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是誰
我是誰
季星遠“嗯?”了一聲, 從熱氣騰騰的魚湯裏擡起頭來,看得出他在猶豫措辭。
陸元悶頭又喝了一碗湯,等他思考的這短短幾十秒就像是夏天等空調制冷的那段間隙, 熱得人額上脖頸上熱汗涔涔。
“我确實是沒去,”季星遠托着碗說, “但我覺得這不算什麽大事。”
他坦誠地看着她, 輕描淡寫的說, “我不覺得去多讀兩年書能改變什麽, 就算我出國去讀了天文,畢業之後我回國還是會到複清, 做現在一樣的工作, 這沒什麽不一樣。”
“可你本不打算回到複清不是嗎?”陸元忍不住開口。
“那你是覺得我是為了你妥協?”季星遠笑了, “你放心吧,如果我不想, 誰也影響不了我。”
“當時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而且誰知道我創業能不能成,現在也挺好, 你還要烤魚嗎,這個我放了點檸檬汁。”
陸元皺着眉看着季星遠。
他确實是變了, 從前的季星遠才不會說‘不知道能不能成’這種喪氣話, 時間讓心高氣傲的天子驕子成了自嘲自甘平庸的普通人。
雖然季星遠遠遠說不上平庸也絕對算不上普通人。
但陸元就是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
她比季星遠自己還要看不得他自輕自嘲的樣子。
“你怎麽可能做不到!”陸元不爽, “如果是季星遠的話,進複清就是虧了,自己創業超過複清也能做到!”
季星遠笑得捂肚子, 右頰的梨渦在側臉若隐若現,“那你說我是誰啊?”
陸元翻了個白眼, “小玫她爹,沒用的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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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接着逗她,“那你老公是誰?”
陸元順嘴道,“季星遠,反正不是你。”
在廚房本來打算給他們再做一道冰涼爽口的楊枝甘露的老黎已經聽不下去了,季星遠美其名曰是帶老婆來見見他,其實只是把他這個老頭子當個免費廚子,還要聽他們倆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
他都換工作八百年了,憑什麽還要被這個臭小子折磨!
一氣之下的老黎直接把準備了一半的食材往桌上一扔,自己往旁邊小隔間裏換個衣服就走。
下班!
你們自己玩吧!
晚上的夜空在明亮的閃爍,被随手扔在一邊的手機不斷震動,他們兩個單獨出來這麽久,早已引來別人一通狂轟亂炸的問詢。
季星遠伸長手臂把手機關機随手一放。
兩個人并肩坐在夜空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和頭頂遼闊無邊的星空。
“我覺得你也變了,但你變勇敢了。”季星遠偏過頭,目光看着她,笑道:
“陸元,你可一定要繼續勇敢下去。”
這句話裏有感慨,也有溫柔,讓人的心頭微微發麻。
陸元也看向他,“我打算辭職,自己開工作室,我還是想要畫畫。”
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一直以來陸元都是缺乏勇氣的人,她做出的每個選擇往往都到了不得不做決定或者被外界刺激到了。
她成績不好,眼看着繼續學下去連高中都考不上,臨了才匆匆下定決心去學畫畫,但也要慶幸她成績不夠而畫畫的天賦出色,不然她可能一輩子也無法下定決心走畫畫這條路。
高中期間,她不止一次猶豫着要不要去集訓,要不幹脆就直接選經濟壓力小的院校,還是被舒窕那一出刺激了,一氣之下決心考a大。
這麽回想,其實她是非常幸運的。
即便是這樣畏縮猶豫的人,最後也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
但一直到現在,她經歷了很多事,見識到了很多人,有人曾經很驚訝的對她說,“你在害怕什麽呢,你又不比任何人差”。
她把自己和競争對象放在一起對比,才恍然醒悟,自己其實一直都不差什麽。
即便窮,但她依然是優秀的。
她盡管沒有一顆适合學習的聰明大腦,但她有一雙非常敏銳的眼睛和一雙很聽話的手。
晚風吹動他額前的頭發,他低低的嗯了一聲,“季星遠覺得陸元肯定能行!”
“陸元是誰?”
季星遠輕笑了一聲,“陸元是大畫家,是你。”
陸元也笑了,兩個人肩靠着肩,對視的那一瞬間不由自主就笑了出來。
他沒有說什麽你盡管去做,我給你兜底這類話,實際上,陸元很害怕他會說這個。他是有說這句話資格,也有說這句話的能力,但他如果說了這句話,那她的勇氣也變得不再完整了。
一往無前才叫勇氣,心無旁骛才叫勇氣。
魚湯和烤魚的分量都不大,兩個人吃完穿過廚房,正好看到桌上整齊打包好的兩盒楊枝甘露,而本來應該在廚房裏的老黎卻連影子都不見了。
“啧,他肯定是做到一半生氣憑什麽給我們做,然後氣跑了”,季星遠搖頭,對這位脾氣古怪但是做飯非常好吃的大廚的脾性可謂是非常了解。
“我還想跟老黎道個謝,今天的飯真的很好吃!”陸元的臉上也露出了對美食的意猶未盡,說完眼巴巴的盯着這兩盒甜點道,“這個我們可以帶走吧?”
季星遠又笑,然後被氣惱的陸元重錘了一下胸口。
夜風習習,再次經過那個水管亂橫的陰暗走廊,心情已經不再是剛來時的心驚膽戰,季星遠握着她的小臂防止她被水管絆倒,“老黎對食材的新鮮度很挑,這個小池塘裏就是養的他一周內要用的雨,當場清理好的活魚才符合他的标準。”
那河裏一團團的紅色,自然就是被宰殺完畢的魚留下的血和內髒。
陸元悠閑的打了個飽嗝,贊嘆道,“老黎是個好廚師!”
兩個人一邊慢悠悠的散步回去一邊消食,陸元走着走着胃裏的飽腹感下去了又想起在客房睡着的小玫來,“小玫應該不會醒了吧?”
按照小玫那麽怕生的性格,要是睡醒發現身處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視野裏還一個人沒有的話恐怕會吓哭的。
季星遠很悠閑,“沒關系,小玫醒不了的,她從小最讓我省心的一點就是睡得很沉很乖,她兩個多月的時候睡着太久我還以為她餓暈了,搖起來喝奶就哭,醫生說她只是困。”
聊起小玫小時候,陸元也忍不住發笑。
穿過來時的一道道門和一條條走廊,季星遠熟門熟路的走在前面,直到再次走到小玫睡着的那個房間。
門是半開着的。
陸元心裏咯噔一聲。
她記得他們出門的時候把房間的門是關着的,房卡在她的口袋裏。
她驚疑出聲,“房間的門怎麽是開着的?”
季星遠皺眉大步往前走,陸元現在也什麽悠閑的心情都沒有了快步跟上去。
随着門推開的響動,陸元第一反應是看向房間內的床上,月光下床上的小女孩還呼吸均勻地熟睡着,小手握成拳放在枕邊,腳上的襪子整齊放好在床腳,小肚子上的那件外套換成了一層柔軟的薄被。
心又被穩穩的塞進了胸膛。
這時候才看清站在房間裏的另外一個人是誰。
波光淩淩的銀色亮片,波浪般的大卷發披散在腦後,精致的臉冷冷的看着他們兩個。
她忍不住譏諷的說,“怪不得怎麽打電話也找不到你人,原來是和她在一起。”
陸元上前一步攔在她面前,臉色也不好,“你在這裏幹什麽?”
她懷孕時每天變着花樣想要她把孩子打掉的人也是她,現在站在小玫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又是想幹什麽。
季星遠沒說話,但望向舒窕的目光裏透着審視,他也不相信她來這裏只是單純的好心。
舒窕氣笑了,“你們這兩個當父母的丢下孩子自己一聲不吭的不見了,現在還懷疑起我來了?要不是今天是我辦的宴會,我才不願意擔這個責任呢!”
說完昂着頭轉身就往門外走。
宴會上的其他人早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轉移了陣地到山莊裏面的會客廳喝酒聊天玩游戲,陸元和季星遠沒有接着下一場的打算,直接回家。
在大廳門口又看到了抱臂站着的舒窕,她在陸元開口之前就冷冰冰道,“我可不是在門口傷心,我在等人。”
全程倔強的一眼也不看季星遠。
他們之間也沒什麽好說的,陸元和舒窕擦肩而過準備離開。
但一擡起頭就看見一道從昏暗的山水星空下走過來的一道身影,越看越眼熟,最後陸元忍不住驚訝道,“紀粱?”
這一聲讓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心裏想的都是一件事:
她怎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