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刀光劍影
第30章 刀光劍影
青山綠水白雲間,但見蒹葭蒼蒼,野雁悠然。淙淙流水如鏡,一雙白鷺優哉游哉,在身後漾出一道細細長長的水痕。
兩岸清風環繞,炊煙若有似無。
虎贲衆人還在忙碌,姒雲和周王駐足河畔,一草一木入目成畫,一時只覺塵世安然,心曠神怡。
“的确是和藻!”
瞧見河裏那一簇簇鮮嫩的田字草,姒雲陡然蹲下’身,一邊去夠那河草,一邊輕快道:“嫩莖可食用,亦可用藥,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物!”尤其是食物種類匮乏的當下。
姒雲咽下後半句話,轉身朝周王道:“正巧他們生了火,我采些回去。”
“小心!”
見她不停朝前,布履前端被水打濕也無知覺,周王不自禁蹙眉,開口提醒的同時,搭在她肩上的手陡然用力。
姒雲肩膀吃痛,下意識回頭。
逆光之故,她只能看清周王的輪廓,睫影遮蓋下的瞳仁顯得尤為幽深。
姒雲心裏一動,脫口而出:“大王幼時曾掉進池中?”
拉着他的力道陡然一松,周王站起身,眼裏噙着一如平日的疏冷,舉目望向連綿青山,炊煙人家。
“雲兒有話,但說無妨。”
若有游魚輕啄指腹,姒雲垂眸一看,浮萍下游魚成群,又在她回眸的瞬間,倏地四散而去。
潺潺潼水清如許,她倏地想起曾親眼目睹過的蓮花池底,若是連夜半都水清如許,他幼時見到的“女鬼”,是驚吓過度,還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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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意識攪了攪水裏的浮萍,輕出一口氣,又轉向周王道:“我聽宮裏人議論,說那次落水後,大王忘了不少陳年舊事?”
周王垂在身側的手倏地緊握,骨節分明,青筋凸起,像是經年忍耐,放肆只被容許一瞬。
“此處風景甚好,雲兒稍待片刻,朕讓人拿紙筆來。”
若有河風拂面,只剎那,周王緊攥成拳的手倏地一松,聲音裏多出幾絲莫名的幹啞。
不等姒雲應聲,他已轉過身,大步往緩坡方向走去。
頭頂上方陰雲彙聚,周王離去的剎那,河邊變故抖生!
只聽一聲雁鳴橫過天際,群雁振翅之際,河對岸那叢看似平平無奇的蒹葭忽地七倒八歪,十數名青衫客仿似憑空出現,高舉起長刀與圓盾,蹚入河水,飛掠而來。
“昏君,拿命來!”
為首之人生得一雙丹鳳眼,兩彎吊梢眉,因黑布遮住了下半張臉,眉眼更顯清澈而凜冽。
只聽他高喝一聲“列陣”,數十名蹚進河裏的青衫客霎時列成犄角之勢,似要繞南北雙方先分後合,包抄向周王所在之地。
周王走得匆忙,聽見動靜時已近緩坡,聽出身後的異樣,步子猛地一頓,回身之際,如同濃墨的雙瞳驟然一顫。
河岸邊的姒雲——雖已見慣大屏幕裏的血腥打鬥畫面,現實裏實打實發生在眼前的兵刃相向,卻是破天荒頭一遭——不知是驚還是駭,一雙桃花眼瞪得渾圓,雙手攥着兩莖田字草,怔怔瞪着來人,卻忘了動彈。
“雲兒!”周王聲音發顫,本該自保為先,雙腿卻不受控制,不步朝姒雲所在飛奔而去,“危險!”
似被他聲勢所懾,一衆青衫客齊齊一頓。
姒雲被這聲意料之外的驚喝喚回神,瞳仁一顫,猛地站起身。
哪知她在河邊蹲了太久,剛要起身,左腿一陣發麻,身子失去重心,搖搖晃晃朝河裏倒去。
“小心!”“小心!”一前一後兩道聲音一并響起。
看清近在咫尺下意識想要攙住她的手,姒雲一怔,下意識看向青衫客裏那眉目分明的為首之人。
目光交彙,青衫客動作一滞。
“快起來!”
幸得他遲疑,只剎那,周王已趕至她身旁,一把拉住她手腕,飛身後退。
兩人疾步回撤之時,子叔子季兩人已聞風而動,拔刀出鞘,挾流風回雪之勢飛撲而來。
“锵锵!”
短兵相接,十數人霎時纏鬥在一處,眨眼已是數十招來回。
身後金石之聲不斷,姒雲似全然不聞,右手被周王拉住,雙腿機械地朝前飛奔,耳畔只剩呼呼風聲,聲聲肅然又凜冽。
營地近在眼前,兩鬓霜白的虢公兩眼一瞪,揚起手中刀,氣勢凜凜虎贲一衆人與他一道手刃青衫客。
“保護大王!”
一行人還沒成陣,又聽“嘩啦啦”一陣響,緩坡後頭,農家之前,百裏黍苗地裏,一群麻雀振翅而起,呼啦啦猶如遮天蔽日。
陰影自頭頂上方投落,坡上衆人心頭一顫,下意識停下動作仰起頭看。
“上!”
又是一陣齊整劃一的兵刃聲響起,卻見緩坡後頭那半頃長勢驕驕的黍苗地忽地齊刷刷倒下,數百錦衣客抖落身上掩裝用的樹枝和雜草,踩過良田,聲勢赫赫而來。
這是?
姒雲下意識回頭看,又看看前方憑空出現之人,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什麽運氣?兩撥刺客選在了同個地方埋伏?
“列陣!”沒等她回神,一道粗犷的聲音遙遙響起。
錦衣客聞聲而動,紛紛豎起盾牌擋在身前。
“锵锵锵——”
“進!”
“這是?”
待到齊整劃一的行軍聲響起,虎贲軍中人手忙腳亂之時,姒雲才看清那藏身黍苗地裏的第二波刺客渾不似河裏的刺客那般散亂無章。
他們手中的盾牌以精鐵鑄就,只要列好方陣,調整好角度,那盾牌就能拼接成鏡面,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虎贲衆人下意識避目掩面,幾個膽大地盯着那塊碩大且不斷靠近的銅鑒看上一會兒,雙目立時通紅,不一時便淚流滿面。
眼見衆人方陣大亂,少數人已面露怯意,姒雲心急如焚,掙脫開周王,邁出兩步,朝虢石父方向大聲道:“往西!撤!”
虢石父陡然擡眸,全然不懼周王在側,一記眼刀狠狠飛來,刀鋒之狠戾,似要将她生吞活剝一般。
姒雲一怔,立時了然,在他看來,往西撤莫不是等同時敗兵而逃?
姒雲連忙擺手,解釋道:“現下日頭在東,若是往東去,他們的盾牌只會愈發刺眼!唯有往西,那東西便無用武之地。”
緩坡上一衆虎贲軍齊刷刷一怔。虢公鼓依舊雙目圓瞪,直至刺客愈迫愈近,周王上前牽住姒雲的手,面朝向衆人,神色凜然道:“聽夫人的!”
“諾!”
見盾牌的機巧被洞穿,刺客卻也不拘泥于一種方法,不等虎贲動身,又是锵锵一陣兵刃出鞘聲,卻是錦衣客收起盾牌,手舉長刀,飛掠過黍田再次急趕而來。
直面相迎虢公鼓反而不懼,劍眉倒豎,兩眼吊起,長刀高舉過頭頂,聲嘶力竭道:“保護大王,沖啊!”
“沖啊!”
一時間短兵相接,南北兩方兵刃聲次第響起,接連不斷。
田間勁風陣陣,飛沙走石,河裏劍芒四溢,水花飛濺。
眼見清可見底的河流漸漸染上緋紅,同行一路喋喋不休的少年仿似變身地獄羅剎,一刀一個,絲毫不留情面,姒雲錯覺天地為殷紅籠罩,烏雲越聚越密,氣壓越迫越低,壓得她喘不上氣。
“唰!”“啊!”
又一道刀光劃破天際,一條不知是誰的手臂劃出一道完美抛物線,直直飛來她眼前,姒雲雙目圓瞠,一口氣哽在喉口,上不去,下不來。
“雲兒!”
看她面無人色,仿似靈魂出竅,周王目光驟沉,左手将人牽住,右手落在她耳邊,以袖做擋,不讓她看見刀劍相擊,血肉模糊的場景。
姒雲依舊雙目失神,面色慘白。
周王面沉似水,舉目望了望左右,拉住她手腕,大步往來時方向疾趕而去。
“走!西邊!”
“昏君,哪裏逃!”
走出沒兩步,又一聲怒喝仿如石破天驚,一道身影如大鵬展翅自頭頂上方飛撲而直。
兩人齊齊回頭,卻是那青衫客中為首之人,趁子叔子召為衆人圍困,自斜裏繞道緩坡飛撲而至,凜凜如風旋。
仲夏晴光正烈,斜照而來的光線掠過刀鋒,漾出刺目寒茫,落入姒雲眸間,刺得她身子一僵,下意識閉上雙眼。
周王旋身而至,不假思索将人攬在懷中,背對向淩空而至的青衫客。
許是暑氣太盛,雖閉着眼,姒雲依舊覺得頭暈眼花,眼前好似流光飛舞,斑斓五色不停糾纏、環繞,直至她支撐不住,額頭重重抵向周王。
熟悉的寧神香鋪天蓋地而來。
說來絮叨,實則變故只在一瞬間,姒雲的神識剛剛清明三分,擡眼一看,青衫客的劍與周王的背只在咫尺之間。
惶恐倏忽而至,洶湧席卷周身,四周嚣嚣紛紛遠去,姒雲的眼睛裏只剩一人一劍,一道冷芒,環在周王腰間的手不自覺收緊,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一時竟忘了呼吸。
“誰人放肆!”
間不容發,姒雲只覺一道勁風掠過面頰,餘光裏映入一杆長槍,先擦過她面頰,後刺過周王被風鼓起的袖袍,挾開山破斧之勢,氣貫長虹,直刺向青衫客面門。
青衫客大駭,丹鳳眼陡然圓瞠,立時橫擋手中劍。
“锵!”劍身去長槍相擊,而後沿槍身一路向下,長槍去勢驚人,兩相交接處一路火花飛濺,嗡鳴震顫,鳴得人神魂俱震。
“大王?!”來人驚喝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