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崩鐵
第 37 章崩鐵
仙舟羅浮,幽囚獄。
“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走了。”符玄停在一處幽暗的通道外,扭頭身後令季說道。
這還沒有完,在片刻沉思過後,符玄适時向還想說些什麽的維克保證,“我會和你一起等待結果,如果中途有問題,我也會與你會立刻趕過去。”
聽見符玄話說到這份上,維克在權衡過後點了點頭。
站在一旁的令季見狀笑了笑,緊接着他沒有多言,獨自邁開腳步走進幽深的通道。
這條僅有昏暗風光點綴的道路仿佛走不到盡頭。
令季每邁出一步,心中的緊張便加深一層。
此時的他的心情很像是去拿自己的體檢報告,即便感覺身體沒有什麽問題,卻仍忍不住忐忑,生怕聽到或在報告書上看到噩耗。
為緩解內心的焦慮,令季開始回憶他為何會來到這裏,重新複盤這場小小的插曲。
首先他之所以和維克已通過來,是為了解答疑惑。
在幾天前穹和三月七還有丹恒去太蔔司找到符玄,正是通過符玄,他和維克得到了景元的秘信。
在信中,景元詢問他要不要去見一個異邦人。
那是與豐饒有關的犯人。
由于仙舟內外,他都不能公開新獲得的豐饒令使身份,所以景元另辟蹊徑,問他願不願意向一名剛剛抓到不久的犯人見一面。
景元很委婉地暗示那名犯人對豐饒很是了解。
Advertisement
對于這份好意,令季記得他是馬上答應。
當前的他确實需要有人來回答他自醒來後,生出來的足以堆成山的疑問。
比如豐饒星神究竟給了他何種賜福。
即便有景元為他做了擔保,但包括令季自己在內,都沒人敢賭一位豐饒令使對自身能力的測試,會在擁有豐饒神跡的仙舟上引起何種連鎖反應。
因此令季自認他最好有一位對豐饒十分了解,又不會将他的身份洩漏的‘前輩’答疑解惑。
而這也是他在辦完所有手續後,便和維克在符玄的帶領下,來到關押犯人的幽囚獄的根本原因。
他過來是為了解惑。
令季确認好他的目的,随後他定了定神,向前看了一眼,一扇門在目光的盡頭若隐若現。
意識到自己走到頭,令季重新整理好心情,徑直推門走進了那所關押犯人的房間。
結果剛一進來,略顯強烈的光線讓他微微眯起眼。
“抱歉,這裏的燈太亮了。”
溫和的聲音在門後的房間內響起,正在适應光源的令季循聲看去。
恰在這時房間內的燈光暗下來。
令季的眼睛一下子舒服了不少,而這也讓他看清在僅剩的那盞落地燈下的異邦人。
羅剎。
無聲地在心底念出這個名字,令季的腦海中出現了很多對他的評價。
那些評價總結起來濃縮成一句話,此人心眼很多,絕非善類。
不過按照維克劇情中的說法,羅剎的确能夠稱得上了解豐饒星神,
因為他的最終目标是想要殺死‘豐饒’。
這也是他将星核偷偷帶進仙舟的原因。
在幻胧的整場計劃中,藥王秘傳看似憑借一己之力完成了從拿到星核到将星核裝進建木的所有工作。
可就算是沒有維克的劇透,單單是景元的早起調查,就能看出來這些全部是表現,藥王秘傳根本沒有弄到一顆星核的能力。
畢竟假如藥王秘傳早就能拿到星核,那也不至于潛伏到現在。
所以将星核,這枚最關鍵的道具帶進羅浮的角色只能是另有其人。
現在,這名隐藏在背後的角色輕而易舉地就被抓到了。
令季想到這裏,再看耐心等待他的羅剎,決定先起個話題,于是他在斟酌後問道,“羅剎先生,你是自願被抓的嗎?”
“稱不上自願,我原本要離開羅浮,卻因意外推遲了計劃。”羅剎坦然的回答,緊接着他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目前來看,留下也不失為一種更好的發展。”
“是指認識到新的朋友?”令季挂上客套的笑容順着問下去。
羅剎嗯了一聲,“素裳姑娘和丹恒兄弟都是很好相處的人,若是還能再來仙舟或者再登上列車,我還想與他們喝茶敘敘舊。”
“我聽丹恒先生提過。”說話間,令季看了眼放在落地燈下的兩杯茶。
很明顯,羅剎早就知道會有人過來找他。
這茶是早就備上,還是剛剛倒上?
令季漫無目的的思索,而羅剎似乎知道他想什麽,直接邀請他坐下。
“不論何地的待客之道,都不可讓客人一直站着。”羅剎理所當然地說。
這讓令季很想反問一句羅剎覺得仙舟對客人的态度怎麽樣。
但是他已經能預想到羅剎會如何回答,便打消了這個想法,默默地坐到了羅剎對面的長椅上。
待令季做好,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還沒降下去的溫度告訴他,這是羅剎不久之前倒的。
也就是說羅剎提前感知到了他能過來。
“還真是好茶,我上次喝到,還是在神策府。”令季放下茶杯客觀的評價。
其實景元對品茶不是特別熱衷,但他對講茶開發出新花樣比較有興趣。
令季猶記他在私下裏說過,過去他想嘗試想把神策府的茶葉煮成新口味的仙人快樂茶,但礙于他身邊策士的反對,他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
但這不妨礙景元将神策府的茶葉送出去,并不着痕跡地講出他的遺憾。
至于外人能不能幫他彌補,就是另一回事。
令季回想到這裏笑容不自覺加深。
坐在對面的羅剎捕捉到這一點,他當即回了句,“将軍還真是風雅之人。”
“是啊,只是我不是什麽風雅之人,我和我的朋友後來用将軍送的茶葉煮了一次仙人快樂茶,不得不說,好的茶葉煮出來的仙人快樂茶确實不錯。”令季話鋒一轉。
羅剎沒有預料到令季會這麽說,他愣了愣。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令季接着說,“如果羅剎先生想喝,我下次過來可以給您帶一杯。”他在下次上加了重音,想借此暗示羅剎,今天他們不讨論出個結果,那他們只能接着聊。
似乎是聽明白令季話裏的潛臺詞,羅剎笑道,“謝謝,但我想那将在很長時間之後,那時我希望我們見面的理由也會純粹。”
“豐饒的令使。”
第一次被這樣稱呼,令季多少還有點不習慣。
不過考慮到他以後要被無數次叫做豐饒的令使,他只能将這份不習慣壓下去,做出無奈的樣子說,“看來幽囚獄也攔不住您得到消息。”
“不,這并非得到消息,而是感知。”羅剎糾正了令季的說法。
令季聽到他這麽說,立即做出認真求教的樣子。
沒有讓他失望,羅剎解釋起那句話裏的意思,“幽囚獄裏有很多與豐饒有關的‘犯人’,為遏制豐饒的力量,它做了很多的特殊的設計。”
“我正是借此,感知到你的到來。”羅剎的聲音裏沒有什麽不悅,反倒是像是說被壓制的力量也有用武之地。
令季看穿了這一點但沒有戳穿,他只想回去給景元發消息,把這個漏洞告訴他,以及問問羅剎,為什麽他沒有感受到被壓制。
“可我沒有什麽感覺。”令季很是直截了當。
“這或許是因為你的力量已超過可被壓制的範疇。”說到這裏,羅剎的視線微轉,落到桌上的花瓶裏的花上。
令季跟着看去。
“你要試一試嗎?所謂豐饒的力量。”羅剎循循善誘,就像一名老師。
而令季沉思片刻後,按羅剎說的從花瓶裏抽出那一支花。
遵照瓦.爾.特過去對他講過的,利用力量的方式,令季借着不遠處落地燈的光看到手中的花綻放敗落。
然後如此重複了幾遍。
“藥師果真很青睐于你,就像是外界很多人對仙舟的看法。”羅剎望着不停綻放和敗落的花朵,輕聲問,“你在利用豐饒度量生命?”
“我不知道,我只知花不長開,人不長在。”回答完羅剎的問題,令季将花重新遞給羅剎。
接過那朵花,羅剎看了兩眼,将他重新放回花瓶中。
做完這一切他再度開口。
“在對令使與星神關系的研究中,曾有說法,星神會借助令使拓寬命途,我想豐饒星神是否也有類似的想法?将‘凋零’這一概念傾注到豐饒的命途中。”
羅剎說完意識到什麽,他笑了笑補充,“又或是,祂意圖将‘凋零’自命途中徹底清除,實現真正的‘永恒’。”
“永遠繁盛,豐茂,萬物在萬變之中不變。”
說完這句話,羅剎看向令季,等地他的看法。
然而令季沒有什麽想說的,他直言道,“還真是宏偉,我難以想象。”
“于我來說,我從未想過豐饒的形式,對豐饒也沒有什麽追求和想法,也正是因此,我想不出豐饒的‘未來’。”令季說完突然想到什麽,他反問,“倒是羅剎先生對豐饒理解頗深。”
“嗯,在仙舟有句古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是很了解豐饒,所以景元将軍才讓你來見我。”點出令季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随即羅剎問道,“我想你與你的朋友也力量困擾。”
令季沒有否認。
要是不困擾,他也不會來到幽囚獄見羅剎。
但是羅剎想點透的不只是為什麽到這裏,他還有一層目的。
只聽他緩聲道,“既然如此,你可否考慮過與我通行,成為藥師的敵人。”
什麽?
令季面對來自羅剎的邀請,他第一反應是他的耳朵出了問題。
第一次見面,羅剎就邀請他加入殺死星神的任務?
這和剛湊夠等級,走出新手村就接到解決毀滅世界的大魔王有什麽區別?令季腹诽着,不知該說羅剎真誠,還是說羅剎太急了,
不過看羅剎的樣子,他肯定不是為殺死星神而急迫。
于是令季禮尚往來般的回複,“謝謝,比起參加宏偉的計劃,我更想做些簡單的事,比如開啓一場旅行。”
“是與你的朋友?”羅剎故意問道。
令季聽出這是個陷阱,但他還是順勢說,“對,但是恕我冒昧,羅剎先生,我們的關系應該不僅限于朋友那樣簡單,他對我而言非常重要。”
“也正是因此,我不想和他分開,參與你和你志同道合的同夥弑神之路。”
一口氣說完,令季自認他說得夠明白。
而羅剎也确實聽懂。
只是他理解的稍微有點偏差。
“你們,是在戀愛?”羅剎很直白地問出來,本質上他是對此感到吃驚,因為這是他預料之外的事。
在見到令季前,羅剎想過令季給出的很多拒絕的理由,卻唯獨沒想過令季想和自己另一位令使男朋友一起去旅行。
這不得不說太歡愉了。
就像是開一場決定未來走向的會議,在這重要嚴肅的時刻,席上突然有人說自己要下班了一樣。
羅剎對此有點不知說什麽好。
但是令季想要的好像就是這個效果,他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他對我很重要,至于我們的關系是何種形态我都無所謂。”
在那場代表着道謝的吻落下前,令季其實在那短暫的時間內想過很多事。
他到底是如何看待維克。
然後他發覺他也看不清,就像是維克也沒有去定義過他們要如何相處。
他只知道,維克對他很重要。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來自同一個世界,更是他醒來時,以及其他的時候,心頭一閃而過的慶幸。
還好,他還在。
這句話很簡單,卻也讓他意識到,他很希望有人能陪伴自己。
倘若他再大一些,或者經歷得再多一些,令季自認他大概不會有這麽強烈的想法,那時他會擁有更多的東西,比如事業,自身的追求,還有更大更成熟的交際網。
那時他可以用這些填補他的生活。
可他現在沒有這些,也是在他還在為面對餘生而不知所措時,維克出現了,他告訴了他世界的真相,也把他的拉入了另一個不同的視角,經歷了很多很多事。
明明他們認識的時間沒有那麽長。
令季卻能意識到,他将維克擺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他不介意未來兩個人會怎麽發展。
反正他有着無盡形壽,維克也能活得很長,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體驗。
即便現在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大概永遠拒絕不了維克,在心裏默認了他可以對自己做任何事……
令季為這一點又想嘆氣,他慶幸阿哈被屏蔽了,不然他可能有一天會喜提戀愛腦這種成就。
算了,都無所謂。
這麽想着,令季對着神色複雜的羅剎問了句,“羅剎先生,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羅剎沉默了幾秒後忽然笑了,緊接着他反問,“請幫我為你那位無比重視的朋友帶一句話吧,祝你們旅途愉快。”下次相見,他們的立場可能不相同,但至少這次談話很順利。
“我會告訴他。”令季應下,随即他向羅剎道謝。
“舉手之勞罷了,不用放在心上。”說完羅剎委婉地問,“說起來你那位朋友在等你對吧?”
令季了然于胸,他順勢說,“是的,我也該回去了,不然他會等急的。”
臺詞被搶走的羅剎又沉默了半秒。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像是個誤入青春愛情劇的路人,非常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