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謀逆
謀逆
花朝一路忐忑不安, 手裏的錦帕攥得緊緊的,已經不成型,她的心狂跳不止地進了禦書房。
禦書房安靜極了, 甫一踏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襲來, 花朝還沒看到聖上, 就先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屍體, 花朝驀地背脊一僵, 站定的腳往後退了一步,那屍體鮮血還流着, 死了沒多久。
花朝怔怔看去, 狂跳的心頓時沉到底, 手腳冰涼瑟瑟顫抖,那屍體不是別人, 真是不見了的林遮!
“逆賊林遮, 以禀告軍情為由,刺殺陛下, 已被就地正法!”
淩厲的聲音鑽進花朝的耳朵裏,像是一錘子砸的花朝暈頭轉向, 她身形不穩再度踉跄, 被身後的胡桃穩穩扶住,在她耳邊飛快低于:“娘娘先行禮。”
然後接扶着花朝的動作, 膝蓋微微使力,扶着呆滞的花朝下跪行禮。
花朝終于緩過神來,行了禮。
“起來。”是聖上冷若冰霜的聲音。
花朝低着頭閉了閉眼, 穩定心神站起身,才看上去, 聖上臉色鐵青地坐在龍座上,旁邊是一臉凝重的太後,關切的孫貴妃,然後是煦王李熙,剛剛淩厲的聲音便是出自李熙之口,他在花朝看過去時,嘴角攢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那抹笑意讓花朝心寒,在李熙旁邊,是握着血刀的侍衛。
李熙道:“幸虧靖城南統領尤擎機警,逆賊才未近父皇身分毫。”
靖城南統領,靖城護衛隊……花朝已經沉到底的心瞬間又被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盯着冷漠堅定的尤擎,是他!他就是那個在晉國公府花園的尤擎,那個千戶統領!
一股濃重的陰謀将花朝團團包圍,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太子妃,此人你可認得?”沉默的聖上終于開口,冷冽的語氣盡顯王者氣勢,讓花朝身心哆嗦。
可是此時花朝不能怕,不能後退,她深吸一口氣,重新站直身姿,朝聖上微微俯身:“回父皇,此人是瑞王殿下的心腹随從。”
她話音剛落,李熙立刻接道:“林遮區區侍從竟然膽敢刺殺父皇,想必必是受人指使,他既是李悟的心腹,那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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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立刻跪下,磕了一回頭,打斷了李熙的話:“父皇還請明查,莫寒了浴血奮戰将士的心!”
李熙橫眉冷對,厲色道:“還用查嗎!誰不知道林遮自小跟在三弟身邊,除了三弟誰能指使得了他?父皇!三弟無緣無故失蹤,太子以支援之名,恐是逼宮謀逆啊!”他轉身朝聖上抱拳,心痛道。
花朝眸光淩冽:“若真如煦王殿下所言,太子殿下以叛亂之名行逼宮之事,為何獨獨将我留在東宮?”
李熙瞟了她一眼:“哼,太子心思缜密,自然是為了打消衆人的疑慮。”
花朝愈發激動,語聲卻愈發沉穩:“既如此,又何必在這樣敏感的時候讓林遮來刺殺父皇,留下話柄?林遮雖自小跟随三殿下,可這麽多年,他在外結識了何人,做了一些什麽事,誰又得知,說是有人指使,也未必是太子和三殿下。”
話畢,她意味深長冷冷掃了眼李熙。說來奇怪,花朝素日甜美有時,任性有時,活潑有時,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眼中的淩厲倒叫在場之人都為之一愣,李熙很少眼神一頓,閃過急色,立刻被點燃了怒氣。
此時,孫貴妃輕飄飄喊了一聲:“煦王。”
原本着怒的李熙漸漸穩定下來,冷哼一聲:“太子妃這是想反咬一口啊,這就是太子的高明之處了,反其道而行,父皇您看,太子妃伶牙俐齒,不就是想将刺殺的罪名轉嫁他人?”
花朝忍下厭惡之情,不再看他,:“還請父皇明鑒!我夫君已位列儲君之位,又何必落下逼宮的罪名讓天下口誅筆伐。”
李熙笑了笑:“那是因為你的夫君發覺父皇對他日漸不滿,恐被廢,想先下手為強!”
花朝盛怒瞪向李熙:“煦王慎言!你如此揣測天子心意又是何居心?滿朝臣子誰不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不和?”
“你!”李熙已經面目猙獰地瞪着花朝,他簡直不能相信他居然能被一個從來不放在眼裏的女人怼的啞口無言,這一刻他恨不得将她撕碎。
“住口!”聖上厲聲一喝,随手摔碎了手邊的茶碗,怒氣騰騰罵了一句,“混賬!”
也不知在罵誰,但誰也不敢再多言一句,一瞬間安靜的讓人屏息。
孫貴妃冷瞥花朝一眼,看向李熙,眼中盡是提醒,最後才将目光移向聖上,目色柔和:“陛下,您知道熙兒的性子,最是心無城府的,他也是太緊張關心您了,才一時情急。”
聖上看了眼孫貴妃,雖未接她的話,但到底神色稍緩。
花朝将聖上的變化看在眼裏,心中所有的希冀都在一點一點消散。
此時,太後沉吟一聲,肅然道:“尤擎,将屍體處理了,陛下到底受了驚,宣太醫,其他人各自回宮。”
“皇祖母這件事就這麽算了?”李熙急了。
太後冷然睨向他:“你想如何?将太子妃囚禁?還是将太子妃就地正法?然後急召太子瑞王回宮,以謀逆論處?外患還未解決,煦王倒是想将內部攪得天翻地覆!”太後冷哼兩聲,李熙臉色立刻僵住了。
太後又道:“林遮已死,死無對證,倒是煦王魯莽,該留着活口才是。”太後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李熙低頭擡手行禮。
“皇祖母,是孫兒一時情急,怕他傷了父皇分毫。”
聖上道:“好了,都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聲張。”他的語聲裏顯得有些疲憊。
他還是偏向李熙的。
太後也道:“胡桃,扶太子妃回去吧。”她也有心偏向東宮。
胡桃領命,花朝一一告退,端莊地走出來,直到禦書房的外院,強撐的心頓時一散,險些沒站穩。
“娘娘!”胡桃扶的穩當,“你的手好涼,臉色也難看極了,我這就宣太醫。”
花朝連忙握住她的手,可那只手一直在發抖:“不用了,我是吓着了。”
胡桃眼睛一亮:“娘娘你剛剛好威風,把煦王怼的臉色都青了,他幾乎要跳腳了!”
此時身後傳來腳步聲,花朝緩緩挺直背脊,扶着胡桃的手轉身,臉上已經一片冷然。
李熙走上來,冷哼一聲:“往日倒是小看你這個太子妃了。”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花朝也不甘示弱:“彼此彼此,坊間傳聞煦王無大才能,可見是眼拙了,這栽贓嫁禍的本事,煦王大着了。”
周遭靜谧無聲,只有花朝李熙互相不退縮的仇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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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林遮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枉三殿下對他這般信任,竟是養了個白眼狼!死得好!”一回東宮,胡桃就連聲怒罵,氣得臉都漲紅了,“居然還有臉栽贓我們殿下!我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消消氣,消消氣,什麽大不了的事為了這麽個人生氣不值當,喝口水。”素細乖巧地倒了杯水給胡桃,兩眼放光輕輕問道,“什麽事呀?”
胡桃一口氣将杯子裏的水飲盡,“咚”的一聲重重扣在桌上,語速飛快的将方才在禦書房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什麽!這個殺千刀的王八羔子!”素細一臉怒氣,撸起袖子就要幹架的架勢,“他煦王是什麽東西!居然敢攀咬咱們太子殿下!他活得膩歪了不是!”
胡桃愣了愣,緩緩朝素細豎起了大拇指:“我頂多罵罵林遮那個狼心狗肺的,還是你勇!”
素細得意地揚眉:“怕什麽,有太子妃.....唔......”頓時她的嘴被死死捂住,素細掙紮着要掰開丹杏的手,丹杏卻瞪她一。
“我的小祖宗,現在什麽時候了,你還逞一時口舌之快!煦王今日敢在大殿之上誣陷咱們殿下和三殿下,那來日還有什麽不敢做出來的!”
素細被丹杏的話吓到了,只露着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丹杏見她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了,才松開了手。
姜黎初卻做不安穩了,怒容滿面:“現在是什麽情況!煦王他想做什麽!這一切全是陰謀嗎?他是從何時開始算計的?現在我們又要怎麽做?該怎麽辦!”
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若說單純是李悟不及叛軍,那等李恃去了便是如虎添翼,打勝仗是遲早的事,可若是這一場戰争還牽扯到政治鬥争,那,那李悟......姜黎初嘴唇止不住地顫抖,突然坐到花朝身邊,顫抖地握住她的手,無助地喊了聲:“小花......”
花朝慢慢看向她,眼底是黯然無光的,整個人是消極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也才十七歲,往日無憂無慮嬉戲打鬧的過來了,有什麽事也都是爹爹和李恃替她擋着,替她解決,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她真的很怕,尤其想到在大殿上李熙那猙獰兇悍的表情,她更是後怕的哆嗦。
一屋子的花樣年華的女孩子,都沉默了,像是什麽都做不了,眼睜睜坐看天明。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花朝唬地起身,所有人都驚動了,只聽花朝命令胡桃道:“你立刻出宮是晉國公府,找我爹爹,把昨日的事都告訴他,煦王顯見的是已經拉攏了靖城護衛隊,控制了皇宮的布防,不知道他想接下來想做什麽,但是我爹爹好歹是大将軍,手裏還有三千花家軍,都是精英部隊,爹爹帥兵打仗,運籌帷幄,總比我們有謀劃,先去找我爹爹。”
姜黎初猛的贊成,拼命點頭:“對!還有花伯父!”
胡桃正要領命,這時外頭一陣騷動,有內侍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娘娘,東宮周圍似乎多了許多侍衛巡視。”
花朝臉色煞白,丹杏立刻讓內侍退下,凝重地走到花朝身邊:“陛下這是要禁足東宮嗎?”
“若是禁足,應該會明示,想來是監視,或許是煦王的意思。”
“那胡桃還怎麽出宮?”姜黎初問道。
還沒等她們想出法子,外頭有聲道:“娘娘,煦王妃求見。”
姜黎初氣惱道:“她這時候還來做什麽!”
可花朝卻異常冷靜,率先走出大殿,卿月看到她,一臉着急地迎向她:“朝朝不好了,溫泉山那傳來消息,說是祖父犯病昏迷不醒了,父親和母親已經連夜趕過去了,我已經禀告給母妃,我們也即刻啓程吧。”
花朝當場怔住了,祖父病倒,爹爹離京侍疾,這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也太過巧合了,她看着卿月緊張的面容,靜靜審視起來。
“你還發什麽呆呀,我們趕緊走吧。”卿月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卻被花朝拉住,她狐疑地轉身。
花朝道:“這一去,想來時日不短,姐姐容我收拾一番。”
卿月頓了頓才道:“好。”
花朝撫平情緒,轉身看向身後的胡桃丹杏和素細,沉穩道:“這一行,有胡桃跟着就行了,丹杏你留在東宮打點上下,素細性子毛躁,反而添亂,你也別去了。”
素細正要反對,但看到花朝堅決的目光時,含淚點點頭。
姜黎初不放心道:“祖父病了,我也該去瞧瞧的,我随你們一同去。”
卿月笑道:“黎初有心,只是此行你怕是不能去。”
此時的姜黎初的很是敏感了,帶着點敵意脫口道:“為何!”
“近日多事之秋,母妃心系戰場的太子和三殿下還有所有将士,想讓你去陪她一起誦經祈福,繡祈福幡。”
“為何是我!”
卿月顯見的連理由都沒有打算找:“這個問題你可以直接問母妃。”她聲音柔柔,态度卻是強硬。
花朝心沉了沉,看了眼姜黎初:“既如此,初初你不必随我去了,跟在孫貴妃身邊要處處留心,這裏不比你府上。”
姜黎初自然是拗不過皇家的,只能擔心地鄭重道:“你也是,萬事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