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竟是故人
竟是故人
謝知涯一轉身,看了他一眼:“不是說很着急麽?怎麽還不走?不怕我待會兒變了主意,不讓你走了?”
重玥來不及感激,腳下一個使力,已經到了太醫院的牆頭。眼下已是深夜,只有幾個值班的禦醫留守,重玥不想鬧出太大動靜,直接潛入到裏面找了個白胡子白頭發、看上去資歷最老的禦醫。
禦醫被捂住嘴的時候沒有重玥想象中的掙紮,反而是送些下來肩膀,繼續擺弄着手裏那堆瓶瓶罐罐,擺弄好了就背上藥箱随重玥離開。
回到冷宮,重玥依然把匕首橫在他脖子上,這一路走來實在太順,順利到讓她都不覺得自己在挾持綁架,所以她害怕這人又是個皇後或者是什麽妃嫔安插的眼線。
沒想到禦醫只是靜靜的移開她的刀,“姑娘放心,醫者仁心,我既然跟姑娘過來了,就已經會安安心心治病,不耍那些心思,若您不放心,我可以将這匣子交給姑娘替我保管,等我開完了藥再拿回來。”
重玥看到一愣,傳聞中太醫院有一個被稱為醫仙的老人家,身上拿着一個裝着數百種靈丹妙藥的匣子,平日不問診,偶爾去皇上和太後那裏瞧瞧,其他時候……只有懷了孩子的妃子才配得上他出診。
重玥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自己居然把這位老先生綁了過來,這幾乎就是整個太醫院裏面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見她認出了自己,老先生沒說什麽,直接把匣子推給她,走進屋裏給楚瓊瞧病,屋裏的阿蓮被趕出來,看到老先生的時候也吓了一跳。
外面焦急的等待,裏面不需要片刻,就聽到楚瓊悶哼一聲,忽然吐出不少鮮血,重玥再也忍不住,一腳踹開門進去,就看到老先生在紮針。
“我說這位姑娘啊,我沒想害你娘,你這樣突然一下子闖進來,很耽誤我治病的。”
重玥尴尬一笑,很快把話題轉移到病情上:“抱歉啊先生,但是我母妃這是怎麽了?看她吐血我才……”
老先生沒說話,反而是狠狠一使勁兒,又往楚瓊背上施了一根針,随後手上用力推動,楚瓊身體前傾,猛地再次吐血,只不過這次的血呈現出暗紅色。
老先生看完血的顏色,這才放心的收了針,解釋說:“剛才我是在幫她運轉經脈,把瘀血清理出去,不然內裏狀況會越來越不好。眼下只需要靜心調養,再開點兒補氣血的藥就行了,這是前幾服藥,明天開始就可以煎給她了,剩下的幾副藥我得回去配,過幾日差我的小徒弟給你送來。”
重玥認真道謝,随後楚瓊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看到老先生的臉愣了一下:“榮叔,你怎麽在這兒?放才看到你,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夢沒醒。”
原本還在和重玥交代的老神醫聽到聲音的時候,身體僵了一下,随後立刻跪下身喊了一聲:“公主!公主恕罪,老奴救駕來遲,讓公主受了這麽多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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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玥眯起眼看了一下老神醫,這人看不出具體的年歲,而且聽外界的傳聞,據說他已經在宮中服侍了很長時間,精通世間各種疑難雜症的治療,陛下和太後對他十分信任。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回事雲雨國的人?
楚瓊拍拍他的肩膀:“國已經亡了,哪兒還有什麽公主殿下?榮叔快起來吧,眼下我不過就是被宇文曜擄進宮的平常女子,不必拘禮。”
老先生嘆口氣:“其實自打你進宮開始,老奴就想過來探望的,可惜宇文曜那個狗賊突然下令讓我沒日沒夜的幫他煉丹藥,還一直派眼線看着我,這才耽誤到了現在。不過公主放心,只要您一聲令下,老奴立刻離開皇宮,追随您重建故國。”
楚瓊搖搖頭,聲音柔美裏帶着獨特的蒼涼:“不用了榮叔,您前半輩子對雲雨國的忠心耿耿,我全都看在眼裏,如今見您在這皇宮裏過的好,我也就安心了。亡國就是亡國,楚瓊擔當不起複國大任,也沒有做公主的心思,那些過去的時候,咱們就一起讓他過去吧。”
重玥聽到一半轉身出去,不再打擾他們敘舊。走到冷宮院外頭,看着圓滿的月亮,想起今天謝知涯的反常,她思來想去不管怎麽解釋,仍然覺得別扭。
夜裏的風吹得人頭疼,看着老先生離開的背影,重玥嘆了口氣,搖搖腦袋不打算繼續想下去了。算了,反正那個惡魔肯定沒安好心,就當他今晚是良心發現好了,下次……大不了自己在心裏少罵他兩句。
事實上,謝知涯的确沒有說謊,重玥的一舉一動的确都在宮裏人的眼睛裏,在她找了禦醫給楚瓊治病的第二天,皇後就帶着人跪在了禦書房門口。
德總管一臉為難的站在旁邊:“娘娘,不是奴才不幫忙,是真的已經進去禀報過了,陛下眼下還在跟幾個肱骨大臣商談國事,恐怕沒有時間見娘娘您,也沒空吃您炖的湯。”
皇後依舊跪在地上,但渾身都還透着高高在上,德總管知道自己說這話也沒用,便不勸了。一行人站在書房門口等了有一陣子,大臣們陸陸續續從禦書房出來,皇後忍着被衆人眼神洗禮的羞辱,起身走進禦書房。
宇文曜看都沒看他一眼,喊道:“德公公!怎麽也不攔一下?這後宮之中的人不能幹政知不知道?高位坐的時間久了,人也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德總管戰戰兢兢的準備請皇後出去,沒想到她推開太監,沖進去跪在地上控訴:“陛下,您可得管管,昨天晚上那個重玥居然自己闖進了太醫院,說是什麽要給她母親治病,就堂而皇之從裏面把醫聖老先生給帶走了。實在是無法無天!”
“都知道平日裏醫聖老先生是不随便出診的,她如此作為豈不是挑戰皇權?不把您和太後娘娘放在眼裏嗎?如若這種苗頭不遏制住的話,日後後宮裏頭人人效仿,那後宮豈不成了沒有王法的地方?”
她說的字字句句情真意切,然而宇文曜從頭到尾沒賞給她一個眼神。
皇後狠狠剜了一眼重玥,重玥也壓根兒沒看她,宇文曜立刻下令:“德公公,趕緊去冷宮,越快越好。”
“陛下一定是想去問罪那個楚瓊對不對?但這畢竟是後宮之中的事兒,我這個皇後義不容辭,願意替陛下代勞責罰她。”
宇文曜眼裏寫滿了厭惡,剛想讓德公公處理一下,不想重玥一腳踹在皇後身上,頓時皇後吐出一口血,重玥看了宇文曜一眼,宇文曜默許了她的做法,無視皇後的哀嚎,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往冷宮。
皇後又叫了幾聲,見沒人理她,目光終于暗淡了下去。禦前有一個新來的小侍衛看不下去,想進去幫忙攔着,被一個公公直接拉住:“你傻啊,這個時候過去幹什麽?碰一鼻子灰?到時候皇後娘娘不一定感激你,那位姑娘肯定會恨你!”
小侍衛扶穩頭頂的帽子,略顯懵懂:“那可是當今皇後娘娘啊,怎麽會甘願被人欺負?為什麽剛才陛下不管?”
公公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這後宮中的事哪兒能一句兩句話說清楚?況且連陛下都沒發話,這說明什麽啊?說明陛下都已經默許了如今的現狀,我們當奴才的還跟着進去摻和什麽?”
小侍衛看了一眼把皇後踩在腳下的重玥,一臉驚疑不定:“那不就是個陛下的私生子嗎?陛下就如此縱容她?”
公公嘆了口氣,懶得跟着年輕人再廢話,這深宮之中并沒多少非黑即白,更何況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楚瓊自打被接進宮裏,陛下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冷宮裏的棄妃。
甚至……自打楚瓊回宮,陛下去其他後宮娘娘宮裏的次數都跟着直線下降,将來,這位冷宮裏的楚娘娘,或許是比皇後還要了不起的存在。
看事情總不能浮于表面,但這話現在和剛入宮的小侍衛講不通,公公趕緊把還想在這兒礙事的侍衛拽走,冷清的禦書房裏,只剩下重玥和皇後兩個人。
重玥松開抓着她的胳膊,冷笑道:“行了,這裏只剩下我們兩個,要是再裝下去可就沒什麽意思了。皇後娘娘,還真是難為你為了我們母女兩個忍辱負重,裝瘋賣傻。”
皇後擦幹淨嘴角的血,從地上站起來,眼睛裏的懦弱和傷心直接收斂幹淨:“倒也不全是因為你們,平日裏如果我不是這麽沒腦子的行事,就憑我母家如此位高權重,陛下和太後能放心的把鳳印交給我嗎?”
“說實話,你這小姑娘我還是挺欣賞的,就連謝知涯那個眼高如頂的家夥都能誇你,說不準如若不在深宮裏,我們還能成為彼此的知音。不過可惜了,這輩子估計是只能敵對,既然進了宮,本宮就必須為娘家掃清在朝堂的一切阻礙。”
話剛說完,皇後盯着她的眼睛,視線裏有一抹惋惜之色:“所以不好意思了妹妹,只能委屈你為權利犧牲一下了。”
皇後從掌心翻出一只簪子,翻轉手背直接朝着重玥的脖頸刺去,重玥好歹是殺手出身,這點小打小鬧對她來說不足挂齒。原本她以為這位皇後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說不定是身上有些城府,沒想到她自己居然會武功。
難為她平時在宮裏還要裝成柔弱不能自理,重玥之前聽說,這位娘娘剛進宮的時候,連吃飯都要宮女用勺子喂到嘴邊。這戲做的夠足,怪不得把慈寧宮那位老謀深算的都給騙過去了。
不過想想也是,皇後畢竟出身武學世家,會一點傳承也不過分。
重玥倒黴在她身上看出多少對宇文曜的喜歡,但她很清楚,眼下這位皇後進宮短短不到十年,朝廷已經有至少一半的官員,被她收歸囊中。就連謝知涯這樣軟硬不吃的,也聽命于他做事……
不對,重玥眼睛一眯,謝知涯既然是宇文曜能夠放心裏用的心腹,總不可能兩邊效忠,之後演碟中諜。畢竟這樣風險極大,一個不小心背叛陛下,可是殺頭的重罪。
所以,如果謝知涯是陛下這邊的人,那又怎麽會經常到皇後宮裏去?就算有召令進宮不用彙報,這樣走正門進入,皇宮裏的眼線不會發現?宇文曜會不清楚他們聊了什麽?
想到這兒,重玥看了眼門外,謝知涯,你在這場局裏到底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
回到冷宮的時候,楚瓊已經睡下,重玥看着魚貫而入的大堆宮女侍衛,宇文曜難得解釋說:“這是我派來照顧你母妃的,放心,都是朕身邊信得過的人,不是從其他地方調過來的。”
重玥看他一眼,想直接拒絕,但是又覺得眼下楚瓊的确需要人照顧,而且自己還有不少是要出去辦,總不能天天在這裏看護她,如此一來有個人能幫襯一下也好,再者說,皇上已經下令,她們就算借十個膽子,應該也不敢再動什麽歪心思。
不過,這麽多人如果都留下來,難免人多眼雜,而且這些宮女都是聽命于宇文曜,必然不會對她們母女兩個忠心耿耿,因此……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收買,到時候成了別人的眼線,一切都不好說。
雖然事情還沒有發生,但早做防範還是好的。于是重玥一擡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兩個人:“她們兩個留下足夠了,剩下的你都帶回去,用不上那麽多,我和我母妃沒有那麽大的排場。”
這話其實是在明裏暗裏的諷刺後宮其他嫔妃架子大,重玥也不知道宇文曜有沒有聽出來,但最後還是聽了她的話,只留下了那兩人。
宇文曜對着她,語氣有點生疏:“你娘的傷,恐怕還需要再靜養一段時間,這段日子就拜托你照顧了。畢竟朕平日裏政務繁忙,再加上太後那邊……朕總過來,怕是不好交代。”
重玥不置可否,只是沒想到這人都三十來歲當皇帝了,還是個媽寶。不過再一想又開始勸自己別生氣,畢竟古代的制度,孝悌是刻在骨子裏的一種精神。
他雖然是皇帝但也是兒子,母親的話同樣能聽就聽,所以,當皇帝也并非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