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淳王再次拜訪右相府。
當他站在桂花園時,不由再次往那處花窗看去。
彼時滿園桂花含苞待放,正是最美時,她站在花窗那邊,一雙靈動的眼睛自帶魅意而不自知,含嗔帶怒掃過來的視線,讓人真真難忘。
當時他以為她是要被皇兄指婚給五皇子的何家女,沒想到彼時認錯,如今卻一語成谶,真成了五皇子的準皇子妃。
何啓遠在旁陪着,腳下踩着滿地的桂花落瓣,心情卻有些沉重。
這淳王今日必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已經推脫過一次,這次也是買推诿不了。
按理他本應忙着接待北戎王爺,這種時候還來拜訪何府,想必不是什麽好事。
果然,二人一道在亭子裏坐下,淳王常話了沒兩句後,便直奔主題道,“本王此次前來,是向何大人求助來了。”
何啓遠作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謙虛道,“王爺嚴重了,本官何德何能,能幫上王爺。”
“何大人這話說的,”淳王笑道,“幫是肯定能幫的,端看何大人幫不幫了。”
何啓遠猶豫了一下,便道,“能幫上王爺,是微臣榮幸。”
淳王見他如此說,便也不拐彎抹角,道,“何大人也知道,皇兄看本王回來閑着實在是沒事,便委派了個閑職,添為督察使。”
何啓遠知道這個事,便點了點頭,靜待下文。
淳王繼續道,“本來打算坐滿了幾個月便走人,算是全了皇兄的心意,誰知就這麽幾天的功夫,便有人向本王報了個事。”
何啓遠直覺的就覺得這個事不能聽,但淳王顯然沒有停下話頭的打算,“有人給本王呈了一份兵部最近幾年的糧草記錄的手抄本。”
淳王說着便拿出了那本手抄本,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何啓遠面前。
何啓遠只覺得這哪是一個手抄本啊,這明明是一個燙手山芋!
他完全不想接。
“本王閑散慣了,哪裏看得懂這些,只能求助何大人幫忙一起翻翻看,這賬本到底有沒有問題,省得本王被他們蒙騙了去。”淳王笑道。
何啓遠面皮抽了抽,想笑笑不出來,“這……實不相瞞,下官對這賬務一事也不太熟悉。”
“熟不熟悉,看看再說,咱倆一起研究研究,兩個門外漢看,也總比我一個門外漢看強。”淳王道。
何啓遠看這樣子覺得今天是躲不過了,心裏瞬間轉了好幾個念頭。
兵部是太子的勢力,淳王回京便受命監聽兵部,是皇上對太子起了疑心,要查他?
可是,到底要查到什麽地步呢?是敲打敲打就好,還是……?
之前太子寵姬一事,太子已然被罰了。這次又因為乾州地動之事,太子又被罰閉門思過,這要是再拿兵部開刀,太子再擔責……
如今看淳王這模樣,明顯想要拉他下水,一起對付太子。
可為什麽是他?
太子妃與母親乃是同族,算是苗氏的侄女。
不僅如此,何啓遠又想到了五皇子。
他不得不想到,如今何府已經與五皇子綁在了一起,不管他願不願意。
衆所周知的,五皇子日常裏便與太子交好。
誰都知道五皇子是個什麽情況,他也算聰明,早早放棄了皇位之争,跟在了太子身後,日後落個富貴王爺總是沒跑的。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何啓遠已經算是太子一派了,盡管并不是他所願。
只是萬一……萬一若太子落馬了呢?
那五皇子也會跟着……?
那何府呢?
不能夠,不能夠,五皇子是個最不起眼的皇子,他除了毫無存在感的跟在太子後面之外,其他什麽都沒幹過……何啓遠這般想着,卻知道朝堂之事,瞬息萬變,天子一怒,哪管你究竟有沒有參與,有沒有錯。
如今被罰閉門思過的太子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才短短幾日,不僅好多大臣看清風向都動了心思,就連兵部都出事了。
所以,淳王此番找他,是想讓他借此立功,若日後太子倒了,他也能自保?
淳王也不着急催他,甚至還自顧自倒了一杯茶,閑話般道,“說起來,何府和五皇子好事将近,怎得府中不見熱鬧?”
“讓王爺見笑了,家中妻兒皆在病中,因此冷清了些。”何啓遠說着,終是翻開了面前的手抄本,這一看不要緊,還真看出點問題。
他擡頭看向淳王,淳王對他微微一笑。
*
何歆與回到府中的時候,正趕上淳王離開。
不知怎麽,她一見到這位王爺就渾身不舒坦。
她在大部分人面前都能诠釋演繹好自己的身份,表現的不能說十全十美,但也絕對不會出什麽大的差錯。
可唯獨這個淳王是個例外,一面對他,感覺哪哪都不對勁。
因此她遠遠看到何府門口的人時,立馬命令車夫停下,躲在胡同角落裏,一直等淳王騎着馬走遠了,她才動身回到府中。
這個富貴王爺,她惹不起,總躲得起。
*
天漸漸冷了,就連愛美如何歆與,出門時都不得不穿上了夾襖。
還好她身量纖細,穿了夾襖也毫無臃腫的意思。
挽月一邊給何歆與檢查衣服配飾一邊感嘆,越是伺候的多了,越是覺得姑娘長得真是禍國殃民,之前竟不曾察覺,真不知眼睛長哪裏了。
瞧瞧,這一身紅衣下來,即便是這晨起不施粉黛便是如此絕色,也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尤其是一雙妖孽般的雙瞳,那天然微微上翹的眼角,眉目流轉間,勾人而不自知。
何歆與收拾好後,披散着滿頭長發,帶着挽月去了老夫人那裏。
今日約定的全福太太上頭,定在了老夫人的臨福堂裏,畢竟何歆與目前住的地方有些拿不出手。
全福太太是皇後親哥哥的侄媳婦,姓阮,圓圓的臉龐,見人先帶三分笑意,且兒女雙全,一看便是有福之人。
見人便是未語三分笑,“喲喲瞧瞧,咱二姑娘長得可真真漂亮,老婆子也送了不少親了,別的不敢誇,長得這般養眼的還真是頭一號!老婆子今天啊,也算是跟着有福了,沾沾姑娘的喜氣!”
何歆與笑笑回道,“阮太太過譽,今日是歆與沾了太太的福氣,希望日後能如太太一般,福氣滿滿呢。”
“哎喲老夫人您瞧,瞧您這孫女,不僅人長得漂亮,說話更讨喜!”阮太太轉首對着何老夫人,滿臉堆笑,“老婆子我啊,聽着心裏可高興着呢!”
何老夫人雖然心底裏與何歆與并不親近,但這種時候,臉上亦是覺得有光,“今日勞煩你了。”
阮太太笑道,“又客氣了不是!”
臨福堂裏擺着蓮子、紅棗、龍眼幹等各種生果、湯圓等,何歆與坐在梳妝鏡前,丫鬟們一一捧着托盤将東西呈上來。
阮太太來到何歆與旁邊,閑話了幾句,待到時辰一到,阮太太立馬正經了起來,她先在灑了如意果的盆裏淨了手,轉而拿起圓頭梳給何歆與梳發,嘴裏說着統一的吉祥話,“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标齊,梳一梳,百事順。”
何歆與在銅鏡裏,看着自己柔順的發被梳得齊齊整整,又在阮太太的手裏一點一點盤起來,簪上代表吉祥寓意的如意簪,系上早就備下的紅頭繩,聽着全福太太的祝福語,仿佛自己的未來已經光明一片,處處美好。
仿佛自己曾經那些不堪的、懦弱的、低賤的生活,至此全部就結束了。
因為那是五皇子府,一個,與何府完全不同的、全新的地方。
那裏不曾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不會有人拿有色眼睛看她。
只會當她是皇子妃,高高在上的皇子妃。
她也會有一個全新的起點,與過去的所有,都告別。
上頭禮後,阮太太又坐了一會兒,拿了厚厚的紅包,這才笑意滿滿的離去了。
何歆與也告辭了何老夫人,離開了臨福堂,一路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無一不帶她恭恭敬敬的行禮。
等何歆與站在自己小院門口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擡頭望向自己生活了幾年的地方,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
這個小院是什麽時候住進來的呢?
好像是她跟大姑娘關系好了後,大姑娘給她求來的,讓她有個可以待的地方。
是了,當時她實在走投無路,憑着本能接近了何芷嬈,在她手裏讨了一口飯吃,保住了一條命。
然後一點一點走到現在。
要說,她還真得感謝何芷嬈,也不知,她和季宗林如何了。
何歆與這邊想着的何芷嬈,其實生活還算可以。
說還算可以,是因為季宗林待她不錯,畢竟她孤注一擲舍棄了家都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季宗林也只在家待了半個月便又返回學堂了,畢竟他現在還是穹山書院的學子。
連婚禮都是趕着時間匆匆辦的。
因為何芷嬈這邊沒一個人,季家那邊也沒多重視,請的人也不多,就這麽稀裏糊塗的,算是成了親。
而季宗林的母親方氏卻不是個很好相與的。
原本她顧念着何芷嬈是丞相的女兒很是捧着哄着了幾天,可是後來聽說何芷嬈是淨身出戶,與何府斷絕了關系,并且是那樣不光彩的嫁入他們季家後,這臉就變了。
尤其是季中鶴還升了京官,他們沒多久就要一起搬到京城了,兒子長相俊美,學業優異,在京中說不定還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如今卻和這樣的人成了親,方氏心裏越來越不滿意。
天天不是指責何芷嬈這裏做的不好,就是指責她那裏做得不對。
不僅要晨昏定省,還要時不時的伺候寝食。
何芷嬈何曾做過這些,她在家也是千寵萬寵的大小姐,走哪裏不是被捧着哄着,哪裏受過這種委屈,眼淚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後來還是發現她肚子裏懷了孩子,方氏念着孫子才對她好了幾分。
但這也讓何芷嬈心裏落差極大,漸漸開始思念起何府的好來,尤其是孕期反應大、身體不舒服,而身邊除了喜月,其他丫鬟并不太把她當回事,只聽命于方氏時,心裏別提多難過了。
以前她身邊少說也得五六個丫鬟、三四個婆子圍着她轉。
尤其是她害喜厲害,心裏害怕得緊,想找大夫,而方氏卻以她事情多拒絕時,何芷嬈心裏都快絕望了。
每天夜裏,眼淚都要流盡。
她曾向季宗林寫信求助,但季宗林一是遠在京城,愛莫能助,只能口頭安慰她一些,二是以季宗林看來,方氏既溫柔慈祥又細心大方,現在有矛盾也只不過是何芷嬈還沒适應而已。
便也沒真的當回事。
不過好在季府開始整理搬到京城了,到時候離季宗林近了,他能時不時回來看她。
而且到時候離何府也就近了,何芷嬈總算有了一點盼頭。
*
等到了陳玉琳回門那天,劉景庭一百個不願意去,但長公主已經私底下說了,如果不去的話,便斷了他的銀兩。
劉景庭無法,只得打起精神,陪陳玉琳回門。
可在馬車上,看到陳玉琳那堅毅正氣的臉盤就格外厭煩,索性自己閉目靠在門板上,眼不見心不煩。
心裏卻止不住的苦澀,終究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了。
陳玉琳倒是主動與他搭話,“夫君,剛才丫鬟備了些點心,我看你早上吃的不多,要不要用一點?”
劉景庭連眼睛都沒睜,吐出兩個字,“不用。”甚至怕她又多話,幹脆側過了身,擺明了不想說話。
陳玉琳看了看劉景庭白皙的側臉,以為他是害羞。
其實她也有點害羞,但她想,夫君看着這般文弱,也不像是會主動的人,那她就多包容一些好了。
很快到了武侯府。
由于有長公主的耳提面命和威逼利誘,劉景庭還算配合着,最起碼沒有撂攤子走人。
私底下無人時,武侯夫人把陳玉琳拉到房間裏,“琳兒,他待你怎麽樣?”
武侯夫人心底始終有些憂慮,這劉景庭在京中名聲十分不好,若不是武侯爺當年答應了長公主,她是萬萬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陳玉琳聽到母親這麽問,即使粗線條如她也不由鬧了個大紅臉。
想到新婚夜他對自己的熱情,她羞澀地點了點頭,“……嗯。”
武侯夫人見她這般模樣,還有什麽不懂的,立馬就放了一半的心。
哪怕他這個人一般,禮節也差了一點,但只要對自己女兒好,那也能說得過去。
武侯夫人摸着自己女兒的手,道,“我就怕他怠慢了你,畢竟臨時改了日子,匆匆忙忙成親,這人生大事,哪能這般兒戲!”好似根本沒把他們武侯府,把她女兒放在眼裏似的。
陳玉琳說,“母親您別多慮,他……”說到這裏她臉又紅了,她雖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可這種事畢竟沒經歷過,難得的支支吾吾道,“他只是想早點見到我。”
想到初夜時,他在她耳邊不停地說,“終于等到你了,你可知我有多想你……”時,她的臉就一直紅到了脖子根。
她自己也沒想到,原來劉公子早就中意了她……其實她也只是與劉公子有過幾面之緣而已,她是完全沒想到他有這份心意。
這也是她想要好好跟他過下去的原因,她不想辜負他。
看女兒這般姿态,武侯夫人終于歇了心,但還是囑咐道,“這劉公子在外名聲不好,我就怕他哄了你去。”
“我都是他夫人了,他哄我做什麽?”陳玉琳道。
武侯夫人認真想了想,倒也是這麽個道理,便沒有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