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周夜聲一宿沒睡着。
用當年提前一晚才學基礎公式隔天就能把奧賽卷做出滿分的腦袋, 他也想不通虞曉的腦回路。
到底是魚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他的初吻居然給了一只魚!
上次在老徐家是不是沒說明白?在酒吧後門接吻的那兩位是情侶,不是随随便便什麽朋友都能親在一起的。
那只魚該不會還在模仿期,看見個什麽大人的舉動都想模仿吧?
口口聲聲說不需要愛情只想找個能生小人魚的配偶傳宗接代, 就能……就能這麽亂來?
明明精神力那麽強大,怎麽精神追求這麽貧瘠啊!
短暫的十七年人生建立起的純情世界觀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周夜聲帶着一雙不明顯的黑眼圈,出差路上也沒能補個覺, 依舊深陷困擾。
離開家門時他還用那麽甜的語氣笑着說“一路順風早點回家”……
一副沒事兒魚的模樣真是叫人惱火。
話又說回來。
可能一個吻對海洋生物而言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話又又說回來!
即使是王……不,就因為是王,更不能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吻當成交易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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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活動豐富到爆炸,他面上卻還是一副生人勿進的冷漠模樣。列車員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喝點什麽, 被他擡頭一瞥的銳利目光吓得後悔多餘來這一趟。
“不用了,謝謝。”
目的地就要到了。周夜聲準備下車,在開始工作之前努力捋清心裏亂糟糟的線頭。
他惱火不是為別的。只是因為那只笨魚随便親人, 害得他晚上睡不着覺。
等出差結束回到家, 他就跟虞曉說清楚,停止随便亂親這種沒有邊界感的行為。
對!邊界感。人類社會的邊界感!
周夜聲精神一振, 仿佛終于找到了解開世紀難題的密碼, 從容鎮定地下車幹活。
主辦方派了車來接他。今次的青年學者論壇由幾家大學和博物館聯合舉辦,到了第十屆,會上見到的也大多都是熟悉面孔。
周夜聲做完自己分內的工作,跟同僚共進午餐,下午稍微逛了一下展覽,打算離開時,被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叫住了。
“小周。”老教授剛剛也看了他的演講, 十分和藹地稱贊了他, 又唏噓感慨道, “許多年前,我也曾和你的母親有過數面之緣。沒想到一轉眼,你都長這麽大了。也該定下來了吧,有沒有對象啊?”
周夜聲禮貌地寒暄,“還不急。”
他對外公開的年齡是二十七歲,看起來的确是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
但周繁是在那次跟随科考船出海前才生下了他,在他還未滿月時就遇難了。從實際上說,他今年剛過十七歲。
當時周繁還在研究所工作,而HIC研究員在入職時就都要簽下責任書,承諾在職期間不生育子女。為了隐瞞她的違約行為,虞桦英才在給他辦戶籍時添了十歲。
如此一來,他就算是周繁大學期間的風流産物,在她進入HIC之前就已經誕生,也就不構成違約了。
周夜聲心裏明白,他的父親大概率不是什麽正經人類,才會生出他這樣的異類。BaN
他的身體發育遠超一般人,十一歲時就已經長得跟成年男性還要高大健壯,進入海大讀博士後也沒有人起疑,最多覺得他是個沉默寡言不好相處的年輕人。
老教授又跟他聊了聊今天論壇上的見聞。博物館展出的古生物化石裏,有一批是剛挖掘出來的,其中發現的新物種胚胎正好是章元鎮休學前在做的課題。
“其實許多年前,我們就在化石中發現過疑似人魚的胚胎。你的母親竭盡全力想把胚胎提取出來培養成型,或者至少保留一段可供編輯的完整DNA,可惜當年實驗室的條件達不到标準,最終還是失敗了。”
老教授由衷地感嘆,“現在你也走上了這條科研道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啊。希望你能取得比她更輝煌的成就。”
時間不早了,周夜聲客氣地應答告別。
他并沒有母親那樣癡迷的執念。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可能已經取得了。
周繁沒能養成的人魚,現在就在他家裏吃煎蛋看動畫片。
返回天池時天還沒黑,他順路帶了章魚燒的外賣回家。
工作已結束,私人事務就要緊鑼密鼓地籌劃起來了。他預備用章魚燒當誘餌,讓虞曉好好地坐下來聽他把“邊界感”的事情講清楚。
給海洋的王上一課!讓他學學人類世界的規矩。
周夜聲嚴肅地推開家門。
客廳裏意外的安靜。電視沒有在放動畫片,大魚缸裏也只有一只水母賴着不肯走。這場景似曾相識,只是這次陽臺已經封了窗,沒有令人心涼的海風吹進來。
他放下章魚燒,在家裏轉了一圈,果然沒有找到虞曉的影子,打電話也沒人接聽。
離家出走。
梅開二度。
周夜聲氣笑了。
親完就跑?
不僅沒有邊界感,還沒有責任心!
他思索片刻,把電話打給殷幸。作為游戲搭子,他跟虞曉近來聯系得比章元鎮還勤。一問才知道,今天污染源的坐标分析完成。
“我早上發游戲攻略,就順手發給他了。”殷幸說。反正他們兩個天天黏在一起,發給虞曉就等于兩個人都知道了。
可聽語氣周夜聲現在才知道。他有些不詳的預感,“那位陛下該不會自個兒微服私訪去了吧……”
按照他全心全意為海洋服務的高尚品格,估計是。
周夜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雖然是笑,可聽不出一點高興。
倒是真的很獨立。
都說了要一起去,答應得好好的,到頭來還是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還叫他早點回家?回來跟空氣對線?
朝三暮四!始亂終棄!
“奇怪,通訊器定位也沒有信號。我看看是不是丢哪兒了……不會是遇上什麽事兒了吧。”殷幸一通操作,“對了老大,你車我給改裝好了,今天就能過來提車。”
話雖這麽說,他還是沒怎麽擔心的。畢竟是連打游戲都很牛逼的陛下,區區人類怎麽能奈何得了他。
周夜聲腦袋空白了一秒,暫停亂飙成語,“把污染源定位發給我。”
“發過去了。還有他最後出現的位置,今天上午還在森林裏……不,是在森林邊緣。”殷幸奇怪道,“這個山頭好像有信號屏蔽裝置,一進去通訊器就被幹擾。”
“信號中斷都是上午的事了,他現在還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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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頭,虞曉依舊艱難地跋涉在森林中無人開辟的野徑上。
這片土地的面積也太大了!
他在陸地上方向感不太好,用雙腿行動又不像魚尾那樣敏捷,走起路來遠不如在海洋中遨游那麽自在。
打車過來只能到林邊的居民區。起初他跟着殷幸給的通訊器導航走,可不知為何,一進入森林光屏上就全是噪點雪花。他以為是導航功能壞了,打電話給殷幸想問問怎麽修,可通訊也同樣被幹擾,耳機裏只有嘈雜的噪音。
依照當初珊瑚墓地被污染的規模,流入海洋的變異動物數量不小,那麽需要的生存空間也同樣不會小。就這樣走下去說不定也能找到他們的栖息地,他沒有立刻回頭,來都來了還是要努力一把才行。
直到夜幕降臨。他想起周夜聲出差要回來了,想往回走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
天黑後又下起了雨。虞曉發愁地嘆氣,費勁地從巨型蕨類植物上掰掉一片大葉子,舉着粗壯的莖,讓寬闊的葉片遮在頭頂擋雨,繼續跋涉在潮濕的山林裏。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受到熟悉的精神躁動,那是相當大的一團,從不遠處的地底傳來。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響起爆裂的掌聲,夾雜在狂熱歡呼中的血液流動和噴濺——還有拳頭擊碎骨骼時,獵物垂死的絕望呻/吟。
他想起來了,自己的确是來過這裏的。并不是那一夜坐在皮卡後車廂時的路過。
是夏洲帶他來過的格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