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穿過我印象裏的老街,走到了家門口,我從口袋裏翻出了家門鑰匙。這串鑰匙很舊,前世出櫃以後我把它藏在了我的書架裏,不知道在我去世後它又去了哪裏,現在它卻正被我拿在手上,打開那扇通往家的大門。
推開陳舊的家門,回憶便氣勢洶洶地砸向我。爸爸在廚房裏正熱火朝天地做着飯,媽媽在一旁給他打打下手,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是我許久沒見過的場景,溫馨得讓我覺得眼眶一酸,視線不争氣地模糊了起來。
我從小一直就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從小到大的沉默寡言讓我幾乎沒有朋友,還會被人欺負,直到喬葉把我從我的世界裏拉出去,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可以與別人成為朋友,也可以挺起脊背勇敢面對別人的惡意。然而我也是個固執的人,認定了一件事就不撞南牆不回頭地去做,前世為了和謝家鳴在一起,我狠心和父母決裂,從此再也沒聯系過。現在回過頭看來,為了這麽一個人放棄重要家人實在是不值得。
“大伯,嬸嬸,我們回來啦。”喬葉換了鞋,先我一步竄進了廚房。
媽媽拍了拍喬葉的肩,推着他走回了客廳,“廚房油煙大,快回屋去。”
媽媽又轉頭看向我,端詳了一會,或許是注意到我泛紅的眼睛,她皺着眉抱了抱我,“怎麽這麽大個人了還跟小姑娘一樣一回來就哭,這麽想家平時怎麽不多給我們打幾個電話,快進屋去吧。”
我胡亂地“嗯”了一聲,抓起拖鞋換上,拖着行李走向我的房間。
自從我上了大學以後我的房間是喬葉在住,放假回來就只能跟喬葉擠在一張床上,好在我房間的床足夠大,兩個男孩子睡還能空出些距離,我也算能遮掩一下不讓喬葉發現我喜歡男人的事實。
房間裏的書桌上已經被喬葉的複習資料堆滿了,我把電腦放在窗臺上,坐在床上。喬葉也走了進來,他一腳踢掉腳上的鞋子,在我旁邊躺了下來。
喬葉長得很好看,他眼睛很大,瞳色像陽光下的琥珀,在一雙劍眉下面顯得炯炯有神,挺直的鼻子下面一張嘴卻長得很薄,像極了小說裏英俊負心漢的模樣。
我猜說到這裏可能有人在腦補我和喬葉的骨科劇情了。不是我自讨沒趣,而是這完全不可能,我是個gay沒錯,我不過還沒不顧道德倫理到連自己的弟弟都下得去手,更何況喬葉是個徹頭徹尾的直男,回想起我前世出櫃的時候喬葉看着我厭惡的眼神,恨不得時刻離我三尺開外,至今仍讓我膽戰心驚。
他就是那種可以拿性向開玩笑,但動起真格來就會完全變臉的那種人。
“哥,”喬葉打破了沉默,“你還記得你的高三是怎麽過的嗎?”
“高三啊……”我望向天花板,對于現在的我,尤其是重生過的我來說,高三像是年深日久的一場夢一樣,我只記得炎炎烈日下坐在教室裏不知疲倦地複習,還有高考後的歡欣和淚水。
“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一個勁地學習,什麽顧慮也沒有,單純地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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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讓人懷念,我從小也是被父母愛護着長大的,在真正從家裏出來以後,我才明白普通人的日子艱難,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有的人一出生就擁有別人奮鬥一輩子都拿不到的一切,而有的人努力拼搏數十年得到的,別人輕易揮揮手就能煙消雲散。在我和喬葉現在的年紀,正是最關鍵的時候,有大把的機會來改變未來幾十年的命運。
“好好珍惜高三吧!”我轉過頭看着他,語重心長地說。
“切,”喬葉不以為然地說道,“還是大學好,自由自在地。”
我看着他,沒同意也沒辯駁。“和你的朋友們好好相處吧,畢竟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喬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哥,我怎麽感覺你變得老氣橫秋的,不就在大學待了兩個學期麽,寒假回來也沒見你變成這樣啊。”
我驚出一背冷汗,還沒想好怎麽解釋,房間外傳來了母親的召喚。
“小安,小葉,出來洗手吃飯啦!”
“來啦!”我朝着房門應道,反手推了推身邊的喬葉。
“走吧,吃飯了。”
客廳裏一股熟悉的飯菜香氣,飯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盤子,大多都是我愛吃的菜。媽媽和爸爸正在擺碗筷,我和喬葉在飯桌前坐好,媽媽把盛好的米飯遞給我們倆。
“今天小安回來,所以做得多了點,你們倆多吃啊!”
爸爸從廚房拿了瓶白酒出來,倒滿了一杯,“小葉你也是,趁着現在還能吃家裏的飯菜就多吃點,男孩子嘛,也不怕吃多,像小安一樣上了大學以後就沒多少機會再吃家裏的飯菜了,你說對不對啊,小安?”
我笑盈盈地看向喬葉,點頭夾了塊排骨給他。
這一頓晚飯吃得其樂融融。對于父母來說這不過是一頓再平常不過的晚飯,而對于我來說,這頓飯意味着太多。曾經我以為自己再也吃不到家裏的味道了,雖然寧市離錦市并不遠,可口味卻相距甚遠,更何況,每個人最懷念的也只有家裏的味道。
吃完飯,我和喬葉負責收拾飯桌洗碗,誰知道剛撿下桌子上的碗筷我的手機就響了,我抓起抹布簡單擦了下手就跑去拿手機。手機屏幕上閃爍的正是謝景逸的名字。
“喂。”
我接了電話,謝景逸的聲音傳來,依舊是那麽動聽。
“子安,想我了沒有?”
我心想才剛離開了幾個小時,怎麽可能會想你,嘴角卻不自覺地堆起了笑意。
廚房裏的喬葉探出頭來,好奇地問:“誰啊?”
“一個大學的朋友。”
我看了喬葉一眼,跑回房間去。謝景逸還在電話那頭聽着,他的聲音低沉下來,語氣卻并不嚴肅。
“子安,你剛才說我是你的什麽?”
“沒,沒什麽!”我趕緊解釋道:“我還沒向家人坦白我的性向,所以……抱歉。”
我的心裏突然盛滿了愧疚,謝景逸那麽優秀的人和我在一起,我卻沒有向旁人承認我和他的關系的勇氣。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謝景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隔着電流好像吹在我臉上。
“我當然明白你是什麽意思,我也能理解你是什麽心情,你沒必要和我說對不起的。”
他的語氣很輕,讓我不自覺地卸掉了身上的沉重,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嗯,說得沒錯,所以找我到底什麽事啊?”我大言不慚地順着他的話繼續說下去,逗得謝景逸在電話那頭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沒想到子安順水推舟很有一手呢。”他漸漸止住了笑,還帶着笑意,語氣卻。“我是說真的,我想你了。”
我愣住了,實在沒想到他真是為了這一點小事打來電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直白的想念,在家裏與同性戀人對話,這種事做起來有種罪惡感,可轉念一想,謝景逸放假也不回去的,自己一個人待在Miss,好像只被飼主丢下獨自看家的狗勾,我就更不忍心了。于是我只好像個不稱職的飼主一樣安撫電話那頭不安的大型犬。
“我也想你,不過我還在洗碗呢,等我晚一點有空再回給你吧!”
大型犬猶豫了一下,不情不願地答應了我。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