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60、他的坦誠
60、他的坦誠
阿枳和陳逢年随着侍衛們一起回了道觀, 到了道觀門口,阿枳将水桶交給其中一個小侍衛:“勞煩替我送到屋中。”
小侍衛從陳逢年手裏接過水桶,心領神會地說:“二當家的, 我一定不辱使命。”
陳逢年聽到一聲“二當家”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猜這肯定是馮華讓人這麽叫她的...
阿枳原本就不喜歡被這麽叫, 陳逢年聽到, 居然還笑。阿枳回頭輕輕掃了他一眼, 說:“我耳墜落在了山上。”
陳逢年看了眼她被凍得通紅的耳垂,兩只圓潤的耳垂, 別說沒有耳墜, 根本沒有耳洞。
他沒有拆穿她,而是任阿枳牽着他的袖子往山上走去, 他們遠離了道觀, 踏上漆黑的山路棧道。
陳逢年幾步跟上了阿枳的步伐, 走到了她身前。
阿枳松開捏着他袖角的手, 他冷硬的袖子一角被自己捏出褶皺。陳逢年掌着燈,燈火餘光照在那塊袖角衣料上面,像一朵霧裏的花, 在阿枳心靈深處綻放。
阿枳靜靜地想着, 這次的分別,他們不過半月不見。半個月根本不算漫長,可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在這段日子裏發生了許多變化。
現在他們終于見面了,而她對他的思念, 比過去的每一天都要更加深刻。
她跟着陳逢年的腳步, 走得很慢, 很穩。
陳逢年握住她冰冷的手, 試探她的手溫,“你冷麽?”
阿枳點頭說:“很冷。”
在此刻阿枳的心裏,也五味雜陳,可她選擇忽略那些湧動的情感與前因後果,她只想記住當下這一刻他在身邊的感覺。
他們呼出的白霧慢慢交融、然後一起消散。
Advertisement
陳逢年脫下自己的大氅,披在阿枳身上厚襖上。
他視線在她頭發上停了一瞬,她的長發挽着最簡單的低髻,用來挽發的,仍舊是她那根檀木簪子。
那跟檀木簪沒有任何雕琢,質地樸素。
陳逢年的大氅披在身上,密不透風,阿枳說:“你的衣服太重了。”
陳逢年說:“至少比凍着好。”
阿枳握緊了他的手。
陳逢年的手掌異常溫熱,阿枳問:“那你呢?你冷麽?”
陳逢年仰着脖子,修長的脖頸直迎冷風,他搖頭說:“不冷。”
阿枳忽然停了下來,她伸手觸向陳逢年臉頰上的淤青:“怎麽回事?”
她在認真問話,陳逢年卻握住她的手腕,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後,用他一貫懶散的語氣說:“不礙事。”
阿枳抽回手:“我問你怎麽回事,沒有問你嚴不嚴重。”
陳逢年:“...沒什麽,撞牆了。”
阿枳氣笑了。
“那這牆真夠厲害,能把你撞成這樣。”
陳逢年繼續一手提着燈,一手牽着她的手沿山道上山。走了約有一裏,已經能聽到山泉的聲音,泉水散發出的幽幽冷氣。
阿枳指着右手邊枯枝中露出的亭子飛檐:“我們去那裏休息。”
陳逢年故意問她:“你不找耳墜了麽?”
他不但這麽說,還擡起燈在阿枳臉頰旁邊輕晃了下,暖融融的燈火照明了她的臉,她的容顏也變得溫暖。
他明明知道她不帶耳墜,還故意問這麽一句
陳逢年聲音的熱度讓阿枳面色微紅。
阿枳嗔他一眼,說:“你別跟我裝傻。”
說完她輕車熟路的走入一旁被人踩出來的小道,陳逢年一手提燈,一手背在身後,跟上她。
地上又是落葉,又是積雪,泥濘不堪,陳逢年側身從阿枳和樹枝之間別過去,他走到前面:“這路不好走,你抓着我。”
阿枳說:“我幾乎每天都要來這裏,你不在的時候我一樣走的好好...啊...”
話沒說完,她腳下打滑,陳逢年伸手攔在她腰前面,阻止了她狼狽倒地。
陳逢年特地将燈靠近她,想看看她此時臉上是個什麽表情。他覺得她會惱羞成怒,但事實并未如此。
燈火之下,阿枳微微蹙眉,低頭呢喃:“明明我一個人走的時候,從來沒摔過。”
在陳逢年的心中,一簇小火苗突然被點燃,它突然給了他指引,讓他知道未來該怎麽走,誰才是他想真正與之同行的人。
陳逢年說:“是我不對,害你摔跤。”
他的語氣聽上去有幾分欠。
阿枳擡起頭,對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也用他的語氣來對付他:“真有自知之明。”
二人來到亭子裏,亭子中央是一處火爐,陳逢年将提燈的燈罩摘下,用燈芯去點火。爐子裏驟然亮起火焰,在火光四周,飛舞着小小的蟲子。
他一手提燈,另一只手把燈罩套回去。
忽然一個柔軟的胸懷貼上了他,阿枳雙手環住他的腰。陳逢年身材原本結實精壯那一類的,這段日子不見,他削瘦的很快,掉了一些肌肉以後,他的身體更加堅硬。
阿枳不擅長表達思念,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這個男人她為他心急如焚,她怕失去他。
而這一切,在以前都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她不想再壓抑她的思念。
她很想他,比起言語,她有更适當,也更熱情的表達方式。
她的雙臂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地親吻他。
陳逢年回想這些天,只要他走錯半步,他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吻着她的女人。
有太多太多的話,無法通過語言訴說。
他的吻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濃烈,所有的情意都在其中。
阿枳在他濃烈的吻中無法喘息,她閉着雙目,全情投入。許久後,陳逢年摟着阿枳的腰:“你想要在這裏?”
“嗯。”雖有些難以啓齒,阿枳卻沒有隐瞞,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她說話時帶來的震動傳遞到他身體裏。
陳逢年拍了一下她的背,說:“等等。”
陳逢年松開的一瞬間,阿枳茫然了片刻,随後她看着提燈走到亭子正中央的石凳前,他提着燈站了上去。
陳逢年個頭高,站在等凳子上,必須得彎腰。他把燈籠挂在頂梁懸下來繩結上,整個亭子被均勻地照明了。
阿枳望着那晃蕩不停的燈籠發呆,陳逢年來到她面前,将她攏入懷中,用他高大的身軀将她完整地包圍住。
他的聲音很低,撩撥人心:“要不然,這次你來。”
他的語氣并不像是在詢問和試探,而是調侃。
阿枳驀地回神,她似突然清醒的人,也似突然沉醉的人。
她在陳逢年懷裏轉身,面容清晰,妩媚和冷漠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神色,矛盾地共存于她的臉上。阿枳捧住陳逢年的臉,深深地吻住他。
陳逢年臉上的胡渣紮得她有些疼痛,她停下來一瞬,看向他淩厲的眉眼。
說完再度吻上他,這一次,她的吻更投入與深刻。
她的親吻令陳逢年的渾身發麻,他扣住她的後腦勺,回吻着。
那些言語無法傾訴的思念,不必言說,他們心知肚明。
阿枳被他抱起來放在石桌上,她拆開自己的發髻,青絲如墨鋪灑在石桌上。在她一雙澄澈的眼睛裏,倒映着明亮的燈影。明亮的燈影忽然熄滅,陳逢年将她提起,他在她耳邊,蠱惑一般地沉聲說:“我想聽你的聲音。”
阿枳蒙在一片紅雲之中,下落之際,她再也沒有掩藏自己的愛意。
...
回道觀時,阿枳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是陳逢年将她抱回去的。
她醒來時,正穿着寝衣躺在陳逢年的懷裏,有一瞬間,她以為是在做夢,便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陳逢年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無事,我在。”
聽到熟悉的聲音,阿枳知道這不是夢。身上的粘稠之感令她不适,她越過陳逢年的身體,下床穿上鞋,陳逢年拉住的手腕:“你去哪裏?”
阿枳艱難地撐着眼皮,柔聲對陳逢年說道:“我去打水了,身上得擦一擦。”
陳逢年說:“這麽麻煩麽。”
阿枳無力翻開眼皮,瞪了他一眼:“你也得擦。”
“我去吧”
“不行。”
二人同時說出口。
阿枳的語氣,多少帶着命令。
看到他不解的眼神,她解釋說:“你從我的寝房出去,該如何跟別人解釋?”
這時傷口突然發出一陣疼痛,陳逢年的手往傷口處按了一下。
阿枳接着說:“平常就算了,今日你受傷了,好好休息。”
方才在外的歡好結束時,她注意到了他走路有點晃。她無法确定陳逢年具體是哪裏受了傷,但能判斷的出,他傷得不輕。
阿枳打完水,回到屋裏。
她似無人在此一樣,解開衣帶,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身子。
她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她放下帕子,皎潔的身體磊落大方的面對着他。
“看夠了麽。”
陳逢年笑了笑,熟悉的笑容讓阿枳心安,她将腰間小衣的帶子打結系上,披上薄衫,端着水盆走到床邊,說:“我替你擦一擦。”
陳逢年說:“不用了,我自己來。”
阿枳将搭在盆邊沿的帕子拿起來,浸在水裏,面不改色地說:“脫了。”
陳逢年說:“不是要緊的傷,犯不着這樣。”
阿枳反問他:“你扭捏什麽?”
陳逢年說:“就一點小傷。”
“小傷...”阿枳喃喃自語,“一點小傷就讓你音訊全無麽。”
陳逢年嘴角沉了下去,他目光低垂,自知理虧。
其實他應該不計萬難地來找她,不,一開始他就不該去。
歷經了生死劫難,他才知道什麽可貴。而可笑的是,他活了兩輩子,才終于知道什麽可貴。
在兩人的蹉跎中,盆裏的水涼了。阿枳端起水盆,“我去燒熱水。”
她沒有照顧過別人,生命于她,一直是寂靜的。這是她第一次試着去照顧另一個人,雖然不熟練,可這種付出的感覺令她滿足。
陳逢年剛一站起來打算拿走她手裏的水盆,她勒令:“你坐回去。”
被留在屋裏陳逢年只能無奈地笑,他覺得她可真是...
可真是...他搜羅着詞彙,最後跳出他腦海的,是一個不太好的詞彙:專橫。
陳逢年等了半天,不見阿枳回來。雖然說阿枳對道觀比他熟悉,但他還是擔心。他胡亂拎起阿枳的披風,推門而出跑到燒水的火房。
火房裏有一口大鍋,一口小鍋。青磚堆成四面矮小的牆,圍住木炭,木炭的火焰上架着一個燒水用的铫子。铫子旁邊,是一只矮凳,阿枳正襟危坐在矮凳上,雙手扶着自己的膝頭,扇風的蒲扇在她手掌下。
铫子裏的水咕嚕咕嚕作響,熱氣不斷向外滾來,她不為所動,始終低着頭。
她睡着了。
陳逢年看到這一幕,嘴角勾起笑容,眼眶卻酸澀。
他走上前,先把铫子從爐子上拿下來,再彎腰從阿枳手裏抽出蒲扇,扔一邊去。盡管他的傷口有撕裂之痛,他還是一把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阿枳被他抱起來那一瞬就醒了,她本想說讓他回去拿熱水的,看到陳逢年發紅的眼睛,她問:“你累不累?”
陳逢年不知道她指的其實是這一段時間。他以為阿枳問他抱她累不累,便說:“不累,你很輕。”
阿枳知道他誤會了,但她沒解釋,只是莞爾一笑,将腦袋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今夜他們的內心都經歷了許多動蕩,到了現在,彼此都疲憊了。
陳逢年這夜沒提出要走,阿枳心照不宣地與他蓋着同一床被子。
被子不大,阿枳側着身,陳逢年的手搭在她腰上,他們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這樣簡簡單單的相依而眠,比極致的人欲之歡更讓阿枳不舍。她靠在陳逢年懷裏,輕聲說:“講個故事吧。”
“我不會講故事。”陳逢年說。
阿枳向上挪了挪身體,她說,“唱歌和講故事,你選一個吧。”
陳逢年皺眉:“非得選麽?”
阿枳說:“必須。”
他的日子一直很無趣,不會唱歌,平時甚至很少聽曲,最後他選擇了講故事。
他将趙封狼的故事講給了她。
剔除那些殘忍的細節,趙封狼從一個戰争孤兒變成一位有父親兄長的少年将軍,他如何和他的兄長為父報仇,一路凱歌,從偏僻邊關一路直逼皇城腳下...
直到最後,他成了陳逢年。
這段回憶本身就是一段曲折起伏的歷程,作為故事,它足夠震撼,作為往事,只有諸多遺憾。
阿枳聽完,很久沒說話。
陳逢年低下頭,看到她阖着的眼睛,纖長秾密的睫毛...他不知道她聽沒聽完這個故事的結局,也無從猜測她內心所想。
良久的沉寂讓他陷入無底的思考中,他喃喃道:“你信麽。”
你相信麽。
若你信的話,那你介意麽。
他的思緒失去了牽引,漫無目的地飄着。
“陳逢年。”阿枳聲音因為疲憊而變得格外溫柔,“我不在乎。”
她的話一向簡單,無需冗餘的陳述,輕描淡寫地推翻他的內心。
就像原野上廣闊的風,自我、恣意,卻又滿懷慈悲。
他看到她的雙眼已經閉着了,不知她有沒有睡着,他淡淡說:“睡吧。”
阿枳似乎感應到了他的心意,在一陣迷瞪之後,她清醒了一瞬。
她有句話忘了跟他說。
可她太困了,眼皮才一擡起,又立馬合上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漸弱,“夢裏見,趙封狼。”
趙封狼吻了下她的額頭:“我在夢裏等你。”
...
作者有話說:
本來要斷更的,但是上周手欠點了申榜,這周有一個分類榜,上榜期間有更新要求,不想浪費這個機會只能盡量照常更。哪天沒更的話就是我氣數盡了。
然後說一下吧,想要人間大團圓的朋友們,看完北望山這一段就行了。
感謝在2022-09-07 19:39:11~2022-09-08 20:07: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迷霧春花 1個;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羊妹兒 1個;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迷霧春花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Fo、菜菜、迷霧春花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