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世
第8章 前世
◎遇險◎
蕭映绾一愣,“家主怎麽了?”
千霜道:“慈安堂那邊剛傳來的消息,家主被派往怡江府為承宣布政使。”
蕭映绾知曉,江遇這一走,看似明升實為暗降,京中世家多為京官,不願外放,因為只有在天子腳下,才可築建根基,留得百年基業。
那日他那般生氣,想來是接到遠調的消息。
蕭映绾剛嫁到江家之時,柳氏對她處處刁難,江遇那時也對她改變了态度,日日冷待于她。
那日,她無意之中聽聞柳氏提及,“娶了一個郡主回家做郡馬,大宣歷來有防外戚專權的慣例,往往不會給外戚過高官職,而江遇即便再有才華,娶了她這個郡主回家,相當于仕途盡廢。”
江遇仍舊一貫冷靜,并未因柳氏的抱怨而惱怒,“母親盡可放心,不過就是要多費些時間,我會做到的。”
蕭映绾看見柳氏的盛怒之下,江遇隐忍的模樣,心裏十分不忍。
她覺得,江遇天縱子資,一定是有樹朝堂清正、望海晏河清之志。她不想因為她,而耽誤他一生的基業和理想。
事實證明,此事卻如柳氏猜想,江遇入朝堂,資質不如他的同窗擢升都比他快一步,就算江遇的公文寫得再漂亮,而他這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下像是被聖上遺忘了一般,始終長待于翰林院。
蕭映绾心裏十分愧疚,她央求趙昭帶自己進宮,堵在宣帝在路過禦花園的路上,大着膽子跪在宣帝面前。
“臣女參見聖上。”
宣帝看向跪在地上的蕭映绾,“起身吧,今日你倒是有空來看看朕。”
蕭映绾并未起身,直接道,“臣女今日是有事來面見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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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不解,“你有何事?”
蕭映绾不卑不亢,臣女近日偶讀史書有幾處不解,特來請教聖上解惑。
宣帝一聽來了興致,“哦?說來聽聽。”
蕭映绾道:“《漢書傳》記載,雲帝之妹昌平公主嫁與彭州世家賈化為妻,後賈化官至宰相,将北漢國力推至鼎盛,這是其一。
《史列傳》中有雲,南後主嘉惠帝任用章皇後弟弟為大夫,後将解南陳積貧積弱之症,将搖搖欲墜的南陳挽救國家于危難,繼而海晏河清,開創新局,這是其二。”
蕭映绾接着道:“敢問聖上,這兩位名臣皆為外戚,為何能夠成為名臣,為後世所敬仰。”
宣帝輕笑一聲道:“自然是君主任賢為能,不拘身份。”
“那為何君主不怕這兩家勢大,最後專權。”
“自然是君主有能,而臣有賢。”
蕭映绾再次叩拜,“聖上,您乃我大宣君主,您開創景泰中興之局,您在百姓眼中有能之君,卻為何不能任賢為臣呢?”
宣帝聽此瞬間變了臉色,方才明白蕭映绾說的事江遇一事。
帝王的威信不容挑釁,蕭映绾此舉無疑是在老虎頭上拔毛。
宣帝變了臉色,怒斥道:“放肆!”
說罷,便拂袖而去。
而蕭映绾并未起身,一直跪在原地,她打定主意,就算是跪死在這,也要為江遇求一個前程似錦。
帝王被她一個不是親生的甥女所挑釁,無人敢在宮中置喙此事,懂得局勢眼色的宦官,暗自将此事壓下,只派人秘密監視着禦花園中蕭映绾的狀況。
暗夜,絲絲縷縷的細雨飄下,蕭映绾不為所動,盡管五六個時辰跪下來已經全身像是已經被拆散一般,但是她還能堅持。
逐漸,雨越下越大,禦書房內,宣帝擡頭望向外面的天色,已然是雷聲陣陣,風雨交加。
李德上前禀道:“聖上,朝月郡主還在禦花園跪着呢。”
宣帝有些惱怒,“她想跪就随她去。”
就這樣,蕭映绾跪了三日三夜,最後有人來禀,江遇已被調出了翰林院,入大理寺承大理寺少卿。
她不明白宣帝最後為什麽能夠為她破例,大概是真的惜才,也真的是對自己的能力有絕對的把握駕馭江遇。
但是此事,知曉之人極少,宣帝一直将此事瞞得密不透風,也恰好圓了蕭映绾的心願。
如今江遇明升暗降,蕭映绾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蕭映绾,京中世家現實得很,拜高踩低的這件事,在蕭映绾眼中已經見怪不怪了。
若不是江家有家訓不得休妻,她怕是早就會被柳氏趕出家門吧。
江遇離府的那一日,蕭映绾原本覺得他日日需要她照顧,會帶上她外任,但是江遇沒有,他帶上了沈白月。
江遇外任的一年來,蕭映绾的日子歸于平靜,沒有江遇的世界,她的心已如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瀾。
這日,蕭映绾照例到柳氏近前侍奉,忽見得柳氏近前嬷嬷來報:“夫人,不好了,南邊的人來報,家主在南邊身染惡疾,性命堪憂。”
此話一出驚的蕭映绾落了手中的瓷勺,柳氏也是吓得臉色泛白,勉強鎮定住,立即吩咐道:“去叫人多備些藥材,送往南邊,再尋上兩位名醫許以重金,定要送到遇兒哪裏去。”
張嬷嬷速速領命而去,而蕭映绾的心卻像是被重石壓下,江遇走後,她未敢寫信問候她,每日來侍奉柳氏,能夠得到江遇的近況甚好也就足夠了。
他到了江南,審冤案,剿山匪,興水利,重農耕,哪一樣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地方政績斐然。
未曾想,他竟會在江南身染惡疾,蕭映绾心中暗自祈禱,江遇于她雖然不是一個好丈夫,卻是一個為民為國的好官,于公務一事上,她從無懈怠。
柳氏因一時急于江遇的身子病倒,三位兒媳輪流侍疾多日,終見好轉,但仍是惦念江遇。
蕭映绾打從那日接到消息的時候,就動了去南邊的念頭,可柳氏病倒她也不敢再提。
而後柳氏情況好轉,蕭映绾在柳氏身前,終于提出自己的想法。
“母親,家主遲遲未見好轉,我祖父在江南一帶建有藥鋪,那裏也有許多名醫,或許我可以一試,去往江南為家主尋藥。”
柳氏見蕭映绾提出為江遇尋藥,因最近遲遲未有江遇轉好的消息傳來,也只得死馬當活馬醫同意蕭映绾的請求。
得到柳氏的允準,蕭映绾不敢耽擱,當日帶着周嬷嬷與千霜啓程去往南邊。
行至半月,蕭映绾行至臨津鎮管道上,眼看着距離江遇的怡江府還有兩日路程,駕車的把式告訴蕭映绾要小心這一帶有山匪出沒,提議繞路走,只是會多費些時日。
可蕭映绾哪裏肯,她想她若是晚到一日,那江遇就會多一日的性命之危,所以她決定冒險走夜路。
蕭映绾的馬車在荒涼的官路上行進,偶有幾只寒鴉飛過,驚起一陣林濤。
忽然,有幾個蒙着黑色面巾的人,拿着砍刀逢人就砍,驚得家丁把式紛紛棄車逃走,蕭映绾坐在車上,看着外面的情況。
周嬷嬷與千霜瑟縮在一起,臉上驚恐萬分。
蕭映绾想到此刻唯一的辦法就是逃走,她趁着劫匪不注意之時,推開車門,帶着周嬷嬷與千霜,拔腿就要逃。
劫匪見,夫人家丁四散,留下幾箱財物,十分滿意,可看到蕭映绾一副貴婦人模樣,自然不想放棄,慣例,将人綁了,送去家中,總能換來更多的金銀。
蕭映绾見劫匪追來,她知道他們的目标只有他,她對着周嬷嬷道,“散開跑。”
兩人聽從指示,散開跑走,果不其然大部分的人去追趕蕭映绾,而周嬷嬷與千霜像是被有意放走一般。
蕭映绾沒跑兩步,便被那劫匪抓住。她揚聲道:“我夫君是承宣布政使,你們膽敢對我不利,将來我夫君必定會帶兵将你們清繳。”
她只想即便他們不能因此放了她,但吓唬他們不敢對她亂來也是好的。
劫匪自然有劫匪的規矩,敢劫的人非富即貴,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往後的生意還能做。
蕭映绾被麻繩綁住,眼睛被黑布系住,被人押着往前走。
行了約有一個半個時辰,劫匪一行來到一個山坳之中,怕這就是那匪窩。
蕭映绾被領進一個柴房裏,被嚴加看守起來。
她想着,不知周嬷嬷與千霜可好,會不會受傷。
臨津鎮與祖父的清泉縣不遠,兩人的第一選擇一定是會去祖父那裏報信的。
祖父向來疼愛她,一定會派人來救她,只不過算算日子,最快也好兩三日。
這兩三日她能做的便是要保全好自己,若是有機會也一定要逃走。
入夜之後蕭映绾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睡着,若是出了危險或是變故,自己将會萬劫不複。
許是因為累極,蕭映绾還是睡着了,而在夢中,她聽見一陣打殺聲。
蕭映绾醒來,山寨內的打殺聲越來越大,讓她徹底清醒過來。
真的是祖父帶人來了嗎?
算算時間,怎會如此之快?
正在思量間,柴房的門一腳被踢開。
“绾绾!”
一聲熟悉的叫喊...
蕭映绾豎起耳朵來。
是...
陸韞!
陸韞上前将蕭映绾的黑色系帶拿下,她于隐隐火光之中,看見陸韞一臉緊張的神情。
她一把被陸韞抱在懷中,“是我來晚了。”
“不晚,剛剛好。”
他可比她算的祖父來早了,被綁也不過幾個時辰而已。
陸韞給她松綁,“可有受傷?”
“沒有,哥哥怎麽會在這。”
按理說,陸韞應該在北境,怎麽會出現江南?
“領了新的差事,彩蝶鎮暴發瘟疫聖上派我來處理此事,路上遇見周嬷嬷千霜求助。”
蕭映绾點頭,山寨內的匪患以及被陸韞帶來的人剿得差不多。
陸韞帶着蕭映绾出了寨門,周嬷嬷見蕭映绾被陸韞完好無損地帶回來,放下了心。
上了馬車,陸韞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裏,“喝一些,告訴我你怎麽會來江南。”
蕭映绾道,“江遇重病,我去看他。”
陸韞看着蕭映绾的身形竟比上次在宴中見她還要瘦削,知曉她日子定然十分難過。
無限的悔意從他心中湧出,若是當日他能早一步提親...
可轉念又一想,即便他去提親,绾绾就會答應他嗎?
往事不堪回首,陸韞很難釋懷,所以他到了現在從不議親。
見蕭映绾的發髻微亂,陸韞伸出手想撥開,可臨到空中,他還是放下,他又有什麽資格呢,江遇病重,她應當是極為擔心的,又不然怎會趕路千裏來見他。
“绾绾,若是需要幫忙,派人通知我,我就在臨津。”
蕭映绾點頭,“嗯,我先去祖父那裏,随後再去怡江。”
蕭映绾接下來的路得了陸韞的護送,安全很多,順利到達臨津。蕭家在臨津是名門望族,蕭映绾小時,蕭慎經常帶蕭映绾回來,與祖父團聚。
在啓程前,蕭映绾便給祖父去信,到了臨江,蕭昌早已經帶着在府中等。聽見馬車蕭昌急不可耐地出來。
蕭映绾下了馬車,便看見一個花白頭發的老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蕭映绾上前抱住蕭昌,“祖父。”
蕭昌寵溺地摸了摸蕭映绾的頭,“好孩子。”
兩人不可避免想到了蕭慎,蕭昌已然是蕭映绾為數不多的親人,她擡起頭眼眶含淚。
“祖父,爹爹他...”
蕭昌摸了摸蕭映绾的頭,“祖父都知曉。”
他擡眼看了看蕭映绾伸手的陸韞,随即道:“進來說。”
蕭昌将一行人迎進府中,待衆人落座。
蕭昌道:“绾绾,你交代祖父辦的事,祖父已經辦得差不多,只是有一件,關乎江家那小子能否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