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分離
分離
春色正濃, 李恃貴為太子殿下,每日有處理不完的公務,白日沒什麽時間陪花朝, 花朝就經常和姜黎初膩在一塊,日子倒像是回到了未出嫁的時候, 潇灑快活。
只是偶爾卿月也會加入她們的玩樂, 如今卿月已是煦王妃, 是花朝的弟妹, 親上加親,即便她們不太樂意, 也不能拒絕。
這日三人坐在棚屋下, 看着校場上的馬球賽,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聽說胡三公子醒了,身體可有大礙?”卿月接過弄琴剝好的一瓣蜜橘, 看向姜黎初。
球場上進了一球, 姜黎初還未來得及喝彩,收回目光看向卿月道:“太子殿下派了太醫過去診斷過了, 并無大礙。”
卿月抿唇而笑:“太子殿下為了三殿下這個弟弟,真是上了十足的心, 幸好胡三公子身體無恙, 否則真不知該怎麽為三殿下操心了。”
她這話說的溫柔,但卻讓花朝和姜黎初心頭一梗, 總覺得聽着這話不太舒服,哪裏不舒服也說不上來,二人對視一眼, 不曾接話。
卿月并不在意,繼續說道:“說起三殿下, 聽聞他先前和曹大人合作無間,打了漂亮的一場仗,已經收回了一座城池,三殿下更是披荊斬棘十分骁勇,想必此次回來就如脫胎換骨一般,到來日那議親的門檻也要被踏破了。”
姜黎初呆了一瞬,花朝卻是審視地看着卿月,半是玩笑道:“姐姐從前倒是不會說這樣的俏皮話。”
卿月呷了一口茶,悠悠地看向花朝,目光很是沉靜,嘴角輕輕一彎:“或許是妹妹從前不太了解我。”
她笑得很輕,叫花朝沒來由的心底一震,又染上一股不舒服之感。
卿月看着花朝的面色笑意漸濃,轉而看向姜黎初,很是好奇道:“說起議親,聽聞這幾日胡夫人走往姜府很是勤快,我是不是該恭喜黎初了?”
姜黎初從那晚和李悟的夜話中拉回思緒,笑道:“不過是禮尚往來的一些日常罷了,王妃說笑了。”
卿月訝異:“我怎麽聽說三公子大病痊愈後對黎初你很是上心,已經有了請父皇賜婚的意思,不日父皇的旨意就會下達。”
姜黎初大驚失色:“什麽!”
Advertisement
花朝也是着急問道:“你聽誰說的?”
卿月笑了笑:“自然是煦王,怎麽,這不是一件好事嗎?你們為何這樣的神色?”
“只是太突然了,有些意外。”姜黎初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姜府是該有間件大喜事了,煦王很是替胡三公子高興,自他醒來,煦王為了讓三殿下安心不再內疚,特意傳書告訴三殿下這個好消息,并且把父皇有意賜婚一事也一并告知了。”卿月說的神采奕奕,花朝和姜黎初齊齊變了臉色。
花朝沒忍住怒然而起:“煦王為何要以這樣的事去煩擾三殿下,讓他分心,這件事和煦王有半毛錢關系嗎!”
卿月神色一愣,繼而笑了:“都是自家兄弟,三殿下先前害得人家傷重,如今煦王為了寬慰三殿下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怎麽沒有關系,妹妹這氣卻是生的古怪。”
花朝本就不是曲意逢迎之人,早就對和卿月假意友好感到不耐煩:“你......”
“娘娘!”胡桃急色匆匆趕來打斷了花朝的怒火,“娘娘,出事了,快回宮吧。”
花朝神色一僵,姜黎初也豁然起身,兩人神色凝重地對視一眼,疾步離開。
卿月看着二人慌亂的背影,氣定神閑地歪靠在座椅上,端着茶杯輕颦淺笑,一口茶水入喉,只覺得神清氣爽。
**
花朝攜着姜黎初二人一路奔走進了東宮,本以為李恃會在書房,誰承想剛進了院子,就聽到殿內傳來嘶啞痛苦的聲音。
“王爺和曹将軍帶着一對精兵追趕匪軍,進了械山的一處峽谷,誰知竟中了敵軍的埋伏,士兵傷亡慘重,王爺和曹将軍腹背受敵,正撤軍之時峽谷中竟還有一處未融的雪山,頃刻間崩塌傾瀉而來.......”正是一處哽咽,花朝感覺到身後的姜黎初步子一個踉跄,險些将花朝帶倒。
花朝重重扶住姜黎初,正跨進殿內時,又聽到一句:“王爺和曹将軍至今下落不明......已有三日了......”
“砰”的一聲,姜黎初一腳絆在了門檻上,身子不由自主向前面的花朝撲去,幸好跟在她們身後的胡桃眼疾手快扶住了二人。
花朝驚魂未定,擡眼就看到李恃寒冷刺骨的面容,盯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人。
正是林遮,林遮全無往日的精神之氣,發絲淩亂,眼神渙散,臉上還有幹涸的血跡,身上的甲胄更是多處殘破之處,依稀可見受傷的皮肉,有些已經結痂黑漆漆的,有些還冒鮮血,和貼身裏衣都凝在了一起。
他一定是經歷了萬死回來向李恃搬救兵的。
花朝口幹舌燥,一張小臉慘白怔怔地看着李恃,忽然感覺手臂一重,回頭竟是姜黎初扶着她的手臂,姜黎初臉色死灰,眼睫上還懸着淚珠,就是不掉下來,整個人已經失了魂了。
“楊樹,帶林遮下去休息,傳太醫。”李恃的聲音低沉冰冷,聽得花朝心底一慌,瞬間轉頭去看他。
胡桃也适時扶着失魂落魄的姜黎初下去。
李恃已經走到花朝身邊,花朝擡頭就看到李恃滿目的陰霾,可他開口時還是力持溫和:“我去一趟禦書房。”
花朝的心“咚”的一撞,只覺得一顆心都失重了,她下意識抓住李恃的衣袖,有些話就要脫口而出,可是繞是她再任性,此時也說不出“你不要去”這樣的話,她知道李悟是他最珍視的弟弟,她無法阻止他,也不能阻止他。
她張嘴時,喉嚨有些發顫,半晌才發出一個音:“.......好。”
李恃也靜靜凝視着她,将她摟進懷裏抱了抱,才離開,花朝看着他英挺如松的背影鼻尖忽然酸澀,在丹杏小聲出聲時,她穩定了情緒道:“我們去看看林遮。”
**
林遮的傷很重,花朝都不忍看太醫幫他包紮,但大概是所有鐵血男兒的通病,林遮愣是一聲都沒有吭。
等太醫寫下醫囑,又吩咐了幾句,向花朝告退後,丹杏才命宮婢将林遮換下來的衣物都處理了。
“等等!”林遮忍着痛緊張的聲音傳來,花朝正走過去,就見林遮從宮婢手裏的那一捧髒衣服裏拿出一個蒼綠色的荷包,他很珍視地捧在手裏輕輕擦了擦,揣進了新換的衣襟內。
花朝呆了一瞬,心底的一角好像有什麽東西忽略了似的。
“娘娘,娘娘。”丹杏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花朝回過神,就聽到丹杏道,“林侍衛向你請安呢。”
花朝這才看到林遮跪在地上,還扶着受傷的手臂,“快扶林侍衛坐下。”她本想問一些李悟的情況,但此時心底莫名亂的很,一時理不出頭緒來,恰逢此時禦書房的內侍前來傳喚林遮大概是聖上要親自詢問吧。
“娘娘,你怎麽了?臉色不大好。”見花朝無神的望着園子裏的梨花,丹杏擔憂地看着花朝。
素細道:“是不是被林遮的傷勢吓到了?還是擔心三殿下?要不要喝一碗安神茶?我瞧着娘娘的症狀和姜小姐好像,姜小姐也好像失了魂似的。”
花朝這才回神,連忙問道:“對了,初初呢?”
素細道:“姜小姐方才就匆匆出宮去了,連我端給她的安神茶都沒喝。”
“可有安排人妥善送她回府?”
丹杏安撫道:“娘娘放心,我瞧着姜小姐臉色不太對勁,已經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素細喃喃道:“啊,姜小姐從來膽子很大的,沒想到這回也會被吓到,不過三殿下下落不明可是大事,真是讓人擔心,待會我還是得熬一壺安神茶。”
可不是讓人擔心害怕,夜色都深了,李恃還沒有回來,花朝在床前來回踱步,也心神不寧的,素細端來的安神茶也不肯喝,非要等李恃回來不可。
“殿下回來了!殿下回來了!”素細興沖沖的從窗口收回腦袋,朝裏頭喊了幾聲,立刻去端安神茶,這會娘娘終于能安心喝茶了。
花朝聞聲急忙走出來,步子太快心又急,一時左腳絆了右腳,身子趔趄朝前撲去。
“小心。”頃刻間李恃握住了她的手輕輕一提,攬她入懷。
花朝驚慌擡頭,就見他一臉擔心,眼底卻是凝重,花朝穩定慌亂的心,揪着他的衣襟,緊張地望着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恃凝注着她,看到她眼中似是有淚花閃動,心底一緊,方才一路回來的決定有一瞬間的動搖。
“你們都下去吧。”李恃淡然吩咐。
素細正端着安神茶上前,聞言頓了頓,丹杏只得上前拉她告退,退出門外,素細更是落敗地看着手裏的安神茶:“熬了一天的安神茶,愣是沒喝一口,罷了,我喝。”說着,她一股腦喝了個精光。
李恃摟着花朝往內殿而去,花朝忽然站住了腳轉身圈住了李恃的脖頸:“你要去是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壓制不住眼圈有些泛紅。
李恃心疼地輕撫她的臉:“朝朝……”
花朝的心沉到了底,眼中的光也黯然了:“我知道了……”她放下了手就要轉身,被李恃一把握住,拉了回來。
“你要去哪兒?”
花朝低着頭,一會才擡頭,嘴角揚起笑意:“我去幫你收拾行李啊。”可她的眼睫已然懸着淚珠,像是在努力不掉下來。
李恃輕嘆一聲:“朝朝,不用忙,明日一早我就出發了,這些事有內侍張羅。”
“明日一早?這麽快!”花朝瞬間驚慌,“父皇,父皇也同意了?”
李恃有一瞬的沉默,半晌才道:“同意了。”
那一瞬的沉默裏,讓花朝明白聖上能同意,李恃做出了多少堅定的決定,聖上只能同意,她明白,為了救李悟,即便聖上沒有同意,他也會去的,誰也攔不住,她也不行。
一時悲從心來,她努力懸挂的淚珠終于不可遏制地滾落下來,她撲進李恃懷裏哭鬧着:“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開……這樣危險……”尤其是這種情況下,她不敢說,她怕分開怕……她伏在李恃懷裏哭。
李恃眉心緊鎖,緊緊抱着她:“正是這樣危險,朝朝聽話,在家等我。”
花朝忽然擡起頭,的眼淚已經如雨點般,滾滾而下了:“不要,我不要,就讓我跟着去不行嗎?”
李恃的心此刻猶如千刀萬剮,捧着她的臉輕輕擦去她的眼淚,狀作輕松道:“你忘了在杭州時,你見過我的身手,非尋常人可敵。”
花朝迅速抽噎着問道:“那萬一有好多非尋常人呢?”
李恃笑了,滿目寵溺:“也不是人人都是楊樹。”
“可是,可是......”花朝還要說什麽,嘴唇卻是一片冰涼,然後是一片溫熱,李恃将她所有的擔心所有想說的都堵住了,用溫柔熨帖而強烈的吻。
“朝朝,乖,等我。”李恃用嘴唇摩挲着她的耳垂,輕輕低語。
花朝暈乎了,她雖任性,但這不是全然不顧大局的,這樣的情況于公于私,李恃都不會帶她去,她不過是心裏太難受了,需要任性一下宣洩一下。
這個任性持續了好久,花朝纏了他好幾次,因為害怕因為舍不得,因為擔心。
李恃天一亮就帶兵出發了,花朝回來又哭了一場,繞是姜黎初怎麽哄也哄不好。
哭的姜黎初的心也揪了起來,她想起了李悟,心也開始害怕生疼,不禁也紅了眼圈:“小花,我們去祈福吧,為他們的平安。”
這樣的情景下她們無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神明。
花朝滿臉淚痕地起身,轉身看到門外站崗的楊樹,鼻子一酸,又哭了起來。
昨晚李恃說會留下楊樹保護她,花朝又鬧了一場,非要讓楊樹跟他去,結果還是拗不過李恃,他明明那麽擔心李悟,戰況明明那麽兇險,随時都是明槍暗箭,他卻還執意楊樹胡桃留下保護她……
此時楊樹站在門口的臉色……很難看。
“娘娘,煦王妃來了。”丹杏疾步走進來說道。
姜黎初趕緊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道:“你們快給娘娘收拾一下。”過了一會姜黎初眼波一轉補充道,“素細,把待會我們要出宮祈福的東西帶上。”
花朝從鏡中看她:“卿月來了,我們怎麽去?”
姜黎初道:“正好找個借口避開她。”
宮婢們簇擁着花朝姜黎初出來時,卿月正站在窗前看着庭院裏的花兒,聽到聲音轉身來,沖着她二人盈盈一笑,二人皆是一愣,姜黎初感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啊。
在她們愣怔的時候,卿月已經走到了花朝跟前,握住花朝的手一臉心疼:“朝朝,你還好嗎?”
花朝一時不适應她這樣的關切,就連姜黎初也是一臉呆住了,花朝剛剛哭了一場,還有些鼻音:“我還好。”
“我聽煦王講,這次的戰況異常兇險,你很擔心吧?”
花朝臉色一白。
姜黎初眉心一擰:“煦王妃,此時此刻說這些不大好吧?”
卿月抿嘴一笑:“是我失言了。”盡管如此,她的眼底并無任何歉意,眸光掃過她們身後的丹杏素細,見她們手裏都拿着東西,意外道,“你們要出宮去嗎?”
姜黎初道:“是,我們要去福山寺祈福,煦王妃來的不巧。”
卿月一片柔色:“去福山寺啊,我也許久未去了,介意我一起去嗎?”
姜黎初疑惑:“煦王妃也有心願嗎?”
卿月笑意漸濃:“自然。”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