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發燒
發燒
醫院的晚上是既熱鬧又安靜的。
等在急診診療室門口的大多是懷中抱着孩子的家長和攙扶着老人的中年人, 人人的臉上都帶着焦躁的急切,孩子響亮的哭聲和家長輕柔的安撫吵成一團。
到了這裏,剛才那個着急的季星遠現在又成了最沉穩可靠的那個, 黑漆漆的眼瞳裏情緒很淡定。
要不是他身上随便套的一件t恤和真絲的睡褲太不搭,絕對看不出他此時的真實心情。
季星遠懷裏的小玫已經醒了, 睜着一雙大大圓圓的眼睛無措又害怕的埋在爸爸的懷裏, 臉頰臉頰連着眼睛的一圈都是紅的。
癟着嘴細聲細氣的小聲哭着, 身體狀況不好就連哭聲也是啞啞, 哭得小小的身體在他的懷裏微微發抖,可憐極了。
陸元坐在他旁邊, 又難受又着急, 但此時只能小心的用紙巾擦小玫被汗濕的頭發。
手心一暖, 是季星遠空閑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望着他濃黑的眼, 這雙眼睛裏太沉穩篤定讓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也放松下來。
他捏了捏陸元冰涼的手, 低聲道,“我剛給小玫測過了, 她的溫度沒有再升高,別怕不要緊。”
陸元嗯了一聲, 輕輕的将自己的手抽出來。
邊上來回巡視的護士早就看到了這邊的這對年輕夫妻, 他們倆和孩子湊在一起讓人想忽視都難。
“小寶寶現在需要散熱,不用裹這麽厚。”體諒年輕的父母此時的心情, 護士的語氣也很溫柔,對于等待有些抱歉道,“剛才來了兩個高熱驚厥的寶寶,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
季星遠抱着小玫擡起頭,語氣溫和的微笑道, “沒關系,我們也是父母可以理解。”
這裏的地方不大,吵吵鬧鬧的聲音很雜沒有人顧得上聽他們說話,陸元聽見季星遠跟她低聲說,“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不會讓小玫等……”
他笑了笑,感慨着說,“只是當了爸爸以後就開始心軟了,也開始考慮那些等不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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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醫院複清占股百分之八十,只要他想,他的女兒在這裏可以暢通無阻,但是他沒有。
一顆只屬于他女兒的慈悲心,也讓他開始變得寬容。
陸元嗯了一聲,從緊繃的狀态裏放松了點,她發自內心的誇了一句,“你是個好爸爸。”
剛才護士提醒過,季星遠就指揮着她從大包裏取出一件薄薄的外套取代那條被子裹着小玫小小的身體。
陸元的手邊還放着一個裝了溫水的吸管保溫杯,一盒濕巾一包嬰幼兒退燒貼,剛才她看了一眼,包裏還裝了小玫的病歷本、幾片紙尿褲、耳溫槍、更換的衣服甚至還有小玫最近最喜歡的零食和玩具,可謂應有盡有。
讓人忍不住贊嘆他在那麽短的時間裏還能想得這麽周全。
這家醫院的效率很高,沒一會兒就輪到了他們。
風寒發燒,扁桃體發炎需要先抽血等化驗結果。
“為什麽會突然發燒呢?”
醫生詳細詢問了發燒時的症狀和當時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陸元一一回答了之後醫生沉吟道,“也可能是受了刺激。”
“小孩子體質比較弱的話,受到刺激也會容易不安驚厥,引起發燒。”溫和負責的中年女醫生又問道,“寶寶以前有這種情況嗎?”
她是習慣性的看向孩子媽媽,陸元不知道只好将目光轉向季星遠。
“有。”季星遠回答得幹脆利落,“在寶寶一歲之前更頻繁,幾乎大哭之後就會發燒。”
接下來關于更詳細的像是對什麽藥物過敏當時什麽症狀持續了多久,季星遠都對答如流。
被困在爸爸懷中渾身都難受的小玫也忍不住大哭起來,哭得抽抽搭搭嗓子越來越啞,她很難受。
為了緩解,季星遠只能站起來輕輕的搖晃讓孩子的注意力轉移一點,一邊哄她一邊和醫生說話。
這些事是陸元都不知道的事,隔着幾千公裏和手機屏幕,她看到的小玫只有短短的一個片段。
隔着一道六英寸的手機,屏幕背後的小女孩永遠像是泡在蜂蜜棉花糖裏的公主,漂亮的小臉燦爛的陽光身後是廣闊的草坪,是被捧在所有人手掌心的公主。
這給她一種季星遠撫養孩子很輕松的錯覺,但是現在她才知道,小小的孩子生病的時候有多可憐,照顧她的人又需要多麽的仔細耐心。
陸元抿了抿唇,把自己之前那種想當然的想法從腦子裏抽出去,認真的聽醫生說話。
等取到化驗結果拿到藥開始挂水已經到了晚上将近十二點。
深更半夜,輸液室內還是很熱鬧,哭泣的孩子在不斷啞着嗓子尖叫,咳嗽聲嘔心流血得像是馬上就要把肺咳出來了。
晚上時間總是格外難熬,高熱總是在夜間反複,小玫生病的時候總是格外難纏,因為難受而不斷掙紮,為了避免她亂動輸液管血倒流,抱着孩子的人只能站着。
小玫頭痛難受不肯睡,季星遠就只能熬着。
陸元也站起來猶豫着張了張嘴,“……要不我跟你換着來吧?”
她看着季星遠眼下的青黑,她都怕他再熬下去一下子得躺倒倆。
小玫晚上認人,不一定願意除了爸爸以外的人抱她,季星遠遲疑了片刻,還是順着她的意思輕柔的把懷裏的小玫遞到她手上。
陸元因為緊張憋着一口氣,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懷裏的小女孩,小玫哭了那麽久累了,藥效也開始慢慢發揮作用,眼睛半睜着将睡未睡。
小女孩柔軟的身體在父母的臂彎間轉移,陸元連氣都不敢喘緊繃着把她容納到自己的懷裏。
就在這時候,小玫握成拳頭的小手忽然動了動,不安的蹙起了眉頭喉嚨間溢出半聲哭聲,眼看着就要哭了。
怎麽這麽敏銳。
季星遠緊蹙着眉,“我來吧……”說着就要從她懷裏把小玫抱回去,但陸元卻托着小玫的背,歪了歪身體躲開了。
“你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陸元說這話的時候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着小玫聞着熟悉的味道可能就好了,但是看到眼前忽然出現一片白花花的肌肉還是驚呆了。
季星遠冷着臉扯了扯嘴角,大大方方的伸臂遞過來自己的T恤,“可以了嗎?”
幸好這家醫院的輸液室夠大,他們還專門找了一塊沒人的地方,這麽活色生香的一幕沒人看見。
剛才沒仔細看得細節這時候以一種不容忽視的方式進入她的眼睛裏。
陸元輕咳了一聲,眼神飄忽的在他的上半身瞟了一眼,又眼神飄忽的移開。
季星遠的身材确實不錯啊…寬肩窄腰線條漂亮,肩膀寬闊平直,瘦而不柴該有的都有,肌肉緊實分明又不過分誇張,讓人看了忍不住分泌口水。
當初那段混亂的記憶不合時宜的從她的大腦裏跳出來,陸元掩飾着發紅的臉頰抱着小玫稍稍偏過身,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
懷裏掙紮着想哭的小玫被爸爸的衣服包裹,聞到熟悉的味道又沉沉的睡去。
陸元抿了抿唇,剛偏過頭就被一臉淡定光着上半身坐在椅子上的季星遠吓了一跳,“……你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嗎?”她睜大眼睛,壓低聲音。
季星遠擡起臉,一臉無辜的對她擺擺手,雪白的胸肌坐着也線條分明的腹肌就在夜間的白熾燈下晃得她眼睛疼,“不是你讓我脫?”
他一臉你扒了我的衣服還想要我怎樣的無辜表情,他這種長相做這種表情清純得像個剛從床上被拉過來的高中生。
偏偏長得嫩但是身上的氣質又拽又欲。
他一聽陸元這麽說就知道她想幹嘛,但也不妨礙他仗着這邊沒人故意逗她。
又帥又欠。
陸元忍無可忍,擡腳踹了他小腿一腳,忽然護士的聲音又從不遠處傳過來,陸元又是一驚。
下一秒,老神在在的季星遠朝她挑了挑眉,把小玫的薄被子裹在了自己身上。
“怎麽了,來測量一下小朋友的體溫。”
護士不解的站在這對年輕夫妻對面,看着這抱着孩子的年輕女人的臉色,還以為有什麽事,陸元耳廓通紅的尴尬扯了個笑,“……沒事。”
例行公事的測完溫度,年輕護士在本子上記錄上這個時間段的溫度,才擡起頭來剛想囑咐這對年輕夫妻一句,一擡頭就看到陸元躲閃的眼神和紅透的耳根。
小護士看看她又看看邊上裹着薄被的季星遠,不知道在腦子裏腦補了什麽,臉肉眼可見的也紅了,支支吾吾的說了句這裏有監控,陸元都沒來得及解釋就逃也似的走了。
陸元睜大眼解釋的話哽在喉嚨裏,邊上的季星遠裹着被子笑眯眯的也看着她。
她頓覺無力,惡狠狠的哼了一聲抱着小玫轉過身。
算了,沒什麽好解釋的,反正丢的是他的臉。
晚上的輸液室越晚越沒人,陸元感受到自己的肩膀和胳膊越來越重,從酸痛又變得麻木,她也嘗試過坐下,但是小玫睡得不安穩,一坐下就掙紮着要醒,她只好又站起來。
她怕季星遠真猝死,跟他說好過一個小時跟他換,讓他先睡會兒。
他對陸元的逞強沒說什麽,只說,“累了就叫我,不要強撐着。”他也确實累得狠了,裹着小玫的薄被子就靠在醫院并不舒服的椅子上淺寐。
到了淩晨,輸液室的人也慢慢離開,陸元的手也漸漸酸痛得失去知覺了,但她什麽也沒說。
藥水一滴滴的滑落,輸液室值班的護士也換了一撥,測量過溫度之後向她傳遞了一個笑臉,“退燒了。”
陸元對她們感激的笑笑。
腦袋裏在一抽一抽的疼,陸元只當是偏頭痛又發作也沒當一回事,等到換了最後一瓶藥水,時間也到了兩點。
季星遠在鬧鐘響之前醒了過來,牽挂的事情太多睡得也不安穩,睡了之後也沒比睡之前好受多少,他站起身啞着嗓子問陸元要不要喝水。
陸元的臉色也有些蒼白,疲倦的睜眼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搖了搖頭。
季星遠回來的時候還是端了一個裝了熱水的紙杯,陸元接過來的時候手都在發抖,她抿了抿唇不敢看他的眼睛,季星遠看着她的手臉色不好,但也沒說什麽,把被子蓋到她身上,只說讓她睡一會兒。
眼前一片黑暗的時候的意識就像潛到海底的魚,這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沒有聲音也沒有光亮,她又好像是坐在一艘搖搖晃晃的船上,晃得她胸口發悶惡心得像吐。
她是被臉上冰涼的觸感驚醒的。
她睜開眼感覺像是過了很久,意識回籠之後下意識去找季星遠,幹澀的眼睛眨了眨,才看清面前這張放大的臉就是季星遠。
她醒了,季星遠才後退兩步站直,他現在給人的感覺非常不好,渾身都籠罩着一層低氣壓,像是雷暴前的海面,陰沉晦澀。
陸元的腦袋昏沉,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視線落到了季星遠身上那間陌生的黑色短袖,“你這衣服是怎麽來的……”
季星遠懷裏抱着的小玫還昏昏沉沉的躺在爸爸的懷裏,一只手抓着那件有爸爸味道的短袖,一只手蜷縮着握成拳頭。
季星遠清俊的眉峰皺成川字,臉黑得能去唱川劇,“我去買水的時候順便買的。”
他在小賣部看到就直接穿了回來,但是她居然沒有發現,季星遠的臉更黑了,“你是什麽時候開始不舒服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舒服?
她沒有不舒服啊。
陸元剛想這麽說,就感覺喉嚨發癢直接劇烈的咳了出來,她單薄的肩頭聳動着咳了一聲,喉嚨裏就湧出了一股甜絲絲的血腥味。
她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來,對想扶她的季星遠做了個手勢拒絕他靠過來,“你別過來,我可能也感冒了……咳……”
她捂住自己的嘴,“別又傳染小玫了……”
這種時候還只想着小玫?季星遠剛想這麽說,就聽見陸元掙紮着站起來,自顧自的說,“沒關系,我們正好在醫院,我自己去挂個號就行了,你在這裏陪小玫。”
這也是最合适的方法了,小玫還小生病了更離不開人,但是她不一樣,她是個成年人了,不需要別人照顧。
季星遠眉頭緊鎖,“我現在叫人過來。”
陸元現在嗓子痛胡亂的點了點頭,頭重腳輕的往挂號機那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