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事
心事
複清的餐廳在五樓, 裏面設置了不同的區域，季星遠拿過陸元手裏拎了一路的保溫袋，帶着她走到邊上人不多的地方坐下。
從這裏還能看到複清大樓前滾滾流動的江水, 卷出一層層雪白的浪花，河岸邊綠樹茵茵。
複清的基礎設施和她們那個三流小公司沒法比, 公司食堂比她們最大的會議室看起來還富麗堂皇, 寬敞明亮。
以往保溫盒裏擺得整整齊齊的飯菜今天在盒子裏亂成一團, 陸元垂着眼只是看着沒說話, 季星遠默不作聲的把她的碗筷遞過來。
兩個人吃得很安靜，也不約而同的吃很慢, 都有幾分食不下咽的心事。
複清的職員很多, 但都很有分寸的只敢在遠遠的地方往這邊瞟兩眼, 不敢靠近以免聽到什麽不該聽的。
陸元眼神放空，低頭一根一根的吃酸辣土豆絲, 開胃的酸辣味她一點也沒吃出來, 胃裏泛上一股滞悶的氣流，讓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舒窕一回來, 之前假裝一切歲月靜好的表象再也維持不住，無法忽視的鴻溝再次出現在兩個人之間。
陸元總在不該敏銳的地方敏銳。
就像她看到了辦公室裏兩個人姿态上的親昵, 這很容易就聯想到大學時期那些說季星遠和舒窕是青梅竹馬的戀人這個傳聞, 反正至少當事人都從來沒有出來否認過，傳聞的可信度就大大提高。
那她和舒窕之間的事情季星遠又知道多少呢, 知道她以前潦草狼狽的過去嗎？知道當初舒窕在衆目睽睽下給她一巴掌的羞辱嗎？
陸元努力把他往好的方向想，就當他不知道吧。
她從來沒有在季星遠面前說過舒窕的事情，那他又有多少事情是從舒窕那裏知道的呢。
陸元控制不一個個陰暗的猜測從自己的腦子裏蹦出來。
從當初他為什麽要答應她, 到後面為什麽要和她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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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心裏有喜歡的人，卻對心愛的人這樣一次次推開, 又為什麽明明心有所屬還要和她綁在一起？
季星遠到底知道什麽，又到底在想什麽。
陸元沉在自己的思緒裏想不明白，她猜不到季星遠的心思，但是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思，也只能控制自己的心思。
她絕對不能動搖，她警告自己。
她反省一下自己，因為每天同住在一個屋檐之下，不由自主的就對他的态度親近了一些，這樣不行。
她想起了一件事，摸出手機給季星遠轉了五萬。
不出兩秒坐在她對面的季星遠手邊的手機就叮的一聲，他垂着眼看手機的時候沒有表情，更看不出是什麽心情。
陸元沒有擡頭，悶頭吃自己的，直到桌子被指節篤篤敲了兩聲。
她擡起頭往季星遠原本的位置上看過去的時候沒看到人，視線轉了一圈才忽然看到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指節起身站到了她旁邊。
一直挂在臉上的溫和笑意此時也消失殆盡，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無聲看着她。
周身都萦繞着一股難以忽視的冷氣。
“你這是什麽意思？”季星遠一字一句道，英挺的眉骨蹙起，“你為什麽給我轉錢，是要跟我兩清嗎？或者說你還是在生氣？”
他的目光密切的注視着她，眼神空洞沒有聚焦的眼睛裏看不到她的真實想法，是生氣還是……吃醋？
他的心口一跳，又或者是……抽離。
陸元看到了他臉上的冷意了，但是她現在不想哄他，也不想跟他說話，淡淡的低頭，“我沒有生氣，就是我欠你的呀……哦！對了，我不是今天才決定給你的，我之前就想好了的。”
像是意識到現在不是一個合适的時機，陸元強撐着精神，朝他擠出一個笑來，“畢竟我媽媽的事也要謝謝你，我本來也應該還你的，就是現在我暫時還沒那麽多，以後慢慢還你。”
季星遠定定的看了她很久，目光冷而直接，陌生得像是重新認識她一遍。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
季星遠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心口被插進去一刀一顆真心被攪得稀碎。
陸元，你可真是好樣的。
原來你是真一點都沒把我當成是你的丈夫。
他對于她來說只是勉強為了孩子留下而不得不同處一室的陌生人是嗎？
之前被他刻意回避躲開的話題此時被以一種更鮮明的方式展露在他眼前，什麽傷人的話都沒她此時的動作更讓他痛。
季星遠沉默着轉身就走。
他不想在呆下去了，在他說出更過分的話之前他需要自己先去冷靜一下。
周圍的人聲又嘈雜起來，獨自一個人坐在熱鬧的食堂之中是她之前很害怕的事。
因為她害怕忽然出現幾個人坐在她旁邊裝作不經意的大聲批判‘陸元做過的那些破事’，她也害怕身後出現一盆菜湯就這樣正巧潑在她身上，更怕那些指指點點對着她臉的眼神和攝像頭。
這些都是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陸元坐直身體，一邊慢慢的用力咀嚼嘴裏什麽味道也感受不到的飯菜，一邊努力把腦子裏那些雜亂的想法趕出去。
她回來的一切目的就是更好的生活下去。
不管季星遠會怎麽想，會怎麽做她都不會去管，她體檢報告上顯示營養不良，她要好好吃飯，多吃一點。
陸元要對自己很好很好。
她自己一個人吃完，又收好東西自己坐地鐵回去上班，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下午的時候還跟紀燕交流了兩個可行的項目。
但這種努力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平靜看起來最讓人覺得不對勁。
紀燕拿着文件來A組找柯總，順便拉着自己的新晉飯搭子聊八卦。
她擋住自己的半張臉，遮住自己在摸魚聊天這件事的證據，“陸元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感覺魂不守舍的？”
沈清漪嫌棄的把她的手扒拉開，她今天一看陸元的狀态就知道，撇了撇嘴，“不知道，可能是又要離婚了吧……”
漫不經心的話一說出口就表情一悚，連連搖頭，“不不不……我說錯了，我把陸元跟銷售部的那個王姐搞錯了……”
紀燕能相信你就有鬼了，說漏嘴之後找補也太明顯了。
還有……陸元什麽時候結！婚！了？!
她才幾歲啊？
紀燕想着陸元跟只很好說話的兔子一樣，腦補了一出妙齡少女被坑蒙拐騙騙婚的悲慘的經歷，她畢業之後的空窗期不會就是因為結婚吧？那也太慘了。
想着想着臉上的表情就微妙了起來。
沈清漪翻了個白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喂喂，你別腦補的太多。”
既然已經不小心說漏嘴了，那沈清漪幹脆就把陸元已婚已育的事告訴她了，條件是不能再對公司裏的其他人說。
紀燕也氣得冷笑了一聲，“你難道以為我會是那麽大嘴巴的人嗎，你當我是你啊，我當然不會告訴別人！”
“嘿？！什麽叫像我一樣！”沈清漪又不服了。
今天一整天，陸元都像是游魂一樣，她驅使着自己的□□在看似正常的完成她的工作，看起來毫無差錯的和別人說話交流，但是她的靈魂是割裂的。
靈魂被抓出□□封在冰塊裏凝固的感覺。
她忽然想起一個人。
晚上的時候，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她握着電話下定決心撥了一個號碼。
一通越洋電話，這個時間晚上十一點，正好是北加州時間早上八點，陳慧麗應該正在院子裏曬太陽。
電話接通了，聽見對面熟悉的呼吸聲，陸元鼻子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媽媽……”
電話那頭的女人感覺心情很好，聲音溫柔又耐心，“怎麽啦，在國內呆的不開心嗎？”
這想溫水一樣溫和柔軟的嗓音暖融融的，卻莫名的讓她的親眼前更模糊。
她擡起手臂擦了擦眼睛裏掉出來的眼淚，她很想和媽媽說她覺得國內也不好，也想和媽媽說她看到舒窕了，她還是很讨厭舒窕……
可是抽噎的時候她一發出聲音就會暴露她在哭泣，她于是忍耐着聽着電話裏陳慧麗溫柔的撫慰。
陸元都想，再過兩分鐘就把電話挂掉，越聽媽媽的聲音她越想哭。
“小元啊，媽媽這裏還有事……”電話那頭晃動了一下，聲音像是被裹在風裏模模糊糊的，陳慧麗急急忙忙的交代了一句‘你要和季星遠好好相處，好好照顧小玫’就潦草挂斷了電話。
房間裏，陸元蹲在床腳自己呆了很久。
她看了一眼通話記錄。
2:56。
房間的光太亮了，陸元蹲在地上，腦袋埋在臂彎躲開這刺眼的光線，單薄的後背不斷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