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焰 [刑偵]

第85章 11

彼一 11

從住院部門口到停車場的路上一定會經過醫院裏的一個小花園，這裏有不少病人家屬在這裏聊天，或者帶着康複期的病人慢慢走動。

程柯淮和鹿森在小花園邊緣地帶的長椅那見到了達樂的兒子和母親。

鹿森還在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程柯淮就已經先一步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吃飽飯了？”

老婦人反應有些慢半拍地擡起渾濁的雙眼，表情帶着些疑惑，不知道面前的這兩個人見過了兒媳婦之後還有什麽事情需要找自己。

但是生性活潑的小朋友就不同了，他脆生生地開口：“叔叔們好！”

“你們剛剛找我媽媽有什麽事情嗎？”

程柯淮蹲下來揉了揉小達的腦袋，笑道：“也沒什麽，就是跟你媽媽聊會兒天，解解悶。”

見老婦人只是表情平靜地聽着，并沒有反駁或者阻止他們交談，小達歪了歪頭，似懂非懂：“是這樣啊……”

“媽媽好奇怪，聊天也不帶小達一起，哼！”

“你媽媽是因為工作太忙太累啦，想讓你趁機到外面玩一玩放松一下呢。”程柯淮張口就來。

聽到這句話，鹿森也蹲了下來，只不過比起程柯淮的插科打诨，他的神情看上去要認真一些。

“是呀，你媽媽很辛苦的，所以要辛苦小達多幫幫媽媽才行。”鹿森微笑道。

小達晃了晃腦袋：“要怎麽幫呀？”

鹿森想了想，然後說道：“媽媽在忙的時候，你可以幫着奶奶一起推着爸爸出來逛一逛，曬曬太陽，在病房的時候你就多替媽媽給爸爸按摩一下軀幹，就是腰背部的位置。”

“媽媽平時很辛苦了，你就要多學着怎麽幫爸爸擦身子、擦爽身粉之類的事情，像把飯菜用攪拌機打成流食，再注射進胃管這樣的事情你也可以學着幹一下，小男子漢要多為媽媽分擔一下。”

程柯淮不得不拍了拍鹿森的手：“他才四歲呢，能幹多少事情啊，你教這些他未必聽得懂。”

“我聽得懂一些的！不懂的地方可以讓媽媽或者護士姐姐教教我不就好啦！”小達不服氣地努了努嘴巴，“我學習很棒的！人家還只會叫爸爸媽媽的時候我就會背摩托車車牌號了！”

“這麽棒呀～”鹿森笑着哄他，一邊在程柯淮耳邊低語道：“我四歲的時候我爸就帶着我進會議室旁聽了。”

程柯淮目瞪口呆：“我知道你聰明，但你也不至于神童到商業機密都能聽懂吧？”

“當然不啊。”鹿森聳了聳肩膀：“但是我爸讓我在一些方案的ppt裏面選一個，我選的基本也都是最後投票選出來最好的，可能這就是天賦吧。”

小達自然是沒搞懂面前兩位在玩什麽小情侶之間的把戲，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鹿森：“叔叔，您對怎麽照顧爸爸這麽清楚，您是醫生嗎？”

“嗯……算是吧。”鹿森回答道。

小家夥瞬間兩眼放光：“真的嗎？！那您可以告訴我怎麽樣才能當醫生嗎？我可想當醫生了！”

鹿森和程柯淮皆是一怔：“為什麽？”

小達乖乖地說道：“因為我還沒上幼兒園的時候就經常在醫院待着了，好多人進來的時候看上去特別可怕，可是走的時候開開心心的，媽媽說就是因為有醫生治好了他們。”

“所以我以後也想要當醫生，我也想讓那些像爸爸一樣只能躺在床上的人都站起來蹦蹦跳跳的！這樣他們也會很開心，跟我一樣大的他們的孩子也會很開心啦！”

鹿森的眼睫微垂，不知道是在想什麽，而旁邊的程柯淮提醒小達道：“但是做醫生很辛苦的哦。”

“沒關系呀，我很能吃苦的！媽媽說了人吃點苦沒關系的！”小達仍舊是笑呵呵的。

鹿森擡眸看了小達一眼，又看了程柯淮一眼，程柯淮像是明白鹿森所想一般，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說：“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于是鹿森從錢包裏抽出了一張卡，左手用兩指夾着卡片，右手向小達伸出一個小拇指：“小達，可以跟叔叔做一個約定麽？”

“什麽？”

“叔叔資助你一筆錢，前提是你要好好學習，将來……”鹿森想了想之後，改口道：“将來做不做醫生都行，但等你有自己賺錢的能力了，賺了很多錢了，就捐差不多數目的錢給醫療事業，好嗎？”

小達努力理解了一下這段話，看了一眼奶奶，奶奶從剛才就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聽着，這個時候也沒說什麽，只是看着小達，想讓他自己決定。

小達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不知道是躺在病床上的爸爸，還是整天忙得腳不沾地的媽媽，或者是還沒到六十就已經徹底喪失了笑顏的奶奶……

他想了很久，還是接過了鹿森給的銀行卡，語氣很堅定地說道：“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鹿森嘴角暈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我等着，密碼是060625。”

說完，鹿森和程柯淮都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要去吃飯了，拜拜。”

似乎是看出來老婦人和小達的顧慮，程柯淮笑嘻嘻地說道：“放心吧，他不缺這點錢。”

“不過下次不許叫叔叔了哦，麻煩叫哥哥，謝謝！”

·

鹿森和程柯淮縱然是在病房內聞着香噴噴的飯菜饞了很久，但案子還在焦灼期的他們其實胃口都不是很好，鹿森索性便和程柯淮一起走進了一家日料店。

這是醫院附近靠江邊的一家餐飲街，這家店的旁邊就是喬松飯店的一家分店，還好程柯淮混跡濱雲這麽多年熟人遍地，這才不至于因為沒有預約而進不了門。

包廂內很安靜，鹿森盯着擺盤精致的冷盤八寸前菜，筷子豎着在碟子上站了半天也沒有要夾的意思。

程柯淮知道鹿森這是替他擔心這個案子呢，雖然自己心頭也悶得慌，但還是扯出一個笑來：“怎麽不吃啊，心疼那張卡了？那卡裏少說也有六七十萬吧。”

鹿森果真被逗笑了，剛開口想辯解什麽，程柯淮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夾起一塊鲣魚放入了鹿森的嘴巴裏：“啊——”

鹿森自然是一愣，緩過神來咀嚼起鮮美的魚肉失笑道：“你小子。”

“那你不吃東西我只能親自喂你了嘛，不然你坐我腿上我慢慢喂？”程柯淮揶揄道。

此時包廂的門正好敲了幾聲：“失禮します，上一下菜品。”

然後身着和服的小姑娘紅着臉蛋把刺身、揚物和煮物端上了桌，還沒聽完程柯淮的道謝就鞠着躬很快下去了，也不知道剛才那番話她在門口聽了多少。

鹿森無奈地瞪了程柯淮一眼：“你啊你，這不是你認識的人開的店麽，真不怕外頭給你傳什麽風言風語呀？”

程柯淮無所謂地咀嚼着鱷梨金槍魚壽司，擺了擺腦袋：“荒謬，愛老婆能有什麽錯？”

鹿森失笑，手上的蒸蛋才吃了兩口，旁邊程柯淮的手機便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程柯淮以為是局裏打來的電話，嘴裏還嚼着東西呢就趕緊接過來一看，鹿森卻告訴他是一個陌生號碼。

程柯淮一頭霧水地摁了接聽：“喂？哪位？”

耳畔傳來的聲音隐隐約約有些耳熟：“是程警官嗎？”

“我是，你是潘女士？”程柯淮和聽到外放聲音的鹿森一下子就坐直了。

潘英羽這個電話似乎是想了很長時間才決定打過來的，聲音雖然有些疲累，但語氣卻很堅定：“對的，我想問問你們現在有空嗎？”

程柯淮和鹿森對視一眼，立馬肯定地點了點頭：“有的，你是有什麽話想告訴我們嗎？”

潘英羽似乎是在陽臺之類的地方，晚風将她的發絲吹拂過手機聽筒，似乎這樣的安撫能讓人平靜下來。

“您開個錄音吧，程警官。”潘英羽擡頭看向家附近亮着紅色燈光的地區醫院住院部，“我的手工還沒做完，沒時間出去很抱歉，只能麻煩您錄音通話了。”

程柯淮不假思索地開起了錄音通話，并讓鹿森用自己的手機開啓錄音做兩手準備：“好，我已開啓錄音，潘英羽女士，您現在可以陳述您要報告警方的內容。”

“程警官，其實前年濱雲化工廠的那場火災，并不是我老公……也就是達樂造成的。”

“什麽？！”程柯淮驚訝地握緊了手機，而鹿森則在他的眼神暗示下開了一下門确認沒有他人在附近。

潘英羽繼續說道：“其實達樂在去年年底，也就是跨年的那天晚上蘇醒過大約6個小時，當時我和小達都在旁邊，剛跟着春晚準備倒計時，我就聽見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新年快樂。”

潘英羽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在确認沒有幻聽之後究竟有多麽欣喜若狂。

那個晚上，小達沒有困，兩人陪着達樂聊了一個晚上，把這錯過的近兩年的光陰全部聊了個遍，直到達樂在天還未亮時再度昏睡過去，至今沒能醒來。

要不是這如夢一般的六個小時，潘英羽都不知道自己的餘生要如何度過。

也就是這六個小時，給了她和小達，也給了醫生一些希望，說不定未來某一天達樂真的會真正地醒過來。

雖然醫生也說了，這個晚上是回光返照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潘英羽還是不信邪，于是在這半年裏她工作地更加努力，連小達都開朗了許多。

“在這六個小時裏我們聊了很多很多……”潘英羽眼中的懷念與溫柔突然間消失了：“當然也聊到了他發生的這一場意外。”

“他告訴了我和小達全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