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鄉
下鄉
為堵住悠悠衆口,哪怕張蘭娟再不願意,也要為蘇鳶準備下鄉的東西。
她每天沉着臉,以至于整個蘇家都處于低氣壓。
趙小雪只敢在心裏偷偷樂,恨不得蘇鳶明天就走,從此以後,無論是蘇家還是蕭祁,都會成為她的!
在離開京市的前一天。
蘇鳶又把行李重新整理一遍,最近添置不少東西,都要帶走。
趙小雪見她跟只小蜜蜂似的,忙忙碌碌,很好奇那行李袋裏裝了些什麽?
于是,走進她卧室,似笑非笑道:“別人下鄉前都得哭幾天,像你這麽高興的,實屬少見。”
蘇鳶停下動作,冷淡回怼,“我在忙,有事說事,沒事別在這兒礙眼。”
“你!”
趙小雪氣到不行,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等你走了,這間房就是我的,我提前熟悉環境怎麽了?”
那嘴臉像極了小人得志,蘇鳶懶得多費口舌,繼續整理東西。
這時,書桌上的一支鋼筆勾住趙小雪的視線,她不懂牌子,但能看出它是個好東西。
剛想伸手拿,卻被蘇鳶搶先一步拿起,放入挎包裏。
“那鋼筆是誰送的?不會是蕭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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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鳶如看白癡般看向她,差點氣笑了,“不是他送的,你最好不要瞎惦記。”
心事被戳穿,趙小雪有點惱羞成怒,“不就是一支破鋼筆嗎,有什麽了不起的。等你下鄉之後天天幹農活兒就會知道,那支破鋼筆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蘇鳶擰起眉,實在嫌煩,指了指她坐的椅子,淡淡說道:“那上面露了一顆釘子,你沒感覺紮屁股嗎?”
“……”
趙小雪瞪圓眼睛,吓得趕緊起身,只聽“嘶拉”一聲,身上的裙子被扯出一個大口子。
與此同時,屁股很疼,疼得她快哭了,忙捂着屁股往外跑,嘴裏還叫着張蘭娟。
等她走後,蘇鳶“砰”得關上門,感覺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其實椅子上的釘子只能鈎壞衣服,不會紮人,趙小雪感覺到疼,不過是心理作用而已。
整理完行李,鎖好門,蘇鳶去找李朝陽和孫小虎告別。
如今,整個大院都知道她要下鄉當知青。說啥的都有,五花八門,她全當沒聽見。
走出蘇家沒多遠,蘇鳶被蕭祁攔住去路。男人身材高大,整個人罩住她,躲都躲不掉。
“你是不是為了避開我,才下鄉的?”
蘇鳶與他對視,說不是。
“那你為什麽要下鄉?東北天寒地凍,你這身子骨絕對受不了。還有,以傅墨白的表現,再過兩年他一定能調回京市,難道你連他都不要了嗎?”
雖不願提起情敵,但為了留住她,蕭祁只能一試。
蘇鳶毫無波動……
見這招兒不管用,蕭祁又喜又急,低聲下氣道:“鳶鳶,我知道你怨我。以前是我不對,你別走,行不行?我不會再逼你了。”
他眼含懊悔,恨自己那些手段過于激進,現在把人給逼走了。
見其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又聽不懂人話,蘇鳶沒再解釋,直接踹他一腳,說了句“讓開”,趁其不備,趕緊走人。
下鄉之事已成定局,就算蕭祁再有本事,也無法改變。
次日一早。
蘇鳶梳着兩條麻花辮,短袖白襯衫搭配綠色軍褲,拎着兩大包行李下樓。
蘇家人全都等在堂屋,準備為她送行。
蘇建國叫來大兒子,讓其幫忙拿行李。然後,轉過頭對蘇鳶說道:“路途遙遠,你年齡太小我不放心。我派愛民送你去青山市,順便帶葉潔去醫院看病。”
他性格多疑,不弄清事情真相就不會放心。蘇鳶裝作很開心,實則擔心到了當地,幹媽不知道蘇愛民也跟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而露馬腳。
如今之計,唯有拜托文燕。于是她悄悄暗示,多年的默契,令文燕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見蘇鳶馬上要走了,張蘭娟神色複雜,多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很矛盾。
趙小雪站在她旁邊,見狀,挽住她的胳膊,柔聲說:“媽,您不送送我姐嗎?她這一走,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葉阿姨真有福氣,能有我姐這麽孝順的幹女兒。”
張蘭娟聽到這話,剛松動的心又變得堅硬起來,嘴一撇,滿不在乎道:“她能耐大着呢,不用我送。”
說完,轉身上樓,一點情面都不講,趙小雪跟在她身後,笑了。
一時之間,氣氛尴尬。
蘇建國蹙眉,對這個親生女兒十分不滿。
為挽回妻子形象,他輕咳一聲,勸解道:“鳶鳶,其實你媽舍不得你,才會這樣。等到了那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讓她知道你過得不好,保準哭鼻子。”
“嗯,我會的,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
在臨走前,蘇鳶一直保持微笑,舉止得體,對這個家作最後的告別。
因為她知道,今天出了蘇家門口,以後這裏不再是她的家。
院門外停着一輛吉普車,蘇愛民把行李放到副駕駛,對懷孕的妻子囑咐半晌才上車。
蘇鳶跟衆人一一道別,也跟着上了車。
文燕眼圈發紅,跑過去,在汽車緩緩啓動時,偷摸塞給她一個疊起的信封。
小聲叮囑:“如遇難處一定要給我發電報,誰要是敢欺負你,就算在天邊,我也要追過去幫你報仇!”
蘇鳶心中滾燙,千言萬語化作一句“保重”。
而手裏的信封,不用猜也知道,肯定裝的是錢。
能得一知己好友,此生足矣。
*
一個多小時後。
汽車到達火車站,蘇愛民拿下行李,領着蘇鳶去檢票。
人來人往的月臺,數不清的相聚和離別。
開往龍江省的火車早已停在那裏,他們買的是坐票,要經歷30個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他們的座位有一個是靠窗的,蘇愛民把它讓給蘇鳶,自己則坐在中間位置。
在他們對面坐着兩男一女,看穿着打扮,像是下鄉知識青年。
其中那名女孩沖蘇鳶笑了笑,主動打招呼,“你也是知青嗎?”
“嗯,是的。”
蘇鳶回以微笑,“你們是去哪裏插隊?”
這趟列車一路向北,女孩回答:“我們都去龍江省。”
“真巧,我也是。”蘇鳶眼前一亮,莫名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女孩聽了也很興奮,“那太巧了,我和周哲去青山市,大壯去哈市,你呢?”
“我到青山市白雲村插隊。”
見村子不同,女孩略顯失望,但很快又恢複笑容,“我叫馮書苗,很高興認識你。”
蘇鳶也作了自我介紹,還拿出幾塊糖果分給他們。
大家都是年輕人,有聊不完的話題,可以互相學習,共同進步,時間在歡聲笑語中過得飛快。
蘇愛民坐在旁邊一直沒吱聲,對他來說,這些都是孩子,沒有共同語言。
到了傍晚,蘇鳶擦幹淨手,從行李袋裏掏出兩顆水煮蛋和兩個白面饅頭,遞給他一份,開玩笑道:“事先不知道你要送我,只準備了自己的幹糧,所以口糧不多,你将就一下吧。”
蘇愛民接過吃食,臉色變得不太自然,見對面三人沒關注他們這邊,低聲解釋道:“爸說怕你拒絕陪同,所以才故意瞞着你的。還有……我也想見見幹媽,多年沒見,挺想她的。”
“你見過幹媽?什麽時候?”
蘇鳶邊啃饅頭邊問,對蘇家的過去很好奇。
蘇愛民覺得沒啥不能說的,便把小時候的事說了幾件。
蘇家是在1956年舉家搬到京市的,在那之前,一直生活在龍江省哈市。
每到過年,蘇父都會帶着三個孩子去青市給葉潔拜年。
每次拜完年回家,張蘭娟都會發脾氣,需要蘇父哄好幾天才能消氣。
當時,他們不懂是因為什麽?慢慢長大了,才隐約有所察覺。
一個是親媽,一個是幹媽,選誰親近不言而喻。漸漸的,他們對葉潔越來越疏離,只有蘇鳶傻乎乎不清楚內情,仍與葉潔往來甚密。
“你這次下鄉,算是徹底傷了媽的心,等過年回家多哄哄她,她會理你的。”
“嗯,好。”
蘇鳶敷衍點頭,啃着饅頭,思緒已經飄遠……
列車“哐當哐當”繼續前行,熬過一天一宿,外加半天時間,他們終于到達目的地。
八月的天氣,悶熱不已,東北不比京市涼快多少。
蘇鳶用手扇風,随着人流下了火車。蘇愛民拎着兩個行李袋緊跟其後。
他們在出站口與馮書苗等人分別,然後四下尋找葉潔的身影。
蘇鳶只看過黑白照片,照片一般都失真,找起來沒那麽容易。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她聞聲望去,只見一名短發婦女,正朝他們微笑。
蘇愛民一眼認出她,帶着蘇鳶走過去問好,“幹媽,我是愛民,您還記得我嗎?”
葉潔睜大雙眼,猛拍一下他的肩膀,笑眯眯:“呦,你都長這麽大了?跟你那死爹真是越來越像了。”
“……”
肩膀被拍得生疼,蘇愛民還得賠笑,“我跟父親不像,老三跟他最像。”
蘇鳶看到這一幕,差點笑出聲。她強忍笑意,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幹媽您好,我是鳶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