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狐貍
1 狐貍
◎撿到一只小狐貍◎
玉華宮的桃花又開了,微風卷着粉白的花瓣飛舞起來,在風停之後盡數落在院中,只有孤零零的一片悄然飄落入歸墟浮生鏡。
鏡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這裏滿是寒霜風雪,冰冷刺骨,茫茫無際的雪原之中有一人長眠于此,桃花花瓣進入鏡中,風雪便停了下來,只剩花瓣輕輕飄落。
冰涼的花瓣落在那人的額間的霜花印上,離陌驀地睜開眼,掀起銀白的眼睫,他的眼眸之中似是一汪寒潭之水幽冷沉靜,讓人心下發寒。
“又醒了麽。”離陌神色淡漠,微風拂過他銀白的發絲,他起身往鏡外踏出一步,剛才鏡中的景象就消失不見,揉成一片虛無,變成尋常鏡面模樣,照出玉華宮中肆意飄落的花瓣。望過南面,烏泱泱的濁氣升騰而起,就要浸染紫微宮,将仙宮之中的清氣吞噬而盡,“還真是仙族大難。”
離陌走出玉華宮,一旁肆意凝結的霜花連忙追上他的腳步,剎那間就消失在一片虛空之中。
……
漫天塵土随風揚起,席卷而來,淡薄紅日,隐蔽星月。
魔君少嬰帶領魔族大軍攻到天界與魔族相隔的人族五荒山。只要此戰一勝,便可登浮空雲盾,殺上九重天,一改魔族往日境地,攻占紫微宮,以慰先祖亡靈。
天色已經被股股燒焦的黑煙壓成烏泱泱一片,仙界武神持戟懸鞭,各執法器,方能撐起一縷微光。
魔族魔将懸于半空,與仙族鬥法,一時就有壓倒之勢,其中一股熾火金焰尤為厲害,熾火金焰燃透仙骨,落下的火星,在地面熔出一個個粉紅窟窿,山間草木盡數枯萎,化作齑粉。
一個黑袍小将上前來,向着驅使熾火的男子暗道:“君上,這些仙族已經快撐不住了,要不要直接強攻,趁現在将他們一次性滅個幹淨。”
控制熾火的男子,長相妖異俊美,只是一身瘴氣缭繞,陰沉沉的讓人看了心下發怵。他手燃熾火,肆意屠殺,身着玄色戰袍,袖口有金色熾火蓮花紋标記,見此标記便可知他是魔界魔君少嬰。少嬰眼中隐有笑意,他已經勝券在握,只等這神界的新任執法者敗下陣來,便再也無人能阻攔他。
“急什麽,慢慢看這些無用的仙族垂死掙紮,豈不有趣。”少嬰不屑一笑。
黑袍小将擡眼看他,見他如此說,眼珠一轉便揣度出他的心思,趕忙退後一步,揚起笑谄媚地附和:“是,仙族欺我魔族太甚,斷不能讓他們死的如此痛快,君上此舉揚我軍威,果然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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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嬰笑起來,愈發興致高昂,玩味般地加大了熾火,從指尖彈出一個個火球扔了出去,欣賞着衆武神痛苦隐忍的神情。
火球分散到空氣中,每一分空氣都蒸得幹燥無比,好像就要憑空生出一片火海。
空中的熱浪愈發強烈,多呼吸一口氣都會将嗓子燙穿,司法天神雲拟面色凝重,他先前與魔君少嬰纏鬥三天三夜,法力将盡,現在受了熾火,早已沒有多餘的法力護體,額間不斷沁出細密的汗珠,又迅速蒸發。每一寸皮膚之上已經開始焦灼起來,毛孔撕裂開,跑出絲絲熱氣。
身邊一衆武神,也并不比他輕松,法力高者尚可苦苦支撐,低階仙者,早已法力耗盡,只留一具仙骨燒得通紅。
短短幾日,熾火金焰就燃盡了五荒山,周圍化作焦然廢土,一片荒涼。
此時,就在亂石之後,還藏着一只戰火包圍的狐貍,它眨了眨昳麗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一條尾巴,以免燒焦了毛,變成一只烤狐貍。
小狐貍很是苦惱,它的狐貍洞也被燙穿了了個大洞,頂上時不時就掉下火星,流淌進紅色的岩漿,還好它早早的爬了出來,在岩石後面擋了許多火焰才得以幸免,不過,腳底的肉墊卻還是被燙得發紅。
四周都是那些黑色的铠甲兵團,小狐貍逃不了,只能眼巴巴盼着這些不速之客快些走開,最好再來場雨,撲滅這些火。
雲拟凝望着屍山血海,仿佛要接通天際,順着北鬥七星堆上紫微宮。
天界武神半數隕落,雲拟雖天賦異禀,但年紀尚輕,年僅七萬歲臨危受命,誓死守住九重天。
他悠遠的目光轉向重重雲盾,看向天宮深處,算起時間,那人也該醒了。若是他來,魔族定然不會有可乘之機。
對方強烈的攻勢容不得他猶豫,雲拟深呼一口氣,便強行施法,剜出心頭血,助他行萬裏傳音之術。
剛取出的心頭血點上傳音符,頓時華光畢現。
“仙族已到存亡之際,小神雲拟望請仙君相助!”
空中激蕩的聲音化作一縷金光穿過重重雲障,隐入更深之處。雲拟迫切地望向天際,探尋最後一絲希望。餘音尚未散去,就聽得一道冰冷的聲音穿透而來,如寒冰似霜雪降臨。
“仙族有難,我自是會來的。”
雲拟目光震顫,心下大喜。此時,風雷湧動,天空之中只剩暗紫色的雷電交織,濁氣凝滞成一道道堅冰,透着鋒利的寒氣,壓制住漫天紅煙,浸染成一片銀白。
話語落時而身影至,只見隐隐約約有一白衣男子踏着霜雪從天而降,行過之處,結成片片霜花。
霜花漫上衆武神身側,燃在衆仙身上的熊熊熾火退卻下來,乖巧地匍匐在霜花之下,悄然熄滅。一衆法力較低的武神頓時輕松了不少,他們雖不知曉來者何人,但是雲拟仙君喚來的,定然是友非敵。雲拟抹開嘴角血漬,看見身影才咧開一抹安心的笑。
九重天能保住了。
來者隐于寒霜之後,可見身影卻不見真容。
眼見地面燒穿的殷紅滾燙的血色窟窿也被襲來的寒霜盡數吞沒,少嬰凝眉,臉色沉下來卻絲毫不懼,反而上前一步重新燃起熾火:“你是誰?又是什麽不知死活的東西。”
白衣男子看向五荒山,皆是被熾火燙出的醜陋瘡痍,見他手中之火,目光漸寒:“你不配知我名諱。”
“你!”
“不自量力的東西,我要煉化你!丢到死靈淵喂烈紋蛇!”少嬰在衆人面前受辱,當即怒吼起來,反手就要繼續催動熾火,硬生生将燒得通紅色的火焰炸成藍白色的火花,像一條貪婪的火蛇,迅疾地襲來。
火蛇快竄到白衣男子的面心,他卻依舊面色凜然,寒風翻起他的衣袂,灰白色的衣角肆意翻飛,只心下一念之間,佩劍起而霜華出。
借着寒冷的劍光,衆神将看清了他的面容,近乎蒼白的膚色,墨黑的眉,淡漠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額間有一點銀白霜花印,頗為起眼。
衆神将這才想起來,這白衣男子似是數萬年前就陷入沉睡的霜華劍離陌仙君,頓時,心中也欣喜起來,燃起新的希望。
相傳神界第一武神,離陌,為救世而誕生于天,每逢仙界危難而出,救世之後沉睡萬年。
劍光一閃而過,狡猾的火蛇卻躲之不及,頃刻泯滅,消散在一片霜寒之中。
而這縷劍氣卻沒有絲毫受損,像是散成一道道具象的光波,從四面八方丢去,魔君少嬰微微一愣,就速速凝聚出火力,又結出一張張細密的火網,将劍光包裹起來。
被包圍的細密劍光剛觸碰到火網,就悄然消融,少嬰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來這司法天神搬來的救兵也不過如此。
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突然間,少嬰心頭窒住,臉色旋即大變,他沸騰的血脈竟然逐漸冷卻下來,在血管之中仿佛凝成綿密的冰刺,刺穿血管,紮入五髒六腑之間。
分明他擋住了那一劍,身上也沒有劍傷,怎會如此!?
少嬰腦海中閃過一句話。
劍過無痕,冰霜刻腑。
萬年前他曾見過的上任魔君,軀體完好,五髒卻被冰霜凝固穿透,過了千年方才修補好,那時他尚且年少,并不在場,只聽聞打敗魔君的是霜華劍,離陌。
“你是離陌!”少嬰憤然回身,怨毒地看着縱橫劍氣在身邊的黑甲兵團間穿行,這一道道劍氣仿佛無孔不入,瞬間突破魔軍的盔甲,鑽入身體裏,在血管之間暢快肆意地游動。一劍之下,魔軍慘遭衆創,雖然尚未身死,卻只剩片片哀嚎。不過凍住血脈髒腑,死亡已經是他們注定的結局。看來此戰魔族是必敗。
剛才的黑袍小将劍氣入體,臉上五官扭曲成一團,掙紮着爬到少嬰身邊祈求:“君上,救我。”
“好…”
少嬰吐出幾口血,捂住胸口,剛要出手為他壓制幾分卻又突然頓住。
此時情況危急,再不走恐怕他自己也逃不了,縱使黑袍小将是他多年心腹,但是若是為他療傷,帶上他逃走自己便少了幾分生機。
少嬰幾乎是一瞬間便作出取舍,向着黑袍小将假意燃起治傷的綠火,微微靠近只彈指間就轉幻成一個猩紅的火球将他燒成一具骷髅,再霎地兀自化作一縷黑紅煙霧,抛下百萬魔軍隐匿而逃。
冰霜已經凝住魔軍血脈,片刻間,地上唯餘百萬伏屍。
雲拟追上前追尋少嬰蹤跡,卻被一道聲音攔住:“已經逃了。”
雲拟洩了氣,自知離陌既如此說,便是真的追不到,也停下腳步:“這少嬰怎麽如此毒辣,連自己下屬都殺。”
“這魔人應是身居高位,他是怕他自己逃了之後,這魔人吐露出什麽秘密才滅口。”
雲拟了然,只嘆了口氣,果然,這知道太多秘密的棋子都不會有好下場。
脫離這場存亡之戰,這個年輕的司法天神也徹底放松下來,顯出幾分與他年紀相符的活潑意氣,雲拟擺弄着手中的三叉戟,轉圈玩兒:“仙君若是再晚醒幾日,九重天便要易主了。”
離陌沒有再答他,每當霜華出鞘,滅的都是百萬生靈,這些積攢的殺氣遠比刀光劍影更為鋒利,它們在不知不覺間侵染心智,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形神俱滅。他主動陷入沉睡,沉寂數萬年來的殺氣,只是沒想到再次醒來,又是仙魔亂戰。
他看過敵軍被穿透的亂屍,橫七豎八堆滿了荒山,原本山上的草木生靈也盡數燃盡,毫無生機,只是重重黑甲之中,竟壓着一點毛茸茸的白,在風中搖曳。
一縷白毛,軟軟地蹭着他的心。
離陌目光微閃,滿地的霜花也不再向前爬行,而是調過頭來,翻過屍體,跟着他的目光爬上這一點點白,把那搖曳的毛凍了起來,離陌順着霜花感應它的心跳。
還是活的。
霜花似有所感,回頭呆呆地望着離陌,直到離陌睨了它一眼,才凝聚成觸手模樣,将這一團白色的絨毛,輕輕地托起,獻寶似的舉到離陌身前。
他的目光掃過五荒山燒得灼熱的焦土,一擺衣袖,空中的灼熱之氣化作縷縷涼爽的清風,凝起的寒霜化作靈泉,浸潤這燒焦的厚土。離陌收起霜華,指尖提起霜花獻上的那一團蜷曲的白色毛球仔細端詳。
一只毛茸茸的小狐貍。
小狐貍渾身雪白,只有尾巴尖尖有一點淡淡的紅。它的毛是松散的,在落日的餘晖下微微漾開,溫暖地光灑在它的尾巴上,像是點綴在銀河上的繁星。
柔軟的毛順着風刮過他的手心,癢癢的,果然和想的一樣,皮毛亮澤,是只漂亮的小狐貍。
狐貍暈死過去,嘴角還有血漬,卻不見外傷,好像是剛才的一劍誤傷了它。
不帶走的話,會死的吧。
離陌略微思索就抱上狐貍,在漫天霜花中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