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時間倒回到幾天前, 衆人前來讨伐的那晚。
當晚到場的人不少,唯獨少了藥王宗的宗主,懷南。
當然, 因為懷南和淩孤有些淵源,不願與故人刀戈相見也可以理解, 但事實卻并沒有其他人想的那麽簡單。
他沒有來,是在查江妙的底細。
江妙長得像江渺,又出現得這麽恰巧, 要說沒有貓膩誰也不信,可究竟是怎麽回事, 其他人都沒有頭緒, 也不在乎。
別人不在乎, 可懷南在乎。
他是個至善至純之人,自從淩孤離開之後,就一直翹首盼着其把江渺帶回來,可後來的結果是江渺沒回來,就連淩孤也成了魔尊,陰差陽錯間, 他被推上了宗主之位。
如果放在別人那裏,恨不得贊祖宗顯靈。
可對他來說, 卻是問心有愧。
他認定的宗主是藥王,藥王之後是江渺,從來就沒自己的位置, 與大多數普通的弟子一樣,他們尊師重教, 維護正統,對于他們來說, 為宗主所用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可有一天,他自己得到了宗主的位置。
這對他來說,是對自己身份的背叛。
他覺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順,是沒有天命所授的異類,遲早會被推翻下去,這些年,在一刻不停找江渺的不止淩孤,還有他。
可惜,一直沒有進展。
其實事到如今,他已經完全能夠勝任宗主的位子,仙界也沒有一個人說他不夠格,就連溫靜月這種唯利是圖的,都沒有找過他的麻煩。
可他不願意就這樣糊塗下去。
當初江妙第一次出現,就引起了他的注意,雖說從各種方面看來,江妙與江渺沒有任何關系,但他心裏還是燃起了希望。
他試着點燃魂燈。
然後這一次,魂燈亮了起來。
魂燈代表的是一個人的存在,如果魂燈死寂,那說明對方不在人世,如果亮了,那就說明對方出現了。
就算是轉世而來,它也能有所感應。
更別說江渺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本尊。
他喜悅非常,第一時間就懷疑到了江妙身上,但之前的考察又顯示對方并不是江渺,他按圖索骥,一直到了竹屋前面,這才确定了懷疑。
江妙,的确就是江渺。
可為什麽對方要裝作不是呢?
失憶?隐瞞?戒備?
哪一種都能說得通,懷南覺得,江渺不願意在自己面前表明身份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冒領了對方的宗主之位,怎麽想,也不值得信任。
人心隔肚皮,他辯駁也是無用。
既然這樣,他索性回到藥王宗,做了一場盛大的召喚,他召喚的對象是老盟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老盟主能夠幫他們解開猜忌。
召喚并不是一定能成功,但他堅持了五天,這五天,他什麽都沒做,只致力于呼喚老盟主,老盟主被他的精神感動,現身道:“你這個孩子心誠,也罷,我就跟你走一遭。”
老盟主還在世時就能神行千裏,如今升了仙,就更是仙法無窮,遠隔千裏感受到了江渺的困境,直接丢下懷南,自己先過來了。
若是其他神仙,還未必管得了事。
可現在到的是老盟主,在場的人別管新人老人,全都對其的生平有所耳聞,所謂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別說溫靜月還沒坐穩這盟主之位,就算是坐穩了,在老盟主面前,也只有磕頭跪拜的份兒。
她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刻後背一涼。
老盟主已經成仙,到場的只是個虛影,可這虛影無比巨大,虛浮在半空中,俯視着底下的芸芸衆生們,衆人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任何人在其面前都隐藏不住,有些做了虧心事的已經開始痛哭流涕,求老盟主寬恕則個。
老盟主沒時間去評判路人的對錯,只看向被圍困其中的江渺,接着神音回蕩,道:“小江渺,你既然沒死,就該早點出來,何必讓這些人好等?”
江渺看了半晌才認出他就是當初幫過自己的奇怪老頭,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所幸對方好像也不打算與她對話,又把目光投向了溫靜月。
溫靜月要比那些蝦兵蟹将鎮定許多,即使被仙人凝視着也沒亂了心神,她當然看出老盟主是來為江渺背書的,可只要咬死了是江渺先惹的事,那不管說到誰面前,她都占理。
可她忘了,老盟主在世時就能請來真身羅漢鎮局,如今升了仙人,就更是不把她的這點小把戲放在眼裏。
“溫靜月,你可知罪?”
開口就是審判,甚至沒問事情的經過,溫靜月瞬間破防,跪地哭訴道:“老盟主明鑒,弟子是一心為了仙界,這淩孤堕落成魔,弟子力孤,不能将之繩之以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繩之以法?她是犯了哪條法?”
“她……”溫靜月啞口無言,她當然知道淩孤沒錯,可仙魔兩方本就是天敵,就算是老盟主在世時,也沒有放着魔頭不管的道理。
但她已經不敢争辯。
“溫靜月,你心術不正,不宜修道,不如打回輪回,再歷三劫,你可有不服?”
溫靜月當然不服,可她也知道,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她的生命有如蝼蟻,沒有讓她魂飛魄散已經算是開恩,要是她再不知好歹,那迎接她的就是永恒的死亡。
于是她跪拜,接令。
簡單的幾句話間,一代枭雄泯滅。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這就是仙人的能量,他說出的話就是法則,沒有任何生物有餘力違抗。
溫靜月的跟班們更是吓得屁滾尿流,老大已經死了,接下來,難道就是他們?
沉默,接着沉默。
明明是跪滿了人的山坡,卻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所有人都緊緊夾着尾巴,就怕被老盟主給揪出來。
“淩孤。”
聽到自己的名字,淩孤擡頭看去。
“你是魔,論理,你不該存活于世。”老盟主緩緩道:“溫靜月說得沒錯,即便你現在沒犯錯,萬一有犯錯的那天呢?人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你的私德之上,恐懼會迫使他們舉起刺向你的鋼刀,即便沒有溫靜月,也會有冷靜月,熱靜月,你要想好,自己到底要活出怎樣的未來。”
“是。”淩孤應道。
江渺走到前面,問:“老盟主,就沒有什麽辦法,讓她脫離魔的身份嗎?”
“沒有,不管理由是什麽,她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開弓沒有回頭箭。”老盟主搖頭:“我的時間到了,彼此保重吧。”
說着,就漸漸消去了蹤跡。
随着他的消失,半空中落下一面金黃的旗子,正好落入江渺的手中,她舉起來看了看,上面什麽字都沒有,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她剛要問淩孤這是什麽,就聽下面的修士們齊聲高呼起來:“盟主千秋萬代!”
她吓了一跳,發現這些人拜的竟然是自己,忙道:“那個,你們別搞錯了,老盟主沒那個意思,盟主啥的,你們還是另找別人吧!”
說着扯起淩孤就要溜,誰知周圍的人全都圍攏上來,臉上帶着熱切,不願意放她走。
“不是,這次真的錯了,老盟主可沒任命我啊!”江渺急道:“搞錯了,搞錯了,快讓我過去!”
“不,您就是我們的新盟主!”
“對啊,我們本來就是沖着您來的!”
“要不是為了救您,誰會跟随溫……呸,那個騙子不提了,旗子是以您的名頭扯起來的,怎麽不算呢?”
在衆人眼中,江渺是能請得動老盟主下凡的人,當初溫靜月籠絡人也是打着江渺的名義,所謂名正而言順,普天之下真沒有第二個比她更适合做盟主的人了。
就連之前的那些想奪位的人也都歇了心思,他們是想做盟主,可要是做盟主有這麽大的風險,那還不如不做。
江渺有老盟主撐腰,實在是惹不起。
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江渺被塞進了寶攆。
她掙紮着露出頭,道:“等等,淩孤,淩孤!你快過來!我們一起走!”
沒人敢去拉扯淩孤,淩孤嗤笑一聲,鑽進了江渺的步攆,自然,步攆只是個暫時的過渡工具,過了一會,她們就被擡到了回仙界的飛舟上。
有人急切地通知天元臺,讓留守的人準備即位大典,還有人津津樂道地和別人吹牛,說自己與江渺有些交情,整個飛舟團隊訓練有素,以最快的速度往天元臺去。
而此時的江渺還在懵逼。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麽就這樣了。
“有意思,我大概是第一個能進入天元臺的魔人。”淩孤倒是覺得如釋重負,之前她還害怕江渺會有危險,想不到對方的境遇竟能如此離奇,等做了盟主,一定沒人敢再得罪她了。
就算有,自己也能在旁保護。
江渺嘆息了一次又一次,說實話,能力足不足以勝任盟主,她已經懶得再追究,就單說她遲早要離開這一點,就非常不妥當。
萬一半年後淩孤穩定了,自己的任務也完成了,那一離開,仙界豈不是又要大亂?
但這話她沒法說,淩孤也不愛聽。
她只能自己在心裏想了又想,想不清楚,目光不由又放到那面旗子上,這旗子也不知有什麽用,摸起來光滑異常,不似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