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想到貓,江渺立刻有了幹勁。
她端了一大盤糕點過來,又備好了茶水,怕對方不吃甜的,又備了些鹹口的蔥餅,醬肉,這些都是現成的東西,先試試對方的喜好,等摸清了口味,再悉心準備也不遲,唯一只缺一樣主食,這倒也不難,她去煮些飯來就好。
萬事俱備之後,她飛速地逃離了屋子,站在門外心跳跳。
雖說看着小貓進食是非常幸福的事,但躲在暗處等待貓咪進食給人的幸福感也不逞多讓,大概是基因裏狩獵的本能發動了,她有些興奮,靠在牆上側耳聽着裏面的動靜。
當然,對方不會那麽快就放松警惕。
不過她也不急,反正也就這麽一件正事,只要有耐心,貓咪是一定會吃東西的,這種不确定裏的确定,也讓她躍躍欲試。
等了半天,屋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江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猶豫了一下,想着索性對方看不到,就是看看也沒什麽,于是把眼睛湊近門縫去看,現在已是傍晚,屋子裏有些暗,隔着飯桌和柱子看去,那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姿勢沒有半點變化,當然,吃的也沒動。
怪了,難道她不餓?
正嘀咕着,身後突然有人道:【你做什麽?】
江渺正全神貫注偷看,被這麽一吓差點丢了魂,按下叫出聲的沖動,回頭去打那個始作俑者:“你吓死我了!”
系統壓根不躲,兀自伏到門上看,也沒看出什麽稀奇,便道:【不就是睡覺嗎,有什麽好看的?】
江渺不想讓它驚擾了對方,便把它拖到一邊,說起剛才的事。
系統猶疑道:【她為什麽這麽抵觸你,難道不該對你一見鐘情?】
“我還想知道呢,你是系統,你難道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江渺白它一眼,又道:“所以攻略之路還遙遙無期啊,哎,我這麽辛苦,難道不該有三倍工資?”
Advertisement
【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她想什麽,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就你這種咖位,能接到戲就不錯了,哪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嘿,嫌我咖位小你別找我,有本事你去請一線啊,窮鬼!”
兩人鬥着無意義的嘴,完全不知道在離她們不遠的屋子裏,某人慢慢睜開了眼。
當然,她是看不見的,雖然不是完全看不見,也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但也就比瞎子強一點而已,她虛虛地看了一會天花,又轉過頭,去看她床頭的那張小桌。
她看不見,但聞得到。
有糕點,有牛肉,有放涼的茶水和米飯。
她沒有食欲。
身上的疼痛比昨天減輕了些,但仍舊附在骨髓裏,一浪一浪地折磨着她。
她感覺了一下,經脈全部爆了,兩條小腿也都斷了,內髒的傷不計其數,眼睛也看不見,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好地,可以說,是個徹徹底底的廢人了。
呵,廢人。
想她這平步青雲的前半生,雖然起點極低,卻一直穩操勝券,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到的,她想要的東西,也沒有得不到的,沒人敢質疑她的能力,也沒人會想到,她竟然也有這麽一天。
現在想起來,很多事其實有跡可循,只是她太自大,完全忘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人心,太掐尖了,自然會惹人嫉恨,表面上裝得姐妹情深,其實個個都盼着她能墜下深淵。
現在,她墜下來了。
想必那些人,正舉着杯子慶賀吧。
她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腿,斷掉的位置很整齊,也許将養數日,就能好轉。
不,即使養好了又如何呢?
她已經是個經脈盡斷的瞎子,又能做什麽呢?
嘴角浮起一絲自嘲的笑,她前半生樹敵太多,不管走到哪裏,都只會遭遇悲慘的結局,這個世界雖大,卻沒有她淩孤的一席容身之處。
淩孤,淩孤,這個名字不就預示了她的結局?
心中頓時又湧上更多的悲涼,活着有什麽意思,不如去死。
只是她現在被困在這裏,連個尋死的工具都沒有。
這種無力感讓她生出了一股怨氣——本來她是可以死成的,只怪那個聒噪的女人多管閑事!
她最讨厭這種多管閑事的大善人,只顧着成全自己行善的欲望,以為這樣就能讓別人感激涕零,真是愚蠢至極,還自作聰明地準備了吃食,難道看不出她根本就不想活嗎?如果沒有遇到這位善人,她這時候早就死在江裏了!
她身邊浮起一層淡淡的魔氣,但是很快就失去支撐,落回了體內。
現在的她,就連殺人也做不到了。
這讓她更加絕望,這麽簡單的事,她都做不到。
她不由悲從中來,手臂一揮,把桌上的吃食全部甩了下去。
接連不斷瓷盤落地的脆響讓她一陣暢快。
很快,這個聲音就招來了人。
那個人匆匆走進來,呆愣了半晌,便蹲在地上撿起東西,瓷片碰撞,叮當作響,突然,那個人輕輕地“咝”了一聲,淩孤猜,她一定是劃破了手指。
哈哈,活該!
淩孤心中升起一陣隐秘的快感,她就是想看到這樣的事發生。
她想讓對方知道,行善是有代價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對救自己的人感恩戴德,光救回來命算什麽本事,還要承受這之後一連串的因果,她是個本該下地獄的人,救這樣的人回來,是要倒大黴的。
罵吧,後悔吧,最好把她扔回江裏去!
可對方沒有生氣,不僅沒有生氣,甚至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是一種寵溺的,輕巧的,似乎拿她沒辦法的溫柔。
淩孤不明白。
這個人是腦子有病,還是菩薩附身?
她們萍水相逢,對方有什麽居心,要對自己這麽溫柔?
淩孤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從小經歷過無數無緣無故的惡意,卻從未見過無緣無故的善意,在這種互為陌生人的關系中,善意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塊糕點,好不好吃先不說,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它是不是加了砒/霜。
可她又有什麽,是值得對方觊觎的呢?
她已經什麽都沒了,她到底想要什麽?
淩孤繃緊了身體,反而更加不安起來。
另一邊,江渺把摔碎的盤子水壺丢進屋後的垃圾堆,想了想,大概是這些吃的不合對方的口味,沒關系,她有的是時間,大不了重做些別的。
能這麽情緒穩定,源自一個資深鏟屎官的修養。
她家的幾個主子,生平最喜歡的就是把桌上的東西推下去,不分場合不分時間,不分價值戰績赫赫,貴的有大牌的粉底液,便宜的有她的水杯,這麽多年,她已經練就了一顆無比強大的心髒,聽到東西碎了第一時間都不是看碎的是什麽,而是立刻預防搶救那些容易被受了驚吓後亂跳的貓咪容易打翻的東西。
這時候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由泛起了思貓之情,這種情緒被她投射到了淩谷身上,別說生氣,恨不得摸摸對方的頭。
貓貓哪有什麽壞心思,打碎就打碎嘛,也不差這幾個碗啊碟的。
只要貓貓開心,就是全打碎了聽個響也行。
江渺是個非常寵貓的鏟屎官,這種寵溺随着與貓咪分開的時間愈演愈烈,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足與外人道,所以她并不指望別人能夠理解,這是屬于她的小小确幸。
不一會,她就又做了一些饅頭和炒菜——這麽多年的母單生涯,讓她練就了一手好廚藝,雖然只限于自己喜歡的這幾個菜,但所謂貴精不貴多,她有自信這些菜能一瞬間就俘獲別人的心。
臨進門的時候,她忍不住偷吃了幾口。
不錯,熱騰騰的,正是最好吃的時候。
照舊把菜放到小桌上,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話。
只要說話了,不管說什麽,都有可能讓貓咪更緊張,這個道理她懂。
輕聲離開屋子後,她徑直躲到了廚房去大快朵頤,一方面是晚飯時間到了,另一方面她也不想離得太近,也許剛才的失敗就是與她的偷窺有關。
她走之後,床上的淩孤皺起了眉。
又送來了新的飯菜,是在小看她?
難道冷菜她不吃,熱菜她就吃了麽?
真是可笑,這個女人腦子裏究竟都是些什麽?
可腦子裏這麽想,鼻端飄來的陣陣香氣,卻讓淩孤有些束手無策。
剛才都是些冷食,香氣并不勾人,可熱食卻不同,這股香氣就算不專門去聞,也歹毒地往她鼻腔裏鑽——并不是她自己有多想吃,而是這副受傷的身體急需補充能量來治療傷口。
她的身體在叫嚣着,要吃,要吃。
淩孤恨不得給自己一掌,好讓自己暈過去,不再受這種陷阱的蠱惑,但她的手擡到半空又輕輕落下——憑什麽她要為這種事打傷自己?
她吞了口口水,沒有焦距的目光轉向了桌上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