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謝景逸的聲明發布當晚,星芒娛樂旗下力捧的青年演員周映冉通過工作室官宣與圈外女友戀情,謝景逸的熱度瞬間被轉移了大半。我躺在謝景逸旁邊,看見這個消息立即從社交軟件退了出來,給星芒的“頂梁柱”沈秋庭發了一句“謝謝”。
其實在我的預期中,這樣的結果已經很令人滿意了,只是沒想到事情還沒到結束的時候。第二天早上,網傳盛輝集團太子爺趙墨與未婚妻沈家千金感情破裂,單方面宣布撕毀婚約,這樣一來盛輝與星芒的合作也可能會因此将受到影響,直接反映在兩家集團的股價上,江市又因此籠罩上無形的風雨。
這條消息顯然比娛樂圈裏的愛恨情仇更加引人注意,謝景逸的各種詞條從熱搜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件關系到他職業生涯的大事件也許就此告一段落。
事情解決我應該感到開心,但我心裏還是長出了新的疑問。沈秋庭那邊是出于我的請求,趙墨這邊又是出于什麽原因?為什麽選在這樣的時間?這真的是個巧合嗎?
我想不明白。
還不等我仔細分析,謝景逸的手機先一步響起,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直接當着我的面開啓免提,趙墨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出來,聽上去跟幾年前沒什麽區別。
“滿意我送的這份大禮嗎?”
我與謝景逸對視一眼,謝景逸沒說話,用眼神示意我來回答,我斟酌片刻,對着謝景逸的手機回答說:“謝謝。”
趙墨那邊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怎麽是你,謝景逸呢?”
“他在我旁邊,你說的大禮是指……今早你結束婚約的消息?”
“算是吧,別誤會,我就是之前聽沈秋庭提過一嘴,所以才……。”
趙墨欲言又止,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在我的印象裏他不像是會沖動做出這種事的人,他的語氣怎麽聽讓我覺得奇怪。
“你打這個電話來不會就是為了敘舊的吧?”
“哈哈,哈哈,也算是吧,這樣看來你們倆徹底和好了?”
“嗯,還是要謝謝你幫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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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什麽大事,謝景逸人呢,在你旁邊怎麽一直不說話,”趙墨突然開始沒話找話,“喬子安,謝景逸是不是還把你當他哥啊,怎麽這麽敷衍?”
“別扯這些,”一直旁聽的謝景逸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對他怎麽樣是我們倆的事,你說話這麽酸不會是因為辛子寒不願意搭理你吧?”
“你——”
仿佛是被戳中了心事,趙墨惱羞成怒地直接把電話挂了,我和謝景逸對視兩秒,不約而同地笑出聲。隐約又有種奇怪的疑惑慢慢浮上心頭,我收住笑聲,看向謝景逸。
“你和趙墨的關系有這麽好嗎?”
謝景逸的表情明顯凍結住,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他有些委屈地把臉埋在我胸口,像個黏人精一樣不滿地嘀嘀咕咕。
“明明是他多管閑事,想讨好辛子寒為什麽要讓我欠他人情。”
我被他蹭得有點癢,安撫地摸起了他的頭,“還是要謝謝他,不然我們的麻煩沒辦法這麽快解決。”
謝景逸沒再反駁,他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擡起頭用狗狗一樣的眼神看向我。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有愛人了,喬子安,你什麽時候才願意承認?”
想到這個問題,我沉默了。
是的,我和謝景逸還剩下一件最後重要的事還沒解決。
自從喬葉告訴我他已經将對我和謝景逸的猜測告訴我父母以後,我難以避免地心慌,手抖得連手機都握不住,謝景逸發現我的驟變,以為我身體又出了問題,差點又要把我送去醫院。等知道發生了什麽以後,謝景逸蹲在我的輪椅前,嘴唇張張合合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最後只好抱緊我的腰安慰我說會好起來的。
媽媽得知以後第一時間給我打了電話。
她問我喬葉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沉默半晌,不忍心再撒謊繼續欺騙下去,沉着一顆心坦誠地向她承認,電話那頭媽媽沉默許久,然後她說我爸知道了之後暴跳如雷,要我盡快回去一趟。
我害怕面對暴怒的父親,抱着能拖一時是一時的心态,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幹脆把腿傷當成借口,說馬上就能拆石膏了,拆完就回去。電話那頭再次陷入了寂靜,媽媽沒詳細問我腿傷的事情,也沒有再催我趕快回去,撂下一句“那等你拆了石膏再說”就挂了電話。
我摸着謝景逸綿軟茂密的發絲,無可避免地回想起前世跟家裏出櫃的情景。謝景逸和我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他的出櫃驚天動地,到現在連點波瀾都算不上了,但對我家來說,我的出櫃是件足以讓一家人分崩離析的大事。
前世的出櫃是徹頭徹尾的意外,發生在我大四畢業前夕。
那時候我真的有點可怕的天真,自以為将與謝家鳴的戀情掩飾得徹底,對父親審視的目光絲毫沒有察覺。那時我對未來沒有打算,卻依舊固執地決定留在寧市,原因自然是謝家鳴要留在那裏。
在我雀躍地為即将搬到新家收拾行李時,我絲毫沒有注意到父親什麽時候站在我的身後,而我不小心露出的後背上全是謝家鳴折騰出來的痕跡。
我與父親大吵一架,大打出手,我自然是不敢真的還手的,拳打腳踢的是我憤怒的父親。最後我獨自一個人拎着行李箱站在了謝家鳴租好的房子門前,帶着一身青紫,結束了與家裏的所有聯系。
逃避是非常有效的辦法,但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何況現在這個情況,我那想要避之不提的主意顯然起不了什麽作用了。
我嘆了一口氣,只希望這一次不要比上輩子更糟糕。
再次回到錦市時,石膏已經從我的腿上拆下,喬葉的車像過年來接我時一樣等在機場門外,我突然喪失了走出機場面對家人的勇氣。
我有些緊張地抓着謝景逸的手,擠出一個笑容問:“你說包裏那堆給小葉女朋友帶的親簽,夠不夠把他收買過來?”
謝景逸戴着口罩帽子墨鏡“全副武裝”地站在我身邊,思考了一會,啼笑皆非地說:“也許吧,不夠的話我還可以現場簽。”
我深吸一口氣,和謝景逸并肩走出機場,喬葉和女朋友站在航站樓外,他女朋友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一見到我們就拉着表情有些扭曲的喬葉沖過來。
“謝老師你好,我是喬子安表弟的女朋友,你和喬哥的事情我們都很支持你的,你們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謝景逸禮貌地道謝,把手中的袋子遞過去,“之前聽喬葉提起過,這次給你帶了一些東西,希望你會喜歡。”
“謝謝!我很喜歡!”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迫不及待地接過,甚至沒打開看一眼,激動到在我和謝景逸面前抱着喬葉轉起了圈。喬葉表情不自然地抓住不分場合的女朋友,輕咳一聲,目光飄忽,“那個,我們先回去吧。”
我和謝景逸一起坐進喬葉車的後排,謝景逸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緊張,在喬葉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捏了捏我的掌心。
其實他沒必要跟我一起回來的,上輩子我能自己應付,這輩子也沒什麽不行,但謝景逸不肯放我自己回來,可能是怕我被扣在家裏再也出不去,最後還是跟我一起來了,而且是用這麽招搖的方式。
即便他用了一大堆東西來遮掩住樣貌,那麽高挑的一個人站在人群裏依舊顯得紮眼,因為時間緊迫,我們倆坐的還是經濟艙,路上已經有眼尖的空乘人員認出他跑來要簽名,當事人卻滿不在乎地笑着回應,只有我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膽。
喬葉的車停在謝景逸曾經停過的位置,我走下車,擡頭看向我家的窗戶。喬葉和他女朋友都沒下車,這種場合他們不好出現,所以送我們回來也沒有停留。或許是因為女朋友在場,喬葉對我和謝景逸的反感态度沒有上輩子表現得那麽強烈。我有些開心,這意味着我的努力多少有一些效果,只是父母這關不能靠別人,只能我自己過,對我來說他們才是關鍵。
謝景逸走到我身側,向我伸出右手,我下定決心一般握住,走進單元門。長長的樓梯盡頭,我也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來開門的是媽媽,她看到我時面有愠色,但她緊接着便看到跟在我身後的謝景逸,愣在了原地。我沒有提前告訴她謝景逸要跟着我一起回來,不怪她一點準備都沒有,我尴尬地叫了一聲“媽”,她回過神來,閃身讓出位置讓我們進去。
在長輩面前,謝景逸表現出異常乖巧的一面,他彎腰接過我媽翻出的拖鞋。
“阿姨您辛苦了,我自己來就行,我是謝景逸,叫我小謝就好。”
我媽少見地“嗯”了一聲,态度緩和地讓謝景逸在沙發上随意坐,自己走進了廚房。
聽見客廳的聲音,爸爸表情嚴肅地從卧室出來,見到在場還有第四個人時也愣了一下。或許是因為在外人面前不好發作,他刀子似的目光剜向我。
“小安,跟我進來。”
謝景逸趁我爸不注意在我手背拍了拍,我抿着唇,跟着爸爸走進我的卧室。我關上房門,還不等爸爸開口先一步跪下,低着頭擺出服軟的姿态,說出的話卻還是不肯退讓的态度。
“爸,是我讓您失望了,我喜歡不了女孩子,就算您接受得了也好,接受不了也罷,這輩子都變不了了,您打我罵我怎麽樣都行,謝景逸是無辜的,您不要遷怒于他。”
我爸從看見我跪下的那一刻就開始皺眉,但他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坐在床上,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煙,沉默地點燃,吐出的白霧籠罩着他的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忽明忽滅的火光異常清晰。
“你的腿是怎麽回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情,聲音沒底氣地越來越小,“之前去謝景逸的節目組探班,為了救他摔得。”
愠怒的父親發出一聲冷笑,“砰”地一拍桌子,吓得我也跟着顫。
“他就這麽值得你喜歡?為了他腿都不要?”
我沒敢把“其實連命也可以”這種實話說出來,跪在原地沉默着點了點頭。
“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兒子?”
父親像是在質問我,更像是在問自己,我默默不語,等待父親的審判。但父親一直沒發話,我揣摩不出父親的心思,剛愈合的腿隐隐作痛。一根煙燃燒的時間漫長得要命,父親像是等不到它自然地燒到盡頭,伸手将它撚滅。
“給我滾出去,別在我面前礙眼。”
我不敢多停留,灰溜溜地站起來就往外走。客廳裏謝景逸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哄好了我媽,兩個人聊得眉開眼笑,完全沒了剛進門時那股尴尬。見我從卧室出來,她們倆十分默契地對視一眼,從沙發上站起身。
我拉着謝景逸要出門,媽媽對此好像并不意外,她送我和謝景逸到門口。我沉着一顆心沮喪地跟在謝景逸身後走下樓,沒想明白這到底算是成功還是失敗。
都被掃地出門了,也不算好到哪去吧。
我的手機發出響亮的提示音,在空蕩蕩的樓道裏産生混響,我停下腳步掏出手機,媽媽的消息從屏幕上跳出來。
她說:[你爸讓你晚上帶小謝一起回來吃飯。]
謝景逸站在兩級臺階下,等待着我的反應,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向我張開雙臂,我緊緊抓着他的衣服,在愛人的懷裏泣不成聲。
在我的假期結束的最後幾天,我和謝景逸終于得到了我上輩子想象不到的圓滿。
回到江市後,我和謝景逸都逐步恢複了工作,我也住回自己的小窩。但很快,因為兩個忙碌的人擠不出時間約會,在謝景逸喋喋不休的抱怨中,我只好妥協。
正好我的房租到期,我決定搬去他家。謝景逸特意親自空出時間來幫我搬家,收拾卧室時,他看着挂在牆上正對我的床的照片,眉毛擰成麻花,端詳半天然後給出了評價。
“誰把我這麽好看的男朋友拍得這麽垃圾。”
我:“……”
我猛地想起塞在床墊下面那期以謝景逸為封面的雜志,在謝景逸走回客廳時趁機掏出來塞進背包。仔細檢查過沒有落下東西以後,我從後視鏡中看着熟悉的小區淹沒在城市中,徹底告別了我住了接近五年的小窩,正式開始和謝景逸的同居。
這一年的夏天如期而至,謝景逸在接近我生日的時候籌備了一次前往歐洲的度假。在無人打擾的異國他鄉,我和謝景逸一同散步在千年古城遺跡廢墟,地中海的海風潮濕溫熱,像充滿愛意的親吻。
許願池邊,謝景逸從錢包裏掏出一枚硬幣遞給我,讓我許願。我仔細想了又想,然後搖搖頭又把硬幣塞回謝景逸手中。
我的願望在不知不覺中都已經實現,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再沒有什麽能比此刻更讓我覺得滿足。
謝景逸在我期待的目光中将硬幣擲向半空,硬幣打着轉在空中停滞片刻,然後“咕咚”一聲沉入池底,他閉上雙眼雙手緊握在一起,看起來十分虔誠。
“你許了什麽願?”我問。
謝景逸睜開眼睛,又來牽我的手,眼裏閃過一抹狡黠。
“秘密。”
我生日當天,謝景逸神秘兮兮地帶我去了一個小教堂,我對他這些天背着我偷搞小動作的事情已經有預期,但在看見被無數鈴蘭裝飾得盛大而隆重的場景時還是忍不住視線模糊。
謝景逸站在我面前,單膝跪下,一只手牽過我的手,另一只手的掌心裏,明晃晃的對戒閃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在他眼睛裏看見我清晰的倒影。
“喬子安,在感情上我是個沒什麽成功經驗的初學者,還有很多要向你學習,結婚是我能想到的最牢固的保障,我知道就算這樣你還是很難相信,所以我想讓你親眼見證,用時間來當這個證明。”
這是謝景逸給我的答案。
謝景逸說得沒錯,我不相信永恒,可是這一刻我突然有種無可置喙的篤定,我這一輩子不會再愛上謝景逸以外的任何人。
我在幾乎沒怎麽發過的朋友圈裏曬出了我和謝景逸戴着對戒的手指,當晚如願收到了一長串的祝福。
我一直覺得自己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我也曾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重生,但現在再看回那個時候,我依舊慶幸自己擁有了這個機會,因為這個機會我終于能夠成為自己。
我一直很喜歡夏天,現在我又多了一條喜歡夏天的理由。
和煦的風包裹着鈴蘭的香氣吹向我和謝景逸,我們還會有很多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