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我和辛子寒在天臺坐了一夜,第二天還要照常上課。我實在是不放心留辛子寒一個人,昨天聽到的路人的話太過難聽,連我聽到都覺得難受,更別說辛子寒,幸好今天我們倆的行程基本一致。
我們回寝室的時候顧落依舊不在,沈秋庭、李維文和王皓正準備出門,他們兩個人似乎還沒有調整好面對我們兩個的情緒,僵硬地打了個招呼就溜出了門。我沖着他們笑笑,沒在意。
沈秋庭拎着包走在他們兩個身後,路過我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點點頭,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麽。
我的身後傳來辛子寒爬上床的聲音,我轉過頭,他背對着我躺在床上,身體蜷縮起來,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像一顆疲憊不堪的心髒。
我松了一口氣,全身的力都卸下來,這個時候才開始覺得眩暈和疲憊,我的意識也漸漸脫離我的□□。
從我重生起,我一直堅信我能夠依靠我的能力改變自己和重要的人的生活,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命運的手早已在無形之中撥動了軌道,我乘坐的列車正向着我無法想象的路線飛馳,在它面前我渺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是我第一次對重生的意義産生了懷疑。我甚至覺得很多年後,我仍會因為這段往事而産生難以複加的痛苦。
事情的發展不受控制,辛子寒最終用退學給這場兵荒馬亂畫上了句點,即便他沒做錯任何事,即便我們都在不留餘力地挽救,我最不想要的結果還是發生了。
他離開學校的那天,他的父親來學校接他。前世我對他父親沒什麽印象,只聽辛子寒寥寥提過幾句。在他的描述裏,父親是嚴肅的代名詞,嚴厲的管教直到辛子寒考上大學才稍有松懈。
此刻他的父親等在樓下,我們宿舍裏卻反常地沉默。我和沈秋庭幫辛子寒打包好了行李,他的衣服不多,書倒是不少,但他執意全部留給了我,這樣一來,他的行李顯得格外單薄,三兩個箱子就将他的大學生涯送到了終點。他和他的行李站在門口,目光望向無言的三人,那三人回避着他的目光。
我看着辛子寒,只覺得如芒在背。
沈秋庭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幫子寒搬下樓。”
我點點頭,搬起其中一個箱子,跟着辛子寒下樓。一出宿舍門就能看見辛子寒的父親,他正站在門口停着的車旁邊抽煙,頭發斑駁,微彎的身形在秋風中,像是略微蜷縮着。看見我們出來,他迅速掐滅了手裏的煙頭,快步走到我面前接過了我手裏的箱子。
“辛苦你們了。”中年男人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被兒子的不幸經歷打擊得灰頭土臉。他像是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子,目光刻意閃躲着好像看一眼就會丢了自己的性命。辛子寒沉默着将行李裝進後備箱,在上車前,他向我們揮了揮手,離開了他深愛的大學校園。我和沈秋庭看着他們的車越行越遠,耳邊全是風穿過兩旁樹葉的沙沙聲。
我擡起頭,陽光正照在我的眼睛上,照得我眼睛酸脹。我從前以為重生是上天給我僅有的反悔機會,這次我肯定能規避所有的遺憾,用我自己的手換取我想要的一切,老天爺真的很公平,也許我能得到一些,便注定要失去另一些。
我像是被釘在原地,直到沈秋庭再次叫我,我才擡起腳走回寝室。這雙腳沉重得帶着我向下墜,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沉向無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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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庭一直走在我前面,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我注意力一直不集中,差點撞在他身上,我剛想問他怎麽了,擡頭便看見趙墨站在不遠處的角落,我一瞬間血液沖上頭腦,沖上去就要揮拳。
“你他嗎還有臉出現!”
沈秋庭懵了,他顯然沒想到我會真的動手,等我一拳打在趙墨臉上他才反應過來,上前緊緊抓住我。趙墨踉跄着後退了幾步才站住腳,他沒說話,臉上也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我再也控制不住從事件爆發以來積攢的情緒。
“你還來做什麽?看他被你害得有多慘嗎?你真讓人惡心!”
趙墨面無表情,沉默地站在原地,雙眼無神。我盯着他,深深吸了幾口氣,當趙墨不存在一樣拉着沈秋庭走回寝室。
無論我現在做什麽,辛子寒都回不來了。
即便我多麽不願意看到這種事,辛子寒走了以後,他的過往也漸漸被瑣碎和繁忙淹沒了,短短幾個月過去,已經沒有人再提起。除了我們寝室,辛子寒仿佛從未在這裏出現過。我和另外幾人的關系受這件事情的影響很大,只剩下沈秋庭和李維文還願意與我說話,我不會自讨沒趣,在寝室裏待的時間越來越少,回來也把自己僞裝成空氣,矛盾倒是幾乎沒再發生。
沈秋庭後來告訴我,他私下提過要幫辛子寒申請國外的學校,但被辛子寒拒絕了。
我聽完以後安慰沈秋庭道,“也許他是怕虧欠你太多,你已經幫了他很多了,你不要自責。”
沈秋庭搖搖頭,“我知道這事不是我的原因,可是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也就不會這樣了。”
我沉默着低下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沈秋庭的心情我理解,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我并不比他好很多,我一直是知情者,但事情真的發生時,我卻只能用輕飄飄的指責替他鳴不平,甚至都沒辦法給他提供多少真正有用的幫助。
或許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過了這一年的春節,再回來就是大三下學期了,我和喬葉一起回了學校。我看着剛下完雪的校園,不由得唏噓,一轉眼就快三年了。
上輩子我這時候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憨瓜,不知天高地厚,雖然沒犯傻做出不可饒恕的事情,但也傷了不少人的好意。當年像昏了頭一樣圍着謝家鳴轉,一想到這我還是覺得沉重的身體輕松了些許,能得到一次重來的機會是不容易的,這是我要彌補的最大的錯誤。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最近我總是會做夢,夢裏有那個我親手裝扮起來的家,以及家裏溫柔看着我的謝家鳴,像是我從未來到過這個新的世界,每次醒過來胸腔都被酸澀填滿,不知道是什麽情緒。
可是我怎麽可能忘呢,在他身邊的最後幾天,他的身邊是被衆人祝福的伴侶,是可以正大光明介紹給外人的妻子,而我究竟是什麽身份呢?
直到有一次我再次從這個夢中醒來,謝景逸躺在我身邊睡得安穩,胸腔裏的酸澀一瞬間化為烏有。他和謝家鳴是不一樣的,我能感受到他待我的真心。
我悄悄跳下床,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絲絨首飾盒。那裏面躺着一枚月亮形狀的藍寶石胸針,是我寒假陪媽媽逛街時無意間看見的,它并不算十分昂貴卻也掏空了我大半個小金庫,但我一眼看見它就覺得它和謝景逸十分相配,正好謝景逸的生日快到了,我暗暗盤算了下,後來自己一個人悄悄去把它買了下來。
我的月亮應該在屬于它的位置,照亮我這一場不願醒的美夢。
合上蓋子,我把首飾盒藏在書房裏一個謝景逸不常翻的位置,蹑手蹑腳地回到謝景逸身邊躺下,然後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