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52、誰是祖宗
52、誰是祖宗
阿枳知道陳逢年酒後素來會暴露他的真心。
他雙臂緊緊圈着她, 阿枳被他雙臂困在懷中,他似個調皮的孩子将火折子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阿枳有些怕那火焰燒到自己的下巴,但其實陳逢年控制的很好, 那一簇火,離她時遠時近。
她冷的時候, 就靠近她、溫暖她, 快要将她灼燒的時候, 就遠離她。
她的一顆心, 便是這樣被他撩撥得七上八下,情難自控!每次只要她想暫時地放下他, 他就會以一團謎題的形式出現, 她不得不将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身上。
“大梁公主...我豈不是對你多有冒犯。”
他的語氣半是認真半是說笑。
阿枳坦誠地說:“陳逢年,我沒騙你。”
也不知道陳逢年是信了還是沒信, 他玩弄火折子的手停了下來你, 沉聲問:“那我真是你祖宗麽。”
他的語氣過于認真嚴肅, 阿枳一時不知道怎麽招架, 她搖搖頭,淡淡說:“不是。”
陳逢年并沒有追問下去。這一切對他而言,并不重要。唯一事關緊要的, 是他們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 等他辦完了手上的事,肯定要三書六聘娶她的,他還是得知道她家在何處。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他答應了要對她負責, 這是一生一世的誓言...不, 對他來說比一生一世還要長久, 他不是個喜歡許諾立誓之人, 但凡有立誓,五雷轟頂、泰山将崩也攔不住他。
盡管那句誓言,無人聽到。
陳逢年甩滅火折子,那火光在阿枳眼裏驟然明滅,她怕醉鬼燒到自己,閉眼躲了一下,在這時陳逢年将她橫空抱起,走向屏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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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走,一邊說:“以後你是我祖宗。”
阿枳哭笑不得!
他抱起她,走到床邊,三五步路程,足夠阿枳暫時放下理智。
陳逢年将她放在床上,躺下的時候,阿枳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無聊的時候喝了點兒,不多。”
“...”
她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茶水清香:“還有茶的味道,你還喝了茶麽?”
陳逢年捏了捏她的鼻子:“狗鼻子麽。”
他以為阿枳不知道他在轉移話題。
阿枳柔聲道:“你怎麽能這樣跟祖宗說話。”
陳逢年怔了怔,他發現阿枳開玩笑了。
一直以來,她的戒備心都很重。
她不是輕易允許別人窺探她內心之人,可她向他展露了一切。
她的來歷,她的倔強,她的柔軟...一切一切,毫無隐藏。
阿枳的手向下摸到他凸起的輪廓,她面紅了一瞬,問道:“你想要麽?”
陳逢年握住她的手腕,說:“你不想的話,我現在離開。”
阿枳尋思,這分明是逼她。
因陳逢年的故意使壞,她有些愠怒。
可當她借着月光,看到陳逢年眼中溫柔內斂的笑意,她忘了自己生氣的原因。
阿枳攤開雙手,擡起下巴凝望着他:“你來。”
陳逢年解開了她的衣物,他比上次更熟悉她的身體,輕而易舉撫化了她的冷漠。
...
月色籠罩。
阿枳靠在陳逢年懷裏,手指穿入他的指縫,不時夾緊他的手指,她一用力,陳逢年也開始用力,最後她五指被他緊緊夾住。
他手背的暗沉之色與她的雪白形成鮮明對比。
阿枳被他夾得骨頭疼,終于,她打破了歡愉後的沉默,皺眉說:“你放開。”
陳逢年不是突然松開她的五根手指的,而是緩緩放手。
阿枳白玉般的手指上被他勒出了紅色痕跡。
陳逢年起身去點蠟燭,阿枳看着自己手上的紅痕慢慢消失。陳逢年忽然握住她的手:“還疼麽?”
阿枳說:“下次不許再這麽欺負我。”
陳逢年簡短地說:“好。”
他們自然地十指相扣。
陳逢年的出現實屬意外,此前,阿枳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安心的靠在一個人懷裏——還是一個和她相隔二百多年的男人。
這一切像做夢一樣不可思議,可他的存在又如此厚重。
阿枳喜靜,陳逢年恰好是個沉悶的人。歡愉過後的靜默深得阿枳心意,她靠在他身上放空,過了不知多久,阿枳想起來問道:“你胳膊酸麽?”
陳逢年說:“有點。”
阿枳剛想着要離開他的懷抱,陳逢年換了一只手,繼續抱着她,她更加貼近他的懷抱。
她聞到他身上汗液的氣味,當然也有她的...這味道不好聞,過分真實,卻讓她感到踏實。陳逢年的手摸了摸她的脖子,說:“我想在太安城置辦一座宅子,你有喜歡的地方麽。”
阿枳沒有料到他會有這樣的想法,這太過突然。
自始至終,她都只把這裏當做一個避風港,她從沒想過要永遠留在這裏。
阿枳輕聲說:“以後再說吧。”
陳逢年解釋:“宅子以你的名義購置,歸你住,我仍住驿館。”
“不是。”阿枳握住他的手,她找了個堂皇的理由,“郡主這裏的事還沒結束,她一直照顧着我,我不能在她需要我的時候離開。”
陳逢年不做聲,她仰起頭,看到他眉頭微鎖,阿枳的食指在他眉心輕輕一扣:“你不會是吃馮華的醋吧。”
陳逢年也笑了笑,“當然不是。”
他的笑容很磊落,沒有失意。
阿枳仰頭問他:“你是不是該走了?要不然明天當值該遲到了。”
“明天休假。”
“哦...”
阿枳不願思索以後,現在這一刻于她,足夠美好!
她親了親陳逢年的嘴唇,說:“睡吧。”
一夜安眠。
第二天天大亮時,阿枳才開始發愁。她不知道陳逢年要如何光明正大地從她屋裏走出去,啊對了,他昨夜是怎麽進來的?
這麽重要的事,她居然忘記問他了。
她推了把賴床的男人:“你昨夜怎麽進來的?”
陳逢年還沒徹底清醒,他口齒有些含糊地說:“郡主這點防守策略,再多來十倍人馬也攔不住我。”
阿枳笑道:“行啊,那待會兒當着郡主的面,把這話再說一次。”
阿枳話音剛落,屋外傳來馮華的罵聲:“我日你們老子吃飯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積極,讓你們去搬個石頭都搬不動,一個個萎了吧唧的。”
這一聲讓陳逢年徹底清醒!他伸手拉住阿枳的胳膊,将她扯到懷裏,問道:“她應該只是假扮土匪吧...”
阿枳失笑道:“應該是吧。”
陳逢年不願起床,馮華又随時可能進來,阿枳也不知道眼下她能做什麽。終于馮華的聲音越來越遠,阿枳知道她離開了,這才松了口氣。
她靠在陳逢年懷裏說起最近的事:“也不能怪郡主。山門下那塊石頭是夠惱人的,永平寺住持是塊硬骨頭,不...應該說他軟硬不吃,不怪郡主動怒。”
當然惱人的豈止那塊石頭!還有跟石頭一樣賴在床上不肯起的男人,阿枳覺得自己像是在和他偷情一般,這個禁忌的念頭讓她産生了空前的刺激感。
還好她足夠理智,知道那些都是假象。她敲了敲陳逢年的肩膀:“你快走吧。”
這樣說有些不妥,像是她在趕人。阿枳打算換個說法的時候,才發現陳逢年其實并不在意她說了什麽。
他手掌在她肩頭摸索着,說:“郡主容易沖動,現在她是蟄伏在此處,不能總是大搖大擺。石頭的事你們能做的到此為止,減少和永平寺的交集,我今天去那裏探一探。”
阿枳想起自己在永平寺的觀察,擔憂道:“我覺得那些和尚和我在大梁見過的不大一樣,你一定要小心。”
陳逢年突然問:“你信佛麽?”
阿枳說:“不信,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他說:“那我就沒什麽可顧忌了。”
阿枳想陳逢年今天既然休假,那便可以留下來吃早餐。她出門去齋堂拿早餐,回來時,人去樓空。
他們昨夜共枕而眠的床上,床單的褶皺像一圈圈漣漪。看到皺巴巴的床單,她的心竟然會空落落的。
這一切,在以前都是不會有的。
明明她來這裏,是為了救贖她自己,可現在她的整顆心,只有那個男人...
他竟敢...不告而別!
永平寺和馮華的土匪窩都在北望山,匪窩在半山腰,永平寺在山下。
陳逢年想到了觀辰小和尚這個完美的線人,他扮做香客進了佛寺,一路打量觀察。
這些年道教昌盛,佛門可以說是徹底凋敝了,天下和尚要麽還俗,要麽去轉行做道士,剩下死守佛門的,都被收容在永平寺裏。可寺中香火,完全養不起這麽多和尚。
沒有香火,又如何養得起這麽大一個寺廟呢...
他買了三炷香在佛殿裏拜了拜,一個路過的胖和尚看到,提醒他:“施主,拜佛不是你這麽拜的...”
“哦。”他敷衍應了聲,然後問道:“師傅,你們寺裏可有一位叫做觀辰的小師傅。”
胖和尚道:“哦,你說師叔啊。”
陳逢年:“...我要找的觀辰小師傅是一個九歲大的孩子。”
胖和尚說:“那就是我師叔。”
片刻後,觀辰雙手合十從苦修室匆匆而來:“陳施主!”
陳逢年拍拍他腦袋:“近來如何?”
“近來我随師父修禪,愈發覺得佛法之所以高深,是因為人欲無邊,想要真正參透佛法,以我的年紀遠遠不夠。”
陳逢年憐愛地摸了摸他的光頭,“上次你說你師父或許能幫我除煞,我可好今日見他一面?”
“哎呀。”觀辰道,“陳施主,您今日來的真不是時候,今日師父有重要的客人,午課都取消了。”
陳逢年試着套話:“就你們這和尚廟,能有什麽重要的客人?”
觀辰摸摸腦袋:“這我就不知道了...師父他老人家深居簡出,不喜歡我們過問他的事。”
陳逢年見套不出話,就讓觀辰帶自己在寺裏轉了一圈。走了這麽一圈,他只看到了一共不到三個香客。
說不到三個,是因為有個人半身被截斷,只能算半個。
他好奇道:“怎麽都是些...”
小孩面前,他沒有把“殘廢”兩個字說出來。
觀辰說:“你是想問,為何都是貧苦之人吧。”
陳逢年點點頭。
觀辰說:“不論佛家還是道家,存在的意義都是為衆生解惑。現在手頭有點現銀的人,碰到事兒都願意請道士做法消災。畢竟做一次法就能根除問題,而佛教的解決之策,是要靠長久的領悟修行的。這些人不是信佛,而是他們請不起道士,所以才來拜佛。”
陳逢年:“這樣啊...”
觀辰感慨:“不知陳施主知不知道重陽國師?他就是道教出身,陛下竟因他之言而将在位多年的禮官大夫孫大人革職問罪,足以說明道教已經深入人心了。”
陳逢年揚眉:“我略有聽聞...”
他沒能從觀辰這裏得到更多信息,繞着永平寺轉完一圈,留了點香火錢就打算告退。
觀辰拿着功德簿前來:“陳施主,你捐了香火錢,在這裏留下你的名字吧。”
陳逢年翻了翻功德簿,好奇道:“居然有這麽多人捐贈香火麽?”
觀辰不好意思道:“這些都是托兒,師父說,讓功德簿看起來豐富一些,看到這麽多人都捐贈了香火,這樣大家就更樂意捐贈了。”
陳逢年:“...”
觀辰說:“陳施主,你是本月第一個捐贈香火的人,記上你的名字吧。”
“哦,好。”他大筆一揮,在功德簿上寫下陳逢年三個字。
出了寺門,陳逢年并沒有離開永平寺,而是找一個可以窺見寺院全景的地方。他越找越覺得蹊跷,永平寺藏在竹林之中,周圍沒有一棵高木,似乎是特地防止他人從高處向內窺視的。
他只能改變計劃,去出山棧道上守着。
功夫不負有心人,天黑時,他看到一頂暗色的轎子從永平寺的方向離開。可他無法僅憑轎子和轎夫就猜到轎中人的身份。他不甘心就這麽讓對方而去,于是選擇了一個有些風險,卻也将大有所獲的辦法——偷襲。
梁王曾說過,做人不能太光明磊落,打仗尤其是如此!不知是天賦,還是後來和李宴鬥智鬥勇磨砺了出來,趙封狼在偷襲這件事上,确實天賦異禀。
他撿起一段樹枝,迅速折成兩端,選了裂口更尖銳的那半支朝轎夫膝蓋的地方射去。
比之上一輩子的趙封狼,他的箭法不但沒有退步,反而更加精進,一擊直中較夫膝蓋,轎夫忽然跪伏在地,轎子劇烈颠簸。
片刻後,轎中走出一人。
陳逢年驚住了。
轎中走出一個濃眉闊臉的中年男人:“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
受襲的轎夫來不及站起來,跪伏在中年男人腳下,顫顫巍巍說:“國師,不知是哪來的飛矢,恐有人埋伏!”
那中年男人居然正是徐白山在朝廷裏的死對頭,國師唐重陽!
唐重陽朝車夫背上一腳,将他踹翻在地,腳踩着他中箭的膝:“埋伏?我倒要看看,哪個不怕死的敢跟我大魏國師作對。”
永平寺、唐重陽...陳逢年無法将這些清楚的聯系在一起,但他确信永平寺不幹淨。趁唐重陽命人追查之時,他迅速離開...
羅泉下山做完法,游魂似地游蕩在街上。
今早他去為一家富商家裏驅邪,結束的早,下午沒接到別的活兒,他不想回去面對馮華,只好在街上漫無目的飄着。
街上轉了一圈,覺得冷了,他去茶館掏了三文錢買了座位,聽人唱曲兒。飽暖之後,昏昏欲睡,羅泉嘴巴一張哈欠連連。
他回過神來,一人正坐他對面,将他的買的茶壺提起來,羅泉正欲講理,擡頭對上一個哂笑的眸子。
“趙趙趙...”
陳逢年低聲說:“別暴露我。”
羅泉正色道:“陳司獄。”
陳逢年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馊水一般。他爽快地說:“走,請你去喝好的。”
陳逢年帶羅泉去了一家酒樓,他點了一桌點心,最後又要了壺蜂蜜桂花茶。
羅泉感嘆邊吃邊感慨:“太安,不愧是上京,蜜都比別處甜。”
陳逢年沒怎麽動筷,他喝了兩杯蜜茶就停止了。他和三十歲的羅泉相聚于此,其實不過二十五年,但頗有滄海桑田的蕩然之感。
羅泉吃好了,摸着微撐的肚皮,“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廢話...”陳逢年輕笑。
他拿出一張紙,遞到羅泉面前,“這幾天郡主一直為永平寺那塊石頭發愁,我查過了,那塊石頭擋着的是官道,負責此地道路的驿長盧修是徐白山的人,我打點過了,你去報官,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紙上是陳逢年龍飛鳳舞的字,與趙封狼的筆法如出一轍。
他也曾努力地想要逃出趙封狼的宿命,可是,哪怕一切重頭來過,他依然改不了趙封狼的習慣,就連字跡都是如此。
羅泉因曾是罪身,至今他的面目上還留着當年的黥刑痕跡。
趙封狼曾挖去他臉上代表囚犯屈辱的字眼,可疤痕一直都在,他生怕被官府的人看出來,這些年一直可以避開官府。
現在讓他去主動報官,他生怯了。
所以他很佩服陳逢年,在沒有李宴引導之下,在三千幽魂的纏繞中,他還能一路回到北望山。
他想自己都三十歲了,三十而立,不該再讓趙封狼鼓勵自己了。羅泉收下那張紙,說道:“我一直在找幫你除煞的辦法,你若信得過我...”
“不要浪費時間了。”陳逢年果斷地說,他自嘲一笑:“他們跟了我這麽多年,你讓他們上哪兒去?”
羅泉說:“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是因為恨你,才一直不放過你。”
陳逢年坦蕩地說:“那就讓他們恨我吧,這是我該受着的。”
一只蟲子在他面前飛舞,他一掌抓住它,站起身,将其輕輕吹落一旁。
“我走了。”
羅泉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些黑色的,不散的,頑固的陰魂。
他輕輕搖頭,喃喃說:“不愧是趙封狼啊。”
不愧是趙封狼,那個從一無所有,一路殺到北望山,殺到皇權腳下的趙封狼!
離開酒樓,天降大雪,地上覆蓋一層厚厚的積雪,陳逢年每一步,都走的有些沉重和艱難。
他知道他們恨他。
三千士兵的命,才換來他重生的機會。
他不是不沉重,不是堕落于痛苦之中,不是不想擺脫...可是,他害怕面對那過往。
過去那麽沉重,只能往前走了。
回頭...哪兒有路可走。
...
羅泉下午就去就那塊攔路石報了官,驿長當即下令派人拉走那塊石頭。
“估計是廟裏的和尚跟上任驿長關系好,才允許他們把這麽大一塊兒石頭放着的。”
羅泉慷慨解囊:“今天多虧大人跟弟兄們解決了這塊攔路石,我請大家吃飯。”
驿長說好啊,飯桌上,驿長爽快的答應了讓他們在山門處立一塊道觀的引路碑。
推杯換盞間,驿長無意提起:“對了,道長同陳司獄什麽關系啊?”
羅泉怕給陳逢年惹麻煩,便說:“半個同鄉,他從前在金寧時請我看過風水。”
驿長說:“原來如此啊,那位陳司獄現在是徐大人身邊的紅人,徐大人,你知道麽?我朝禦史大夫,當年賣主求榮,陛下不但不殺他,反給他這尊榮。人生啊,種種都是命。”
羅泉:“還有這種事啊...”
羅泉雖是道士,習天地之道,蔔人世之命,但他還是看不透命。
為什麽,有人殘殺無辜,有人賣主求榮,這些荒無人性之人,總比那些勤勤懇懇、有情有義之人活的更好。
為什麽他爹會死,為什麽梁王會死,為什麽李宴會死,為什麽趙封狼會死,為什麽那些忠肝義膽的士兵會死。
晚上回去時,羅泉走在偌大的雪地之中,天地蒼茫,他與他的困惑、他的憤怒,渺如一粟。
羅泉搞定了那塊石頭,但這沒讓他的地位得到任何提升,舍棄了郡主身份的馮華,徹底不顧禮義道德了。
除了阿枳,沒人敢在她面前喘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誠不欺我,阿枳某日被山間竄走的野雞擋路,她第一反應,竟是道:“草...”
她立即發覺自己被馮華影響了,忙收回那句話,她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一擡頭,就看到幾個臺階前站着的男人。
陳逢年一身冷青色,腰間別着幾個簡單的環扣。
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沒。
看到他臉上溫溫淡淡的笑,阿枳知道他聽到了。
她嗔了對方一眼,指着面前不肯走的野雞,命令道:“替我趕走它。”
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怕尖嘴雞,陳逢年找不到有比這更好笑的事,他一步步從臺階上走下來,腳尖踹了下雞屁股,那野雞立馬撒腳逃跑。
他忽生歹念:“想吃烤雞麽?”
阿枳好笑的搖搖頭:“我不吃禽類。”
他晃神了一下,阿枳嘴很挑,這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陳逢年今日是特地收拾過的,他剃了臉上的胡茬,輪廓深邃淩厲。他不是眉目如畫的美男子,他的臉有些寡淡,眼神帶着些善惡不明的邪氣。
其實這樣的男人,就算生在日後的大梁,也非良人。
阿枳卻偏不喜歡那些世人稱好的。
趁陳逢年出神之時,她踮起腳,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陳逢年則沒有被她突然的吻給驚着,他看着她有些凍紅的臉頰,“冷不冷?”
他說話時呼出濃濃白霧,似一層煙幕,阻隔兩人的目光。
阿枳問:“你怎麽就會問冷不冷。”
“...那你想聽什麽?”
阿枳雙臂交織,給自己取暖。她越過陳逢年,向臺階上走去,邊走邊問:“你怎麽來了?今日也休假麽?”
說完,她心裏嘀咕,魏朝真是氣數已盡了麽?好歹是大理寺的司獄,怎麽這麽閑?他們大梁的大理寺好像沒這麽多休假。
陳逢年說:“今天在這附近押送囚犯,趁空過來看看。”
北望山冬日多雪,山道上是厚厚的積雪。阿枳剛來的時候,還托人清掃積雪,後來發覺還沒清掃完舊的積雪,新的大雪又落下了,它遮掩一切。
她在金寧皇宮長大,金寧很少有這樣的大雪。她也懶,若遇到下雪天,就呆在屋裏不出來,因此在厚厚的積雪之中,她走起來稍顯艱辛。
陳逢年大步上了兩個臺階,來到阿枳身邊,握住她的手,“踩着我的腳印。”
阿枳一愣:“哦,好。”
于是他先上一個臺階,踩下腳印,阿枳再順着他的腳印走上臺階。
他們在很認真的走路,無暇說話。陳逢年時間算得準,将阿枳送到道觀門口,剛好到他要返程的時間。
他簡單地與她告別,然後就轉了身。
在他的身後傳來一聲淺淺的呼喚:“陳逢年。”
陳逢年茫然地回首,阿枳她向他伸出雙手。
這是她告別的方式,也是她邀請的方式。
陳逢年笑了笑,與她擁抱。
阿枳下巴輕輕抵在他的肩膀上:“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或許在趙封狼的夢裏,曾奢望過這樣的溫柔。當趙封狼求而不得的一切,以一種天賜恩賞的姿态出現在陳逢年的命中,他深深地感激着。
本來...他想過幾天再和她說的,可現在他像是一個沖動的少年人,按捺不住心思。
他從懷裏揣出一張紙,上面是幾個地址。
“我手頭的閑餘只夠在這幾個地段添置一出一進的院子,先委屈你...再給我些時日,我...”
阿枳平靜地打斷他的話,“我不需要。”
陳逢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要不然過兩天我先陪你去看看再做決定。”
阿枳看着他,誠懇地說:“現在這一切都很好,不需要有任何改變。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但我不需要你為我分心,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陳逢年,等我們都做完手頭的事再說好麽?”
一時間,陳逢年因她的話而陷入焦灼。
他似乎又處在了那個拼命想抓住什麽,卻什麽都抓不住的境地之中。
可他的自尊不允許他死纏爛打。他輕輕點了點頭,說:“嗯,你說的對。”
兩人分別後,阿枳不得不去想他們之間的未來。但這不是她現在能想明白的事,就算想明白了,她也無能為力,如今這樣已是很好!她試圖讓自己忘卻此事,正巧迎面撞上馮華。
馮華一手拎着一個沙彌,一手拎着劍,火冒三丈地往外走。
一幫部下跟在馮華身後,誰也不敢攔她。
阿枳扣住她的肩,馮華肩膀一震,将她甩開。
阿枳被馮華的力氣驚到了,她抓住馮華手臂,“發生了什麽?”
那個被馮華抓着的小沙彌滿臉通紅,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這狗禿驢,偷看我洗澡,我要去他們永平寺當着佛祖的面剁了他的把兒。”
小沙彌大聲說:“你血口噴人!”
她想到陳逢年前幾日提起過永平寺,總覺得那地方并不像看上去那樣簡單。
現在馮華是匿藏在太安城郊的,若她去永平寺大動幹戈,驚擾宮裏的人,即将大事不妙。
但若馮華所說是真,小沙彌偷看她洗澡之事确實不能就此作罷。
阿枳斟酌一番,決定随馮華一起去永平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