倍。”
沈清漪翻了個白眼,“你才二百五,”又轉身抱住陸元的肩膀,“元元啊,老板,你開工作室帶上我吧!”
陸元被她像攪合面團一樣搖得頭暈,強行摁住她的腦袋中止,“好說好說。”
“你們打算開工作室?”
“當然,不然你以為今天叫你幹嘛!”沈清漪在桌上挑了個奧爾良烤翅啃一口。
“不不不!”陸元連忙擺手,“怎麽會是想要拉你入夥呢,我今天只是想和老朋友們聚會一下,只是你要是願意來我肯定很感動的啦!”
周轉長長的‘诶!’了一聲,做出起身欲走的姿态,“你們這是專門殺熟來了!”
“李彩怎麽還沒來!”陸元看了眼時間,“她要是十秒之內還不出現,我就默認她也參加了啊!”
沈清漪在邊上捧着臉當捧哏,“十、九、八、七……”
數字剛剛倒數到二門鈴重重的叮咚了一聲,一身鮮亮熒光綠短裙紮着五彩小辮的李彩猛推開門。
“你們這是耍賴!”
中氣十足的響亮大嗓門在還算熱鬧的咖啡廳裏像是加了電影裏的特效,極其突出,讓咖啡廳裏的說話聲都被打斷了一秒。
李彩肌肉緊實的大長腿幾步就走到這桌前,看得出她也是第一次來這間新裝修的咖啡廳,幾次走錯了方向,才走到這桌來。
“嗨,你跟我坐。”周轉笑着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不,等一下。”
李彩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陸元的面前,雙眼直視着陸元,幾秒鐘不說話,就是看着她。
一個足以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吃上模特飯的女人,超過一米八的身高,鍛煉得肌肉緊實的大腿和肩膀,鮮妍靓麗的顏色,每一項都帶着強勢的壓迫感。
更別說李彩的眼神一直都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被注視的人總感覺連自己的魂魄也要被吸走成為她燃燒的養分了。
和豹子般的李彩比起來,安靜坐着的陸元就像一只柔弱美麗的羊羔,溫順無害。
但她玻璃般透明的眼睛不偏不倚沒有移開視線,坦然自若的接受着她的打量。
玻璃是透明的也可以是不透明的,不透明的玻璃就成了鏡子,全然倒映着鏡子面對的一切,包括熊熊燃燒的火焰。
李彩一開始就知道,陸元只是看起來軟,但她是這幾個人裏骨子裏最倔的人。
絕不肯輕易低頭,也絕不可能服輸。
“感覺你和之前不一樣但也差不多。”
是李彩先移開視線,撇撇嘴在周轉旁邊的位置坐下。
“你是說她現在和以前的穿衣打扮的風格變了?”沈清漪對她們的這短對話有點懵。
周轉吐槽道,“我們這幾個裏面只有你李彩現在還五顏六色的當畫板。”
當初在美院上學的時候,頭上不帶三種顏色出去都不好意說自己是美院的,陸元當時倒還是黑發,但只是因為不喜歡自己的頭發變成稻草。
但陸元絕對是美院穿得最有特色的人,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從二手市場淘來的,靠着自己的審美和強大的學習能力,自己改成了一件件叮叮咚咚稀奇古怪又莫名好看的衣服。
“當時最畫板的明明是陸元!”李彩不服,“她還把畫畫自己身上诶,那時候別的院裏看她畫了這麽美還來有償求我們幫忙畫來着,你們都忘啦?”
這件事陸元最清楚了,立即反駁,“我當時是在一個紋身店兼職,我又沒在人的身上畫過,只好練習一下在自己身上畫了!”
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那些人覺得我畫的好看怎麽不來找我畫,我難道看起來就很貴嗎?”
李彩切了一聲,“你居然連這點不懂,我說你才是粗神經一點都不明白小女生的心思吧?”
陸元當即叫起來,“我懂!”
“你不懂!”
“我懂!”
“不懂!”
“懂!”
……
“好了,你們倆再懂不懂的老板就要趕我們出去了。”
最後是鐵面無私的周轉喊了停,眼神示意你們倆誰再叫就都滾出去,陸元好李彩面對當了兩年老師的周老師頓時偃旗息鼓,各自消停。
“好了,好了,我們來說正事!”沈清漪打圓場。
“你回學校是來看老師了?”李彩先開口。
這算什麽正事,沈清漪剛想開口,就聽陸元回答了,“是啊,順便去找老師拿我當時留在學校裏的畫。”
“老師當初不是說,要是你還不來,就把你的那些畫全都燒了幹淨?”李彩挑了挑眉。
“怎麽可能!”
陸元抱着杯咖啡,“我去找老師,老師都吓了一跳,老淚縱橫的對着我嘆氣,她說只要我答應她以後不能放棄畫畫,就把我的那些畫都還給我。”
陸元回想着半個小時前的老師,嘴硬心軟的小老太太見到她眼淚都快掉下來,連聲罵她這個混賬東西,老師不來看就算了,連自己的畫都不要了。
可是老師啊,她肯定知道這兩年在自己學生身上發生了多少不如意的事,除了這幾聲罵就是壓不住的嘆氣和心疼的眼淚。
“這也不怪你……”老師顫顫巍巍的去開自己畫室的門,“東西我都給你收好了,前塵往事只要往前看都會過去,什麽都經歷一回往後你自己也曉得了,你自己的人生才最重要!萬般要先保重自己!”
笑着笑着,眼底就壓不住的湧上淚花。
她這個淚失禁體質真的煩人,總是在不該流眼淚的時候流。
幾個人刻意營造出的歡快氣氛随之潮濕融化了一半,陸元深吸一口,努力壓住自己的淚意,開始講正事:
“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問問開工作室的事。”
關于自己的工作室,陸元想得很明白了,“我不打算繼續大學時期的純藝方向,我現在更想做動畫。”
她說,“我時常覺得畫面應該是記憶的載體,雖然漫畫乃至于漫畫最多只能做到視覺聽覺的刺激,但是通過畫面,讀者往往能感受到第三感,嗅覺、味覺、甚至是痛覺。”
“我想做的漫畫,就是用我的畫面,去表達我想講述的記憶,每個讀者都能從裏面看到自己的記憶。”
“真情實感、治愈。”
李彩提煉出了自己的理解。
陸元點了點頭,“我想和你們一起。”
“你之前最擅長的就是畫面的沖擊力,你的風格之前一向偏冷,但我感覺你肯定可以做到,”周轉沉吟道,“但是我得考慮一下,我現在除了接稿子還在一個小學兼職教美術,可能沒什麽空。”
剛才最先叫嚣着想要辭職的沈清漪是最猶豫的,“我也要考慮一下。”
答應得最爽快的反而是一開始态度最差的李彩。
“剛好我想換工作了,要錢還是要人,我都奉陪。”李彩甚至願意搭上自己工作賺來的錢來當啓動資金。
沈清漪和周轉還要趕時間回去工作,短暫的會面很快就剩下了陸元和李彩兩個人,對李彩無腦的信任,陸元感到費解。
忍不住問她,“我很好奇,你對我是哪來的信心?”
“那你也不想想我們當初是怎麽成為朋友的,”李彩展顏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當時你說想冬天去莫斯科花我看你這小身板嘲諷你還沒雪厚,然後你當天就賣了自己的電腦和顏料買了機票飛去莫斯科,三天畫了三本畫冊。”
她輕咳了一聲,“當時我雖然表現得很不屑,但其實我被你吓死了,你可真是個骨子裏流着鋼釘的倔驢。”
還不等強自壓抑着驚訝和得意的陸元謙虛兩句,李彩就又收起了剛才的那副面孔,露出了熟悉的帶着侵略性的灼熱,
“好了,你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吧,現在輪到我來問你了!”
“說吧,你當年和那個誰到底是什麽回事,真是一夜情中獎了還是早就暗度陳倉不小心措施沒做好啊?”
“咳咳咳——”
這話成功讓沒喝水的陸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