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選孩子
第五十九章 選孩子
第二天傍晚,梁星瀾和魏龍吟二人便一同來到梁豪覺的府上。
他兒子那是真多,幾歲的男孩在花園裏站了一排,大多都是貓嫌狗棄的年齡,叽叽喳喳吵個不停,令梁星瀾有點頭疼。
“都給老子閉嘴!”梁豪覺不耐煩地吼了一聲,“有貴人來呢還不知道好好表現?”
然而那些五六歲的孩童根本就不懂什麽貴人不貴人的,更不知道被挑中的人未來身份會尊貴無比,依舊在那兒讨論剛才玩的游戲,或是等會兒要吃什麽,或是追來追去。
只有一個清秀男孩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不去和他的兄弟們說話,似乎顯得有幾分憂郁。
“龍吟,”梁星瀾對身旁的魏龍吟輕聲道,“我這一眼是真看不出來哪個好,你說要如何考考他們呢?”
“那我來出個題吧。”
魏龍吟微微一笑,朝着衆孩童開口:“不如你們先各自說一件喜歡做的事和讨厭做的事。”
“我先來!”其中一個孩子舉手道,“我最喜歡拿彈弓打鳥!讨厭念書!”
“……”梁豪覺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孩子是缺心眼呢還是缺心眼呢?
梁星瀾卻笑起來:“我覺得這孩子性情率真,挺可愛的,而且他的喜惡跟我小時候差不多。”
魏龍吟在梁星瀾耳邊輕笑道:“可愛歸可愛,讓他做太子是不是有點勉強?”
另一個孩子倒是比他聰明點:“我可喜歡念書了。”
“哦?那你最喜歡哪本書呢?”魏龍吟擡高聲音問。
“這……”孩子遲疑了一下,有些勉強地說道,“喜歡《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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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裏面哪句話?為何喜歡?”
“……”那孩子被問傻眼了。
很顯然,他剛才那個回答只是為了投其所好。
“你呢?”魏龍吟忽然主動詢問剛才的安靜男孩,“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那男孩似乎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答道:“我叫梁秀。”
“秀氣的秀嗎?呵,那真是人如其名。”魏龍吟溫和地笑了笑,“說說看你喜歡什麽,讨厭什麽?”
“我……我……”梁秀低着頭結結巴巴的,似乎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我來說!”一旁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子忽然開口,“他是我兒子,他喜歡作詩!他的詩寫得可好了!”
“是麽?”魏龍吟道,“今日春光明媚,你能以春光為主題作首詩嗎?”
梁秀低頭沉思了半晌,輕聲吟道:“正是新春好時光,樹碧草青百花香。園中蝶舞蜂兒笑……”
他吟到這裏似乎有些卡殼,又看了一眼還在歡聲笑語的弟弟們,得到了些許靈感,“不及兄弟齊歡暢。”
這首詩說不上多麽文采斐然,但作為一個六七歲孩子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想出來的成果,已經不錯了。
“不錯。”梁星瀾露出贊許的笑容。
“我兒子厲害吧!”那女子笑得得意洋洋,“你們選他一定不會錯的!”
這時魏龍吟卻微微皺了皺眉,“秀兒,你娘剛才說你最喜歡作詩,可是我想聽你自己說,你真正最喜歡的是作詩嗎?”
“……!”梁秀臉上掠過一絲驚詫,他沒想到居然有陌生人能那麽懂他。他遲疑了片刻,才低着頭道,“其實我更喜歡彈琴,可是娘說那是玩物喪志……”
魏龍吟的心陡然間疼了一下。
因為小時候,熊岑嬌也是跟他這麽說的,說琴這種東西随便彈彈就行了,對治國又沒有幫助,千萬不能耽誤功課。
“那你讨厭的事呢?”
“是……狩獵吧?”
“你胡說什麽呢!”他母親周氏尖叫起來。她知道作為太子那是要文武雙全的,狩獵也是種重要的技能。
魏龍吟卻聯想到了魏蕭銘。每年的狩獵大會,唯有魏蕭銘連一只獵物都不打,魏虎嘯每當這個時候都會狠狠訓斥他一頓,覺得他丢了自己的臉。
卻只有魏龍吟知道,魏蕭銘不是打不到獵物,而是心地善良不忍心打。所以他總會攔着魏虎嘯當衆打罵兒子。
不過在其他方面,魏蕭銘一直都在努力滿足他父王和皇爺爺的期待。
其實魏龍吟對魏蕭銘一直是有真心疼愛的,因為在努力做得足夠優秀以得到父母的愛這個方面,魏蕭銘和他自己很像。
而眼前的梁秀,也有個部分和他們很像。
“阿星,”魏龍吟轉向梁星瀾輕聲道,“我覺得這孩子有才華,品行也不錯,你看如何?”
“唔……”其實梁星瀾還惦記着剛才那個率真男孩,不過從太子人選的角度,的确是梁秀更合适,便對梁豪覺道:“堂兄你怎麽看?這個孩子平時和你關系如何?”
“實不相瞞,秀兒本是我的長子,”梁豪覺回答,“之前我是挺重視他的,但後來吧卻越來越覺得,這孩子整天怯生生的,見了大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沒什麽意思,就漸漸把他給淡忘了。”
“他怯生生恐怕是因為……”魏龍吟忽然冷不防走上去抓起梁秀的左手,梁秀吃痛地“啊”的一聲驚呼。
“你手心果然有傷是不是?介意讓我們看看嗎?”
梁秀默默攤開了手掌,露出了一片紅腫的左手手心。
“是你娘打的吧。她希望你足夠優秀,以作為替她争寵的工具,”魏龍吟冷冷掃了一眼周氏,“可這樣卻讓你的性情日益怯懦,反而令你父親厭惡……她自己現在大約也并不受丈夫重視,便更要歸咎于你不夠優秀,更要肆意打罵你。周氏,我說得對嗎?”
“……皇上饒命!”周氏連忙朝着梁星瀾跪下去,“我知道錯了!”
梁星瀾冷笑道:“你自己要怎麽教育孩子是你的事,沒什麽可饒命的。不過從今以後這孩子我們就帶走了,可不能再任由你欺負了。”
梁星瀾原本對梁秀感覺不大,聽了魏龍吟的話才明白,原來他就是另一個魏龍吟。
自己沒有機會去拯救幼年時的魏龍吟,若能和他一起照顧好梁秀,大約也算是一種治愈吧。
“哦對了,”梁星瀾抱起了梁秀,“他以後就算成了皇帝,也不代表就要封你當太後。他以後就是我兒子了,跟你沒了任何關系,別來攀扯。像你這種人,根本就沒資格當母親!”
說罷,梁星瀾轉身大踏步地朝豪王府外面走去。
魏龍吟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梁星瀾此刻如此激動,只怕并不是為了梁秀,而是為了童年時的自己。
也許自己早就需要有人幫自己罵熊岑嬌一句:“像你這種人,根本就沒資格當母親!”
在回皇宮的路上,梁星瀾把梁秀抱在膝上坐着,開心地逗弄着他。
畢竟剛多了個可愛懂事的兒子,這的确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他卻發現魏龍吟似乎有什麽心事。“怎麽了龍吟?太子我已按你的想法選了,你不高興嗎?”
“……沒有。我只是想起了銘兒,稍微有些不舒服罷了。”
魏龍吟想到他重視過的所有人幾乎都站到魏墨安那邊去了,難免會耿耿于懷。
“其實,”梁星瀾忽然笑了笑,“你以為我一個人為你求情那麽管用嗎?魏墨安他說過,是因為我、銘兒和你父皇三個人都為你說話了,他才會決定饒過你。”
“……原來銘兒也為我說過話。”魏龍吟這才心中釋然了些許。
“呵,魏墨安他說你壞事做盡還能惹人同情是因為你會裝可憐……”梁星瀾往魏龍吟的肩頭一靠,“我倒是覺得,是因為你也是會對人付出真心的呢。”
魏龍吟苦笑了一下,心中自嘲道:或許是吧。即使從小就生活在冰冷得找不到一絲溫情的家庭中,但自己也從沒有放棄過對溫暖的追尋。
在第二天的早朝上,梁星瀾當衆宣布了過繼梁秀并封他為太子一事。
他原本心情大好,卻只見白禮面色不悅地上前一步,“皇上,聽聞你與魏國廢太子已重修舊好?看來你是不打算立後了?”
“……的确如此。”梁星瀾沒有否認,“朕既已有太子,為何還非要立後選妃?”
“皇上你糊塗啊!”白禮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那魏龍吟是當年殺害先帝等人的罪魁禍首之一,你怎能和他攪合在一起?!”
“是啊皇上!”姚文遠也上前一步,“魏龍吟為人陰險狡詐又狠毒,只怕實非良配,皇上你不能再被他蒙蔽了!”
“臣附議!”
“臣也附議!”
一大堆大臣先先後後地站出來。
“夠了!”梁星瀾一聲厲喝,“此事朕心意已決,無需再提!退朝!”
說罷,他便起身拂袖而去。
有些煩躁地回到寝宮,只見魏龍吟正在手把手地教梁秀彈琴。
“你看,手指如果這樣放能更靈活地撥動琴弦……試試看?”
梁秀按照魏龍吟教的方法彈了兩句。
“就是這樣!我們秀兒真厲害!”魏龍吟毫不吝惜對梁秀的贊美。
看着一臉溫柔笑容的魏龍吟,梁星瀾心中感慨——這哪裏是姚文遠口中“陰險狡詐又狠毒”的人?這不活脫脫就是個慈父嗎?
有的人自己受到了父母的傷害,卻在對後代重複這種傷害;又有的人,立誓一定不會變得跟父母一樣。魏龍吟大約便是後者。
一時間梁星瀾竟有些羨慕,梁秀從現在開始能擁有那麽溫柔的教導者。
“阿星?”魏龍吟敏銳地注意到了梁星瀾的靠近,把奶娘叫了過來,“你帶秀兒去玩吧。”
“好的魏公子。”
奶娘知道魏龍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所以對他也很客氣,聽話地把梁秀領走了。
梁星瀾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怎麽會?”魏龍吟笑着搖搖頭,“我現在是個閑人,從早到晚都可以陪着秀兒。倒是你這皇帝時間寶貴得很,你有空跟我說幾句話的時候,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你就別挖苦我了。”
“這可都是我的心裏話。”魏龍吟一把将梁星瀾拉到了他腿上。從前他經常做這樣的動作,但現在再這麽做,倒是有了些“僭越”的嫌疑。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他早就以下犯上過了。
梁星瀾霎時間羞紅了臉,但也不掙紮,只是安靜地坐在魏龍吟的腿上。
魏龍吟默默抱了他一會兒。
“阿星,心情好些了嗎?”
“……原來你看出來了。”梁星瀾聽了這話才知道,魏龍吟早就看出他有心事。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朝堂上那些人都在反對我跟你在一起……這事我自己處理就好。”
“真要自己處理?”魏龍吟笑笑,“就不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呃,那你說吧。”
其實梁星瀾內心是很依賴魏龍吟的,凡事都很願意聽取他的意見。只是過多地探讨這件事,他怕給魏龍吟造成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