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魚鈎
魚鈎
陸元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不止是今天沒來，接下來的幾天季星遠也沒有來。
這讓陸元既松了一口氣又微妙的有些不爽。
她這兩天按部就班的工作，一下班就被沈清漪拉着去周邊的各種小飯館裏竄, 有不少都是她們高中時期常去的店，到現在還□□的擠在擁擠的小巷子裏。
但那天季星遠走之前放下的話就像挂在池塘邊的魚鈎一樣, 總是不由自主的牽動她的心神, 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心驚膽戰。
在沒有人幹涉她的空閑時光裏,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預支了一個月工資交了房租。
她看着空蕩蕩的狹小房間, 在回國的大半個月裏第一次感覺到了輕松的感覺。
沒有那些屬于她的昂貴奢侈品，沒有季星遠, 也沒有随時可能出現的某個人, 雖然小, 雖然現在什麽都沒有，但這是暫時屬于她的空間。
南向的小公寓, 因為這片擁擠的住宅區綠化不夠熱得像蒸爐, 小房子的空調也舊，十幾分鐘過去溫度不減。
陸元趁着上班前的一會兒差不多把卧室打掃了出來, 這樣晚上下班的時候順便從沈清漪她家順點洗漱用品和幹淨的床單被套就直接就能睡覺。
這段時間她沒等到季星遠，但卻在某一天下午的時候等到了一個更意外的人。
“陸元？是你嗎？我是找你想商量買畫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驚喜, 陸元喜不自勝, 連忙回答，“是的是的, 你怎麽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呀？”
她記得當時的那張名片被她不小心掉在了季星遠的車上，她本還在絞盡腦汁的思索怎麽不動聲色的再去畫廊裝作偶遇呢。
沒想到人家居然願意為了她的畫專門再打電話過來。
約好了一個月以後交畫，吳旭成非常爽快的跳過了訂金的環節, 簽完了合同直接打來了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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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的學妹！我們都認識了這麽多年了，我當然相信你！”電話那頭, 吳旭成笑得爽朗，倒是比當天那個緊張得甚至有點木讷的學長更生動。
陸元汗津津的歡呼一聲，歡快得看了一眼銀行卡餘額，收拾收拾準備出門上班。
今天是周四，照例是有整個部門的全體會議。
一進門，她就感受到了自己這個小組不一樣的氛圍。
她狐疑的将目光從周圍的兩個男同事身上轉了轉。
這兩個人以前她一直以為是什麽品種的老樹根成精呢，一聲不吭也不說話，只有難得主管請吃下午茶才會活泛的動一動。
今天居然連這兩個人都面帶笑意的在說話？
走過去不經意跟這兩個人對上視線，他們居然還笑着和她點了點頭，簡直是北極熊刨了企鵝的老家，不可思議啊。
陸元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摸不着頭腦，就聽見桌上篤篤的兩聲，旁邊探出一張笑容滿滿的臉龐。
“你是不是還沒看群消息？”
陸元掏出手機，“是還沒看，怎麽了……”
F組的工作群打開，第一眼就看到主管紀燕發出來的一條消息。
[@全體成員接到上級通知，經過審核這次的吾悅奶茶包裝及海報的設計任務将交給我們F組，在五個工作日之內和甲方溝通并決定終稿。]
[我們這次就交給@陸元，其餘的事宜交給@孫博安輔助。]
底下的圖片正是她前兩天交給她的初稿。
陸元當時看紀燕的反應這麽平淡，既沒有表示認可也沒有譏諷，還以為自己的這份初稿在她眼裏只是平平無奇，沒想到她居然是個口嫌體正直嘛。
孫博安看到陸元壓都壓不住的嘴角，好奇問道，“你這麽開心啊！”
随即他也爽朗的笑了笑，“感覺今天的晨柯總估計會把你調到A組去，我也要加油了不能太落後啊！”
“把我調走？”
孫博安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在你之前的那個吳……”他英挺的眉毛苦惱的皺了皺，随即腼腆笑了笑，“就是那位姓吳的前輩之前就是因為做得好就被柯總調走了，我覺得你肯定也可以。”
陸元沒有反駁，而是一臉學到了的點了點頭。
視線卻越過這個年輕男人的肩膀往邊上的透明隔間裏看去。
她們這些普通職員旁邊的透明玻璃隔出出來的隔間就是比她們高一級的主管們的‘辦公室’。
雖然比起他們的工位什麽區別都沒有，那一層透明的玻璃也并不能為擠在一團的主管們帶來多少私密性，但那堵透明的牆也許也算是一種權利的象征。
被她這道隐蔽的視線注視着的一無所覺，照樣神情嚴肅的盯着自己的電腦屏幕，她的位置在透明辦公室裏的最角落。
晨間部門會議，照樣是老幾樣，宣布了幾項新的項目計劃，大致講述了下一周的計劃和工作內容。
會議到了最末尾，坐在她旁邊的孫博安眼神暗示似撞了撞她的肩膀，挑眉用口型無聲道，“到你了。”
陸元擡起頭往會議桌的最上首看去。
西裝革履的柯斯林嚴謹得一如既往，環視了一圈各有心思的目光後，淡淡的說了本次會議的最後一句話。
沒有任何提及人員調動的意思。
孫博安有點尴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會議室上首的柯林斯，努了努嘴又怕說出來什麽讓她更失望，安慰似得拍拍她的肩膀先出去了。
這間不算寬敞的會議室烏泱泱擠了大幾十個人，在最大的領導一馬當先的走出去了之後剩下的人就像擠在罐頭裏的沙丁魚快速的游了出去。
沈清漪在經過她身側的時候，擡手快速的撫了撫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陸元一向是不愛和別人擠的，呆在最靠近門邊的位置出去的時候卻在人群的最後邊。
她長得漂亮又自帶話題度關注她的人也就格外多，一道道善意也好看熱鬧也好又或者是帶着點惡意的都落在她身上。
但她只是習以為常的微微低着頭撣了撣自己T恤下擺不知道什麽沾到的紙屑，對他人目光有種理所當然的置之度外。
“陸元。”
紀燕憋了一上午氣，臉上的氣色也悶悶的，她叫住了馬上就要踏出會議室門的陸元。
陸元驚詫的轉過頭，這時候會議室裏已經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了。
紀燕緊蹙着眉心，聲音也硬邦邦的，“我不知道柯總為什麽沒把你調出去。”
今天在這間會議室裏的人，但凡是知道陸元的方案争取到了這個項目的人都認為今天她被調走是鐵板釘釘的事。
人是柯總親自破例招進來的，沒道理在人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之後還把人扔在幾乎被放棄的F組。
今天這不同尋常的一通，又引起了一波新的騷動。
陸元目光平和澄淨，什麽感觸也沒有的樣子很乖巧，“哦。”她點了點頭。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紀燕的眉頭之間擠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之前那些證明自己能力沒問題的人早就被調走了。”
“呵，”她勾了勾鮮紅的唇角，“你不好奇為什麽明明有本事還留在我這個被放棄的透明F組嗎？”
被關掉的會議室空調被白熾燈烤得氣溫開始緩緩升高，卻沒有帶動這兩個人之間的一點點氛圍。
陸元想了想還是有些不解，幹脆直接問她：
“你為什麽要這麽妄自菲薄，你其實很優秀，我能看出來，柯總也能看出來，讓我來為什麽不可能是因為柯總在你身上押寶呢？”
為什麽呢？
紀燕愣住了。
世界像是被一瞬間重置倒帶了的游戲，
被按在條條框框裏的NPC變成了玩家，被動反應變成了主動的選擇。
是被邊緣化還是給她下注的元寶，按照她的性格一定會堅定不移的認為是後者。
半晌。
她緩了緩一手撐着會議桌苦笑一聲道，“我一直瞧不上沈清漪，就是看不慣她那種明明有本事還偏要妄自菲薄自己看輕自己，沒想到我自己居然也是這樣……”
不過幾秒鐘，這個自信又強幹的主管又恢複了她火力滿滿的張揚，在走過陸元身邊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膀，
“謝謝你。”
今天下班，陸元懷揣着三萬塊巨款又确認了從此以後應該不會被主管穿小鞋正打算拉着沈清漪去吃一頓好的。
蹭了她這麽多頓，正好回報一下她幫忙搬家的苦勞。
陸元美滋滋的打算和輕飄飄的心情在下樓的那一瞬間破滅——
深色的西裝，敞開的領口，在樹蔭底下白得發光，過分惹眼的年輕男人在她們公司樓下散發着走過路過無法錯過的存在感。
“季！……”身旁的沈清漪話說道一半又硬生生咽下去，捂着嘴轉頭觀察陸元的臉色。
陸元臉上的笑僵在了她的臉上。
她想。
要是季星遠現在朝她走過來的話，世界會不會爆炸呢。
她今天被沈清漪拉着踩着點就下班，身後就是源源不斷的同公司同事們，只要季星遠跟她搭話，百分之一百會被其他人看見。
明天是該跟別人說這位一看就身家不凡的年輕男人是她之前的上司呢還是前男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