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保護她
保護她
謝夫人手上捧着茶, 心尖在顫抖,她這頭好端端坐着喝茶,冷不丁一道宛如油燈炸裂般的聲音猛地鑽進她的大腦, 也同樣炸破了她的大腦。
【鄭宛如不會是麗夫人的孩子吧?而鄭清宇才是鄭夫人的孩子?!!】
謝夫人: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不是, 你把話說清楚, 這是能随意臆想的麽?!
沈蘭棠如她所想般, 果真又“說”出一大堆推測的話語。
什麽隐形顯性她聽不懂,但是她猜測出來, 大概父母的長相乃至有些身體生的病都是能傳給孩子的, 要不然怎麽許多孩子都像父母。像便是像了,不像卻也沒有辦法, 父母兩個生得黑,偏偏孩子又很白,父母只會高興生的好, 哪會在乎。
至于生不生病的,也全都看老天爺肯不肯大發善心。
但是依照蘭棠的“話”來說,這一切都是有聯系的。
她這個兒媳婦素來不會無的放矢, 說的話都是有理有據,此前化學的事情就可以證明。
謝夫人雖然嘴上沒說, 但心底默默認為她這個兒媳婦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或許是夢中得到過高人指點, 又或者幹脆是別的世界的人, 總歸是有些特殊的。
若是其他人這般無賴猜測, 謝夫人只會覺得可笑, 但既然是蘭棠說的, 她不念多想了想,這一想, 還真是,她和鄭夫人是年少就認識的,鄭夫人和鄭公都是北方人,兩人身量高大,大女兒和她一樣也是個子高高的,偏生鄭宛如生得小巧玲珑。反而是鄭清宇長得高大,但說他是男的所以生得高大也有道理。
除了身高外,鄭夫人皮膚不算黝黑但也沒那麽白皙,鄭宛如這皮膚可真是好。
謝夫人心底還在盤算,上方鄭夫人左手拿起了杯子,同一時間沈蘭棠內心尖叫:
“左撇子,鄭夫人果然是左撇子!”
雖然不說說左撇子就一定是遺傳的,但如果雙親中的一方是左撇子,孩子也是,是遺傳的可能性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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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越看越像,沈蘭棠不由繼續深入思索下去。
自己的猜測也有可能不是真的,但如果是,很多事情就說得通順了。
麗夫人讓鄭清宇自己挑水,當衆責罵他,還讓穿舊衣服甚至打了補丁的衣服,卻拿出幾百兩銀子給別人家的孩子買頭飾。這世上當真有對兒子如何苛刻的母親麽?
謝夫人心中連連叫喚,什麽,麗夫人還讓鄭清宇挑水穿舊衣服,衣服還打了補丁?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母親!
謝夫人別的暫且不說,在後宅妻妾與孩子們這方面見識絕對是沈蘭棠的幾倍,哪家親娘在條件好的情況下會刻意苛待自己的兒子?當妾室的更是,因為一身富貴全系在兒子身上,若是個終日沉溺玩樂的纨绔子弟,狠下心責罵兩句也就罷了,但鄭清宇是個好的,怎麽還舍得打罵,更別說穿破衣服了,這不是結仇麽?
謝夫人本來還只是震驚,加驚疑不定,不敢真往這方面想,但現在越聽越像那麽一回事。
雖說此事世間罕聞,但若是真的,這種種怪異就都對上了!
謝夫人越想越心驚,看臺上幾人時已然換上了不同眼光。
新客跟鄭家寒暄完,就要一塊坐下來吃飯了。謝夫人心裏叫苦不疊:這還吃什麽飯,哪裏吃得下飯哦!
謝夫人有生以來第二回這麽坐立難安,第一回還是她初初成為謝家媳婦後被皇帝傳喚進宮和皇帝太後一起吃飯。
鄭宛如今日心情極好,輪流給衆人夾菜,謝夫人杯弓蛇影,看什麽都覺得可疑。
鄭夫人夾向了一道琥珀青菜,不多時,鄭清宇也伸出了筷子,他們喜歡吃同一道菜!
下一個呼吸,鄭宛如也伸向了那道菜。
謝夫人氣息緩了緩:一道菜而已,不能說明什麽。
衆人裏面,鄭清宇夾菜次數最少,也吃得最少,女客驚道:
“清宇怎麽吃得這麽少?你如今正在成長期呢,我記得你跟宛如是同年的是吧?”
麗夫人笑笑:“只比宛如小姐大了七日。”
“哎呀那有緣啊!”
謝夫人:只相差七日,要是作些手段也完全能糊弄過去。
這頓飯,謝夫人吃得很是心不在焉,她心裏有無數問題,又怕問多了引起懷疑。
最讓她不安的是,怎麽連蘭棠的心聲都停下了。
她不知道,沈蘭棠內心也被震撼得不清,因為思緒過于混亂,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以及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酒窩,左撇子到底受不受遺傳影響。
要是有DNA技術就好了!
謝夫人:什麽迪恩唉?
兩人如坐針氈,飯後謝夫人就找借口回去了。回去的車上,兩人都沉默了。
一到家,沈蘭棠就迫不及待地說:“母親,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謝夫人也無力應對她的心聲,揮揮手讓她自個兒走了。
謝夫人一到了房間就坐了下來,一臉神思恍惚模樣,幾個侍女也不敢上前打擾,直到其中一個上前倒茶,謝夫人忽地一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謝恒回來了沒有?回來讓他來見我!”
——
謝恒一到家就被下人通知夫人在房間等他。
這夫人特意讓下人通傳是前所未有,謝恒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一聽到這話他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他整理了衣裳走進房間,一進門就看到夫人側對着坐在一張桌子邊上,側臉凝重嚴肅,仿佛有天壓下來了般的大事。
謝恒小心翼翼上前:“夫人這是怎麽了?今日不是去鄭府了麽?”
難不成是鄭府出了什麽事?還是他的弘文出事了?
謝夫人看到謝恒進來,一雙眼緊緊地盯着他,謝恒被盯得瘆得慌,不由苦心道:“夫人到底怎麽了?”
謝夫人幽幽開口:“我今日在鄭家,又聽到了蘭棠心聲。”
她看着謝恒拿起茶壺往杯子裏倒水:“她覺得鄭夫人的孩子可能被人調換了,鄭清宇才是她的孩子,而鄭宛如可能是麗夫人的孩子。”
謝恒一口茶梗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用了平時三倍的時間将茶水緩緩咽下。
“怎麽可能?!!”
“我也覺得,可是蘭棠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個可能。”
謝夫人便将什麽外表相像,左撇子酒窩的事都說了出來,還有麗夫人苛待兒子的事。
謝恒初聽只覺得荒謬,但他卻越聽眉頭皺得越深。他在都察院幹了這麽多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對人性掌握比尋常人更加深刻。
這世上不是沒有不愛孩子的母親,譬如他從前遇到過一個案子,那母親就是因為被人強搶入府,常年生恨,将這份恨意轉嫁宣洩在孩子身上。
這樣的,雖說是人倫慘劇,卻也情有可原。
亦有親生父母虐待孩子,最後被證實是父母受到□□蠱惑,把孩子當作了祭品,這種雖然罪大惡極但并不難理解。
然而那位麗夫人既不像對鄭家有恨意,也不像是拜入□□的人,日常舉止,頗為自然,就連所謂的“苛待”孩子也是暗暗,若是心大的人,或是懶得理的,至多一句“稍顯嚴格”也就罷了。
但這種“嚴格”在需要兒子立命的妾室身上也是極不尋常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異,這些細微的怪異處放在案件當中足以讓他們調查一番。
房中一陣沉默,謝夫人先是耐不住了,催促道:“說句話啊?”
謝恒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望着窗外院子裏一株海棠。
“自宛容去世後,我就一直覺得有愧于鄭家,有愧于鄭姻。”
謝夫人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宛容好端端一個大姑娘嫁到了我們家,也為我們謝家傳宗接代,我們卻沒能讓她保住命,定然是我們沒照顧好她。”
“因心有愧疚,于官場中,只要鄭公做的不過分,我都照拂一二,宛如過來我們也是熱情招待,只因她是宛容唯一的妹妹——”
他話頭猛地一轉:
“但她若是不是,不管她到底知不知道,麗夫人如厮欺辱我謝某姻親,我謝恒決不允許!”
“只要存在一分可能,我謝恒都要去證明,不過證明結果如何,百年之後我在轉生路上遇見宛容,才能心安理得地告訴她,我謝某人生前有好好照顧她的家人!”
謝夫人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夫妻兩兩兩相望,已然是下了決定。
謝恒語氣一緩,又繼續道:
“這件事先不要聲張,這兩個孩子都是在兆京生得,雖然不知道産婆是誰,但總歸就是那麽幾個,我查出來也很快,你且不要聲張,該怎麽和鄭家交往就怎麽交往。”
“好。”
......
......
沈蘭棠回了房間以後,坐立難安。
這是距安胎符自來,她最是慌亂的一次。她也希望自己是想多了,但萬一,萬一呢?
萬一就是她想的那樣,不說鄭夫人,就連她也咽不下這口氣。可若是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直到臨死前被告知真相,那她死也不瞑目啊!!!
沈蘭棠單單想象着那場景,就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硬了硬了,拳頭硬了。
只是現在她所謂的“證據”根本算不得真正的證據,若是嘴上說說也能判定,她自己也不服氣,可除此以外,她還有什麽用來證明自己的猜想的呢?
沈蘭棠又想起了上回“安胎符”事件,那個事件讓她知道了,朝廷重要崗位的大官權力有多大,能力又有多大,若是讓她自己去找實驗材料,估計幾個月就過去了,別說還要将一大票皇家人聚集在一起。
估摸着這回也是,等到她找到人證物證,鄭家都回梁州去了,到時候難不成還要她千裏迢迢帶着證據去揭穿陰謀?
會被當成瘋子的TAT。
利弊權衡後,沈蘭棠重重咬了咬牙,說一下就說一下,又不會掉塊肉,萬一呢!
想通這點,她大叫起來:“蘭心,寶珠!”
兩個侍女匆匆跑進房間:“小姐。”
“給我重新梳個頭,我要去找父親母親。”
——
謝恒和夫人商量完了事情,就聽下人傳報,說是少夫人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
不一會,沈蘭棠走進客廳,屈膝行禮。
“父親,母親,蘭棠要說的這件事,父親母親可能會覺得我很冒昧,很突然,但蘭棠希望兩位能夠認真思索,不要把它當玩笑對待。”
謝恒不動聲色地說:“你說。”
“前幾日,兒媳随同母親一起去鄭府,見到......”
沈蘭棠将幾次見到鄭清宇,鄭宛如還有麗夫人對待二人的區別都說了出來,最後總結道:
“世上哪裏有如此對待兒子的母親,我懷疑,麗夫人是不是當時生了個女兒,擔心地位受到威脅,就将她換成了兒子。如今看到鄭宛如便想起女兒,方才對她這般好,否則,她如何能拿出幾百輛銀子只為給她買一支步搖,定然是為了補償女兒吧。”
沈蘭棠故意沒直接說麗夫人将兩人調換,就怕二人覺得太匪夷所思,但兒子換女兒這種事情,民間故事裏有,現實裏也有,就兆京貴族圈也發生過好幾件,但因為舍不得親生女兒,很快就被發現了。
謝夫人心中好笑,故意道:“可鄭清宇和鄭公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啊。”
“哎呀。”沈蘭棠捂着嘴道:“那難不成是兩個孩子調換了,其實鄭清宇是鄭夫人的孩子,鄭宛如才是麗夫人的孩子,那倒也說得過去。”
說完,她就小心翼翼地窺探二人表情,謝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有可能。”
哎,這麽簡單地認同了?
謝夫人看她震驚的模樣覺得好笑,心說她這麽兒媳婦也真是,心裏小九九真不少,幸虧沒有壞心思,每回有算計也都是為了她人,有自己的秘密也便有吧。
謝恒:“你說的事情匪夷所思,我也不想相信,但子女血緣正統非同尋常,鄭家是我姻親,我有責任确保他們子嗣血統純正,但凡有一處可疑,不可不察。”
沈蘭棠聞言心中狂喜,幸虧公公是法院幹活的,對事件真相的求證性要求極高。
“那如何查證呢?”
“大夫,産婆,還有當時在房裏的丫頭。”
這跟沈蘭棠想到一塊去了,現代查醫院古代查産婆,總不會有錯的,這麽多人證,只要有一個人的口供和其他人不一樣,這件事有了破局之法。但若大家說法一致,連專業的都沒辦法,自己難不成能有更好的成果?
先這樣吧。
沈蘭棠恭敬道:“那蘭棠就等父親消息了。”
一副你別想說說就算的模樣,謝恒笑了笑,道:“好,等我消息,兆京便就這麽大,不出兩三日就能有消息。”
等到沈蘭棠離開,謝夫人嘆息一聲:
“我就說蘭棠這個孩子素來是好心的,她這幾日也遇到了一些煩心事,但都沒有說,獨獨關注這件與她無關的事。”
謝恒順口問道:“她還有其他什麽煩心事?”
謝夫人白了他一眼,扭頭哼了一聲。
謝恒:“......”
因昨日走得匆忙,謝夫人還有事情未了,第二日又要去鄭府,沈蘭棠不知道存的什麽心思,也一道去了。
幾人在亭子裏坐下,今日的話題已經從冬裝設計到鞋子上了,謝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拿着塊狐貍皮興頭滿滿的鄭夫人,眼珠子轉了轉。
“蘭棠,你家嫂嫂的肚子幾個月了?”
鄭夫人好奇轉向沈蘭棠:“蘭棠嫂嫂有了啊。”
沈蘭棠一聽就知道謝夫人打算,她附和道:“三月份有的,到如今也六個來月了。”
“那就跟我甥媳差不多,如今快到月份了,心裏也開始焦急了。”
鄭夫人也道:“的确,女子生産最是不易。”她也是想到了自己女兒,神色黯了黯。
謝夫人無法,也還是咬牙道:
“夫人那會呢,蘭棠還沒生育過呢,你教教她,有什麽好法子。”
鄭夫人笑:“我哪有什麽好法子,我當時也是九死一生,生完就暈過去了,倒也省事。”
謝夫人心中一緊,忙道:“可聽到孩子哭聲了?”
“聽到了聽到了,聽到了才睡過去的。”
謝夫人心中暗想,嬰兒的哭聲根本分不清男女,她連孩子面也沒見過就暈了過去,這中間能做的事情多了。
她怕鄭夫人起疑心沒有再追問,倒是沈蘭棠問道:
“夫人,我有個事情一直盤旋在心裏,苦惱得很,你幫我出出主意吧。”
“我有兩個丫頭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平日裏素來親近,如今丫頭們漸漸大了,我舍不得她們走,老是留着又怕耽誤他們,若是她們自己有個前程,是不是該放她們走?”
“這個啊。”鄭夫人笑了。
“随遇而安就是,女子到頭來總歸得跟着夫君走,若夫君也是府裏或者本地人,她願意留着身邊最好,相互有個照看,若是外地的,她要走也不能強留,免得日後結怨。”
“那夫人身邊呢?”
“我麽,我陪嫁丫頭攏共有六個,不過一直跟着我的也就兩個,貼身侍女嘛,一個現在還在府裏,一個嫁了人就走了。”
“什麽時候走的?”
謝夫人也看出了她的打算,怕她問得太唐突,插入道:“時間那麽久了,夫人哪裏還記得。”
鄭夫人笑笑,也就順着話道:“具體日子記不清了。就記得是我生了宛如第二年還是第三年走的。”
一旁一個下人道:“是為了小姐後第二年。”
沈蘭棠看向說話人:“這位嬷嬷就是那位留下的侍女吧?”
“是啊,我老了還是她記得清楚。”
“夫人是記挂的事情太多了,哪像我整日就這麽幾樣事情,老黃歷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就哄我吧。”
鄭夫人笑了起來,亭子內氣氛歡樂。
沈蘭棠心中暗道,這個侍女離開時機巧妙,值得一查。
說完了話,謝夫人和沈蘭棠就打算回去了,鄭夫人送她們到門口。
“眨眼十天就過去了,再過四日就要回去了。”
謝夫人心口一跳,問:“定好了麽?”
“定好了,四日後天氣好,我們來京這麽久,也該動身回府了。”
“弘文也陪了我這麽久了。”鄭夫人最是不舍謝弘文,撫着他的臉蛋戀戀不舍。
“這些天就當我偷來的,也虧得大人夫人體貼我。”
“夫人這話說的,弘文本來也是鄭家的孩子。”
鄭夫人有感而發,繼續道:“等回了家,我也該給宛如找個夫婿了,之前都舍不得,可她畢竟也到年歲了。”
謝夫人從心底不大喜歡鄭宛如,覺得這個姑娘虛榮,愛耍心機,還有些薄情,但對着鄭夫人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道:
“夫人對宛如真好。”
鄭夫人一邊逗着謝弘文一邊道:“為人父母哪有不疼愛孩子的,宛如不聰明,又心直口快,我只盼在身邊給她找個好人家,也好在旁照料她。”
謝夫人看着她慈愛模樣,胸口心情難言。
等回到家,謝夫人直接就去問謝恒:“調查得怎麽樣了?”
謝恒放下手上的書:“我的人還沒回來,怎麽了,在鄭府又發生什麽事了?”
謝夫人嘆了口氣:“鄭夫人說要為鄭宛如找夫婿,鄭夫人那模樣......我真的不想再看她被蒙騙下去了,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得盡快給個答案吧,否則我這心裏頭實在是難受。”
“我明白我明白。”謝恒默默地握住她的手。
謝夫人平靜了一會,才重新張開口道:“對了,我們還得到了一個新的信息,鄭夫人的一個貼身侍女在她生下孩子後就嫁人離開了,我和蘭棠都懷疑這個侍女有問題。”
謝恒眼睛一亮:“這是個很好的調查方向,找一個目标明确的人很好找,我讓人盡快去查!”
——
距離兆京幾公裏外的一個鎮上,因為距離兆京近,這兒顯然比尋常小鎮要繁華許多,頗有些縣城味道。
一處四合院子裏,一個中年婦人抱着一個木盆從外面走進,正在院子裏坐着聊天的大娘見到她,揚聲喊道:
“二妹子,有你娘家人來找你,你家男人已經把人帶回屋裏去了。”
娘家人,誰啊?
婦人放下木桶,推門往屋子進去,屋裏桌子邊上坐着兩個成年男人,穿着樸實面容幹淨,除了兩人眼中偶爾閃過的銳利光芒,仿佛與街上擦肩而過的所有人別無二樣。
“朱二秀,原通政司左通證劉氏家中仆人,後嫁人自贖出府,改名朱二妹,朱二秀,是你吧?”
……
……
有了前兩回麗夫人送鄭宛如禮物之後,鄭宛如和麗夫人親近不少,這一日,鄭宛如瞞着母親偷偷跟麗夫人在外面逛街,兩人面容相似,年歲正好有差,加上麗夫人臉上慈愛之色,二人宛若母女。
見鄭宛如拿着一串手鏈愛不釋手,麗夫人笑了笑,道:“這手鏈可以買給你,只是你要藏好,別被你母親知道了。”
鄭宛如心無城府地說:“知道便知道了,母親還能訓我不成?”
麗夫人眼中浮現笑意,不知道是笑她天真無邪,還是為了其他。
“總歸能不被知道就不要被知道,這樣回了梁州後我們還能一塊出去玩。”
鄭宛如看向她:“你還想跟我一塊出來。”
“那是自然,我一直想要女兒偏生沒有,小姐是大人親女,我求個臉面也将小姐看做女兒,就同女兒一般寵着就是了。”
鄭宛如哼笑一聲,道:“我可不是你女兒,不過如果你想要有人陪你逛街,那也不是不可以。”
“好好好。”見目的達成,麗夫人連連道:“那等回了梁州,我們也常去玩耍。”
一輛馬車從路上經過,鄭宛如向裏面避了避,只見車簾被風掀起,裏面是一個精幹漢子和一個神色凄苦的中年婦人。
鄭宛如收回視線,很快将他們抛在腦後。
……
車子從謝府門前繞過,進了小門。
下車後,男人将女人押送到後院一個房間,房間兩邊窗戶都敞亮着,唯有裏面布置處處可見其主人的嚴肅端正,堂中正上面,還有明鏡高懸,女人看了之後不由瑟縮了下脖子。
不多時,一個中年俊美端莊,氣勢凜然的男子走進了房間。
“你就是朱二秀?”
朱二秀跪在地上,諾諾道:“大,大人,不知道大人找奴婢是為了什麽事?”
“你不知道?好,那我就一一問你。”
……
日近黃昏,謝恒終于從屋子裏出來,謝夫人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怎麽樣?”
謝恒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了憐憫。
他點了點頭。
謝夫人如遭雷擊,就算她不喜鄭宛如,可她同樣也不想鄭夫人蒙受這麽多年欺騙,受這母子分離,還有替仇人養女兒的苦楚。
“好一個麗夫人!”
謝夫人從齒間蹦出幾行字:
“她竟敢,她竟敢……罪無可恕,罪無可恕!”
“我去告訴鄭夫人!”
謝恒忙阻止她:“這事我們自然要說,只是如今證據還不充分,而且我們也還沒準備好。”
謝夫人怒氣沖沖道:“那你說,我們要怎麽辦?”
謝恒嘆了口氣:“我們先把謝瑾叫回來吧。”
……
謝恒當日派人快馬加鞭去城外叫謝瑾回來,這般急切情形,謝瑾還是頭一回遇到,他不敢浪費時間,連夜策馬趕了回來。
他到家時,已經将近破曉時分,府裏各處還沒醒來,有一間廳堂亮着燈,謝恒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堂裏。
“父親,你連夜把我叫回來,是有什麽要事麽?”
謝恒注視着堂中兒子,他還記得他兒子初次成婚時青澀模樣,因為從小在軍中長大,和外人尤其女子接觸極少,他第一段婚姻就跟個木頭似的,父母說什麽就是什麽,雖然現在也大差不差,但畢竟數年歲月過去,心性和外貌都成熟許多。
他緩緩開口:“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此事事關重大,某種意義上也與你有關。”
随着他的陳述,謝瑾臉色逐漸變了。
謝恒最後一個字落地後,房中唯有長久的沉默。
半晌,謝瑾抱拳,他面容堅毅:
“麗氏婦人膽敢如此欺辱夫人,決不能輕饒,當以拐賣兒童罪名處以懲罰。”
謝恒搖了搖頭:
“你當鄭家不要面子麽,這麽大事情,恐怕鄭淵卿仕途都要受影響,他絕不可能讓我們報官的。”
“就算不報官,也要用相似方式處罰。”
謝恒點點頭:“麗氏婦人蒙騙鄭夫人,以至于多年親生孩子就在眼前不能相認,還要撫育仇人之女長大,此罪罪不容誅,哪怕不能用刑法處置,也絕不容許敷衍了事。必要時,我謝恒也願為夫人依仗。”
“鄭家再過兩日就要回去,揭穿此事刻不容緩。不過在此之前,你先去辦一件事情。”
“請父親吩咐!”
……
謝瑾回到院子,此時天光大亮,府裏處處都有了人氣,沈蘭棠正坐在院子裏打算吃早飯。
看到謝瑾,她道:“你回來了,還沒吃飯吧,一塊吃吧。”
“嗯。”
謝瑾走上前,幾個侍女開始布置碗筷。
“我聽父親說,這次事情是你先有所察覺,請父親派人調查的。如果不是你觀察細微,察覺到此間有異,也許這件事情這輩子都不會被揭曉了,我替鄭家,也替弘文謝謝你。”
沈蘭棠呼出一口氣,轉身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
“這件事情鄭夫人受了最大的委屈,我們絕對不能再讓她寒心。”
謝瑾反握住她的手: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