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妄天堂 01
夜幕至,燈火起。
霓虹燈仿佛能照亮半邊天,使本就繁華的濱雲市看上去更像是個不夜城。而淩晨一點的酒吧街,也仍舊熱鬧無比。
大膽裝飾點綴下的酒吧街人聲鼎沸,鹿森卻看都不看其他同樣華麗的店面招牌一眼,徑直走進一家并坐下,酒保一見他就熟稔地上了鹿森常喝的黑方。
“鹿哥,今天來也不找人?”即便知道結果,那小酒保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問了一句。
沒有度數的薄玻璃片下投來如往常般溫柔的眼神,鹿森淡然一笑:“說了,我純喝酒,你也幫我攔着點。”
“……行吧。”小酒保無奈地聳了聳肩,向不遠處的某位客人搖了搖頭,順帶還攔住了一個被同伴推搡着過來的紅臉小姑娘。
鹿森手中的酒杯搖晃,他嘴角柔和,眼中卻未曾帶過多少笑意,這般的黑方在他嘴裏好似嘗不出什麽醉意來。
他甚至還能聽清小酒保一邊離開一邊嘀咕的“咱們酒吧還真是熱鬧起來了,一下還多了不少直男直女,被咱們鹿少婉拒的傷心人又要多咯~”
他淺笑一聲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樣的話語他也曾聽別人說過。
“鹿哥,英雄也不一定是要活着的,對不對?”
聯想能力太強有時候并算不得好事,鹿森的心情在這一瞬間降到了冰點,煩躁和抑郁的情緒好久不見地爬滿了全身,這一次連酒精都不曾為他消減。
還以為能好很多了……
算了,回家睡覺吧。
即便內心波濤洶湧,鹿森的樣貌看起來也仍是斯文優雅的。
他喊來那小酒保給了點小費,克制地扯出一個微笑,剛要起身,他驀然瞥見酒吧門口的方向,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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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森把口中最後一點酒咽下,“那男的,你認識嗎?”
“不認識……沒見過。”小酒保哪怕在驚訝鹿森也會打聽人時專業能力也還是在的,他很确信自己沒見過那個男人,畢竟這樣的男人就算他是直的也很難不留下印象。
酒吧裏的燈光着實是昏暗,但那男人素白的臉龐和殷紅的嘴唇卻未曾被掩蓋分毫。他的鼻梁高挺、眼窩深邃,本該正氣淩然的骨相偏偏長了雙勾人的眼,帶有幾分輕佻與痞氣。
鹿森将杯中剩餘的酒悉數喝下,突然覺得今晚也不是不能淺醉一時。
玻璃杯碎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在喧嘩的酒吧裏其實算不上吵鬧,但那男人還是看了過來。
嗬,有只漂亮的小醉鬼趴在了吧臺上。
男人走了過來,戳戳這無人陪在身邊的小醉鬼:“哎,一個人?”
小醉鬼沒說話,只是哼唧了一聲。
男人失笑,又戳了戳:“要不幫你打輛車?家在哪兒?”
小醉鬼這才聽到一般擡起了頭,好看的眉蹙着,嘴巴一張一合的,男人看了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這裏太吵了他聽不清。
·
按着酒保的指路把小醉鬼扶到了車上坐下,男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放個小假想出來玩玩,才進去幾秒鐘就出來了。”
小醉鬼迷迷糊糊地靠在副駕駛,把順手捎出來的最後一瓶底黑方遞給男人:“喏。”
“……我不能要,我不是來喝酒的懂不懂?”男人哭笑不得,還不忘吐槽道:“你也是,不能喝還來這,小心被人拐走咯。”
小醉鬼這下倒是清醒了不少,靜靜地暼了男人一眼。
男人會意:“噢,好像拐你的是我。”
車裏的燈光也實在沒比酒吧裏好上多少,男人給小醉鬼扣上安全帶,若有若無的清冽香水味瞬間緊附在了他的衣領處,是Creed的銀色山泉。
只可惜還沒等他問出“是送你回家還是去酒店”,男人的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
“啊——爺們要戰鬥——爺們要戰鬥——把是是非非紛紛擾擾征服——”
即便男人以最快的速度摸到手機按下靜音,但暧昧的氣氛還是在一瞬間被打破了。
小醉鬼的眼中恢複了幾分清明,他強行控制住自己的嘴角,颔首示意男人快接。
男人從未如此後悔過自己設定鈴聲時的沖動,趕緊壓低聲音劃了接聽:“薄自末你又咋啦?這大半夜的你要吓死我?”
但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出就把氣氛破壞到了徹底:“哎呀程哥!來案子了,有個便利店老板發現了碎屍!就在市局對面!”
男人聞言深吸一口氣,趕緊把電話挂了。
他轉過頭,正考慮是以正人君子的口吻編出個家裏進賊亟待處理呢,還是用渣男的形象上演撩完這個去泡另一個呢,反正總不能說自己是要去加班看屍體吧——
“加班嗎?快去吧。”小醉鬼笑盈盈地看着他,男人的表情足足僵了好幾秒才緩過來,并在拿手機給小醉鬼叫代駕的時間心裏狠狠罵了薄自末這個大嗓門千萬遍。
·
等程柯淮開着自己的車到達市局對面時,街邊已經沒幾間店鋪亮燈了。
薄自末一邊打着噴嚏一邊趕過來:“程哥你可算來了。”
剛一靠近程柯淮,薄自末又是一個噴嚏:“我靠,你這怎麽香水混酒味的,刑偵隊長公然違反五條禁令啊!”
“滾蛋,我沒喝,就是去酒吧門口逛了一圈而已。”
說到這個程柯淮就氣,忍不住瞪了薄自末一眼。
“你這生活還真是多姿多彩——”
“話這麽多這次報告你全程負責。”
“啊?!別啊……”
程柯淮提溜着哭唧唧的薄自末走進人群,一張與薄自末有幾分相似卻沉穩老練許多的臉轉了過來:“程隊。”
“自初,什麽情況,你弟在電話裏沒說清楚。”
薄自初沒理會薄自末在一旁撅起的嘴,簡潔地說道:“這個便利店的老板40分鐘前,也就是淩晨兩點左右準備收拾回家,但在後門扔垃圾時發現了一個包裹,他原本以為是老婆買的快遞,但收件人寫的竟然是濱雲市公安局,他以為是什麽惡作劇便自己打開了,這才發現裏面全是碎屍塊。”
“只有收件人沒有寄件人,店家因為店就開在我們局對面,所以壓根就沒安攝像頭的打算。”
程柯淮叼着根沒點燃的煙冷臉走到便利店後門,距離問題導致分局的刑警還沒趕來,就近趕到的市局痕跡員們手上的閃光燈此起彼伏,技偵也圍着快遞箱及周邊搜集物證。
快遞箱附近的裹屍袋中放着撿出來的屍塊,一位大着肚子的女法醫正蹲在旁邊仔細觀察。
“屍體快遞”包裝得可以說很是簡陋,皮開肉綻的屍塊上糊着各種血液、蟲卵、骨渣、腐肉。程柯淮瞅了一眼,接過薄自末遞來的口罩,往原先戴着的口罩上再加了一層,這才蹲下身來查看屍體。
程柯淮神情複雜:“兇手也是蠻兇狠,瞧這活做的,比我去菜市場買的肉切得都幹脆利落。”
好似多麽殘忍的畫面被程柯淮這張嘴一形容瞬間也沒那麽惡心了。
女法醫瞪了程柯淮一眼,說道:“屍塊完整,死者估計是一名年輕的成年女性。不過還好,死者的離斷面骨質中不含血紅素,這些都不是生前傷,她沒受什麽大罪。”
“那看來死因還得回局裏慢慢鑒定。”
程柯淮得出結論之後站起身來:“怎麽着,這案子給分局還是給咱?屍體扛去哪?——哎呦喂,遠姐你小心點!”
被稱為遠姐的女法醫被程柯淮及助手攙扶着起身,淺淺一笑示意自己沒事,可程柯淮卻沒松手:“怎麽着,決定啥時候請假沒?你這樣天天待屍體旁邊對你對孩子都不好啊。”
“快了快了,等刑局找好接替我的人我馬上就回家休養,你遠姐還能委屈了自己不成。”
遠姐擡手拍了拍程柯淮的肩膀:“這屍體估計交給分局吧,看起來也沒什麽涉黑涉毒的架勢,也才這麽一具。”
“行。你啊就是太挑咯,非得要個跟你當年一樣優秀的來接替你,哪兒找那麽多高材生啊——”程柯淮調侃道。
“柯淮,遠姐!”程柯淮的笑聲被薄自初打斷:“估計給不了分局了,剛剛便利店老板想起來自己前天也收到過一個快遞,但是沒收件人和寄件人,而且包裹得特別嚴實不好開啓,他就放門口沒動,最後被清潔工收走了。”
程柯淮的表情瞬間又臭了回去:“現在在哪?怎麽也沒人報案?”
幫忙收拾物證的薄自末忙中偷閑擡起頭回答:“這條街的小箱垃圾每天統一會拉到街那頭的垃圾池,三天才清一次呢,算下來如果時間老板沒記錯的話,等到四點正好就來人去清了——還有一個小時。”
程柯淮差點沒把煙吐薄自末頭上:“那你還嬉皮笑臉啥,叫人去翻啊!”
薄自初趕緊出來調和:“叫了叫了,待會兒過去?”
還是跟自個兒一塊從分局打拼上來的搭檔靠譜一些,程柯淮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薄自末一眼,攬着他哥出了門:“走,一塊兒去看看,薄自末你看着這兒!”
“……程柯淮你個幼稚鬼!”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
郊外的別墅區分外寂靜,亮起的燈并不多,只有較為邊緣的一棟把燈開得亮如白晝。
電視機裏正大聲播放着早年前的國産僵屍電影,可明亮的屋內并沒有人,反倒是昏暗的地下室裏傳來了女孩的嗚咽聲。
“求求你了……我沒有錢的……你放過我吧……”
而這般凄楚的求救進入她對面那個男人的耳朵裏卻只讓他覺得煩躁,他一身白褂灼眼,手邊是名貴的牛排與紅酒,和渾身肮髒的被綁女孩看上去像是身處于兩個世界一般。
男人似是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怎麽會呢?你不是有個高富帥男朋友嗎?他叫什麽來着……牟彥?”
女孩在聽到這個名字的一剎那便發了瘋地扭動起自己的身軀:“不……你不能傷害他!不可以!”
男人嘴角邊的嘲諷一覽無遺,他幽幽站起身來,拿起另一杯紅酒捏起女孩的下巴便喂了進去:“你放心,我當然不會傷害他……”
“畢竟……從來就沒有這麽一個人不是麽。”
被迷藥迷暈的女孩直至失去意識表情都是疑惑的,似乎是不太明白男人這是什麽意思。
“咚——咚——”
刀具砍斷骨肉的聲音在安靜的地下室裏顯得有些單調,于是男人把門打開了一條縫,僵屍電影裏無辜受害者的尖叫聲順利傳了一些進來,與刀剁聲配合得天衣無縫。
男人終于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