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舊怨
舊怨
“你們剛才聊了什麽?”
尹瑞宛體貼的轉過頭去和附近的人搭話, 這邊的對話空間就單獨留給了這對夫妻。
陸元放下手裏的叉子,“就是聊了聊我的畫。”
“只是這樣?”
季星遠疑惑擰起眉,她為什麽對他永遠是這樣惜字如金, 他剛才遠遠地看過來,兩個人明明聊得很開心, 眉飛色舞的, 還握着手。
他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沒關系, 我知道你只是不想告訴我。”
陸元無奈,盯着他的眼睛反問, “那你先說你們聊了什麽, 你說了我就說。”
她就是不想告訴他, 她猜他們之間聊的對話肯定是關于舒窕的,季星遠從來不再她面前聊起跟她相關的話題。
這樣這人總能消停了吧。
季星遠懷裏懷裏抱着小嘴一鼓一鼓的小玫, 小朋友現在已經習慣爸爸媽媽吃着吃着就開始互相嘲諷, 專心致志的吃自己的美味鲈魚。
季星遠哼了一聲。把孩子掂了掂挪了個位置,觀望了一下四周沒有人靠近, 迅速湊近到陸元耳邊,“我可是很大方的, 你想知道我就全告訴你。”
陸元都無法拒絕, 他已經像只蚊子嗡嗡嗡的湊在她耳邊編順口溜一樣的全說完了,“蘇世安怪我對你姐姐太絕情, 我說她小時候幫過我我還了這麽多年怎麽也差不多了,以後又不是老死不相往來,我就是澄清一下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
這一通快速說完, 又施施然坐回去,懷裏被爸爸忽然烏雲蓋頂的小玫憤怒的用腦袋狠狠撞了撞季星遠的胸膛。
季星遠手上動作往女兒嘴裏喂了一只剝好的蝦肉, 眼睛卻直勾勾地看着陸元。
全場這麽多人,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時不時的向他投來注目禮,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向他遞酒,但他只是側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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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知道她會和別人聊什麽,更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陸元都聽到了。
她反應了一會兒,聽到那句‘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心口抽了一下,還沒品咂出自己內心的情緒,就感受到他清涼的眼神期待的盯着自己。
陸元眨了眨眼,快速道,“尹瑞宛說很喜歡我的畫問我微博為什麽不更新,我還問了問她現在開漫畫工作室前景怎麽樣,她說可以幫我,我打算送她一幅畫。”
說完她故意朝他笑,“完了。”
季星遠無語又無可奈何,修長的指節敲敲自己腦門,氣笑了,“我跟你說的能是一個級別的事嗎,你明明是在敷衍我。”
明知道我想聽你說什麽,就是不說。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當渣女的潛質呢。
“你自己說的,”陸元揚了揚唇角,“我們這叫聊天內容互換,公平公正公開。”
舒窕在借着補妝的名義躲進了化妝間。
柔美的肩頭微微顫抖,她眼圈通紅,既是不可置信也是屈辱。
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鄒慧心皺着眉上前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她的性格原本肯定要說‘這男的就是不靠譜,酥酥你還是幹脆踹了換個更好的吧!’但她現在沒有什麽都沒說。
她也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其中的一點真正原因。
她實在是太了解這兩個人了,一個是她的親表弟,一個是她從小到大的好閨蜜,相處了這麽多年,最期盼酥酥能得償所願的人就是她了。
鄒慧心既期盼酥酥這種明媚又熱烈的人能改一改表弟那外熱內冷的死性子,也期盼季星遠能一輩子寵着酥酥,讓她永遠無憂無慮當個明豔大小姐。
這樣他們幾個人這輩子都可以像小時候那樣,下雪飛去瑞士滑雪,夏天飛去日本看煙花,随時随地都能呆在一起,多快樂。
但一切美好的暢想都在大學快畢業的那段時間被改變。
鄒慧心認為這是陸元的錯,她是插足在青梅竹馬假偶天成之間的陰險小人,是小三,阻擋了愛情的互相奔赴。
畢竟如果沒有她的話,酥酥和阿遠沒有理由不在一起。
鄒慧心定定的看了一眼故作平靜在鏡前補妝的舒窕,輕聲說了句,“我先出去幫你看看外面。”
舒窕嗯了一聲,“那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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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玫吃飽了之後就差不多到了想睡覺的時間,季星遠本想直接帶着她們倆回家,反正今天他只是出場一下表示大家還沒絕交,并沒有想要在這裏耗整場的打算。
可他今天疏忽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那就是和他談了一通心裏五味雜陳的蘇世安,一回來就先捧着就被猛灌了幾口,頗有幾分借酒消愁的意思,偏偏他的酒量還不怎麽樣,幾杯下肚就不知道現在是黑夜還是白天。
一向好脾氣的人發起酒瘋來更像一頭公牛,旁邊人想攔都攔不住,直直和季星遠撞了個照面拉着他就要給他灌酒。
看着季星遠被人拉走,陸元無語搖了搖頭,抱着昏昏欲睡的小玫選擇先遠離這群發酒瘋的人。
但小玫已經睡着,她得先去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讓小玫先睡着。
她跟着侍者往預留的房間過去,将小玫在床上放好,坐在床邊給季星遠發了條消息,擡起頭就被忽然出現在門口的一道影子吓了個機靈。
雙手環胸的鄒慧心面色不善的看着她,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出來。
陸元略有不耐煩的吐了口氣,低頭看了眼安心睡覺的女兒親了她一口起身關門走出去。
偌大的酒店現在沒有其餘的人生,除了草坪上的熱鬧喧嚣其他地方都是靜悄悄的,兩個人推開這間客房旁邊的小門,外面就是酒店的小花園。
這裏和草坪的布置很想,依然能看見遠處的群山,耳邊還能聽到噴泉叮叮咚咚的流水聲,但這裏是被樓體和灌木隔開的一個單獨世界。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陸元直接開門見山問她。
“如果你還是想發表那通‘小三識相點就快點自己走人’的指教的話你就不用再說了。”
鄒慧心看不慣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剛回國那天的刁難她也還沒忘記,鄒慧心為什麽叫她出來用頭發絲想也知道。
鄒慧心身量高挑纖細,凸起的肩胛骨在夜晚的燈光下顯得骨骼輪廓更加鮮明,她輕笑一聲,先看向了她手腕上的表。
“百達翡麗滿鑽,起碼一百五十萬。”
陸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這還是出門前季星遠從她的衣帽間裏随手撈出來的一塊手表。
她猜到季星遠準備的東西絕對不會便宜,但這也确實有些超過她的想象了,起碼這塊樸素的手表看上去絕對不像它的真實價格一樣咄咄逼人。
但想讓她由此心虛是不可能的。
陸元冷淡的一掀眼皮,“又不是花你的錢。”
一擡眼,預想中的氣怒并沒有出現,鄒慧心沉默了一會兒,倏忽笑了,“是不關我的事,只要冤大頭自己願意,給你花多少都和我沒關系,我只是想不通。”
兩個女人在無聲的對峙,旁邊的房間裏小玫在無知無覺的熟睡。
“我想不通,你明明不愛阿遠,也不像是那種只在意錢的女人,那你難道就不後悔嗎,當初只是為了報複酥酥,就把自己的人生搞成現在這樣,我記得你原本是優秀畢業生代表畢業就要去ze了吧?”
她鮮紅的唇角一揚,仿佛穩操勝券的将軍,“我是真心勸你還是及時止損比較好,畢竟你也不可能一輩子就靠恨一個人活下去吧?人總是要過自己的生活的。”
“我覺得你說得挺有道理的,”陸元擡起頭,在鄒慧心意外的表情中微笑道:
“我覺得好好和季星遠相處這麽相親相愛一輩子也挺好的,你說呢?”
一般只有了解陸元的人才會知道,她一般都是個挺好說話的人,攻擊性也不強,但她一身反骨。
就像現在,鄒慧心不想聽什麽她就偏要說什麽。
陸元偏過頭困惑問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這麽熱心于撮合他們兩個呢,舒窕想趕我走我能理解是為什麽,你呢,難不成你也愛季星遠?或者說你想要他的錢?”
她把鄒慧心的說辭原樣重複了一遍,氣得剛才還高貴冷豔的鄒慧心瞬間崩盤,大喊一聲,“你這個變态!”
“你知不知道我和阿遠是表姐弟啊?”
陸元啧了一聲,“你不知道有個詞叫骨科啊!我看你也挺像的。”
“我今天不想跟你吵的,”鄒慧心喘了一口氣,努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接着道,“我其實是想跟你說,你其實完全沒必要這麽恨你姐。”
這句話讓陸元的眉再次皺了起來。
“我大概是知道你之前為什麽這麽讨厭你姐姐,無非是因為之前她跟你說的那些話,還有在酒吧裏打你的那個耳光。”
這短短一句話,讓陸元的情緒一下從有點煩躁下墜到了極其煩躁。
“這話是舒窕讓你跟我說的?”
鄒慧心看得出是在極力忍耐自己的脾氣,她好言好語道,“你應該也是知道一點你姐姐的脾氣的,她嘴硬心軟,那時候罵你罵得這麽兇還不是因為在乎你!”
“你當時還沒成年,自己一個人在酒吧裏唱歌,很危險你不知道嗎,酥酥那天在酒吧裏看到你的時候手都在抖,雖然她确實是打了你一巴掌,但是她也是為了你好啊!你要不是她妹妹,她怎麽會管你呢?”
“而且我們也都說過,如果你要是缺錢,我們誰都可以幫你,但是你不願意,不管怎麽說,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當時你年紀小不理解她,難道現在你也不理解她嗎?”
陸元手動了動,“要是我當着所有人的面給你一巴掌,再說是為了你好,你願意嗎?”
陸元只問這一句。
當時的情況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和同畫室的學長一起去這個清吧兼職唱歌,因為清吧老板是學長哥哥,對他們很照顧,給的酬勞也很不錯。
她和那位學長的關系也很不錯,但就是那天舒窕和身邊的朋友意外來了這個清吧,一上來就抓着她的衣領當着所有人的面給了她一巴掌,大罵‘你賤不賤啊,來這種地方!’
她當時腦子嗡嗡的,手一抹鼻子一手血,她也崩潰了,大喊,“管你什麽事啊!”
那之後學長哥哥的清吧就因為非法雇傭未成年關停整頓,一向對她很照顧的學長也對她敬而遠之,學長哥哥給了她一大筆補償費,但她也沒臉拿。
從那以後她少了個來錢快耗時少的兼職,為了錢只能多打一份工,吃得更少,還要忍受同畫室同學的無聲排擠。
是啊,她是窮是需要錢,舒窕也算是個大方的姐姐,她願意資助陸元讀書,但是她會說,花我的錢你就安分點。
那不叫幫助,這叫施舍。
舒窕大發慈悲的好心好意只給她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鄒慧心聽完她說的這一切也沉默了,“我……我也不知道你當時會這樣,但如果你當時跟我們說的話——”
“不要再說了,”陸元打斷她,“我也是個人,不是只有你們的自尊是自尊,我現在不想再你掰扯這件事是誰對誰錯,你別再來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就可以了。”
陸元轉身就走,留下原地一臉不可置信的鄒慧心。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做錯的時候,但今天她忽然發現,好像有的事,對自己來說是做了一件再正确不過的事,但對另外的人來說可能就不是了。
教育在酒吧打工的未成年妹妹這件事是正确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酒吧是個什麽地方,有多少居心叵測的人,有多少可能會發生的不好的事。
但是她們直接當着所有人的面情緒太激動,傷害到了妹妹的自尊心呢?
沒有考慮到這件事之後對妹妹造成的影響呢?
鄒慧心知道舒窕的心思,雖然她知道舒窕對陸元并沒有那麽惡劣,但要是站在陸元的角度,好像恨舒窕也很正常。
她也開始頭痛了。
這又該怎麽辦。
想了想,她還是掏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給季星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