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意義(女朋友 THE MUSMUS) (1)
4、意義(女朋友 THE MUSMUS)
嘀……
一切……
快到了。
一滴水投入池中。
如果水夠清澈,那麽它也是一面鏡子,在無限來來回回的穿行中用漣漪照出微微變了形的模樣,如同糖紙紛飛時反射的光。在鶴栖山道觀的隐藏庭院中,四周倶是通透,這裏帶着點寧靜的氣息,随着“魄力”的波狀流動,守祀鈴于鏡花水月中悄然出現,又淺吟自己的古老歌謠。
白鶴,片片菱花飛散作塵土。
“晴寶這麽慘,可以做下一步了吧。”
庭院樹下,栖栊面無表情地詢問渡玉。在一片碧藍翠綠中,渡玉不看栖栊,從透氣感十足的泛藍琉璃天窗下聚神凝視眼前的古木。生命力撲面而來,再一次與他初見晴彥時所見相同,但這棵樹不是栖栊的本體,而是同族上輩的分支——鶴族柏鶴的引領。渡玉只管伸手觸碰古樹的粗糙表面,青苔已蔓,卻無濕意,或許是因全藏于深處。渡玉指尖是幹燥的,他觸動,玉綠與他的“魄”共鳴。于是他在一陣皎潔似月光的冷然中赫然發現樹木開裂,裏面的晶體化為鏡子,卻照不清他的模樣。
“言師謹行。”
浮起十二處銀鈴将渡玉與古木環繞,他低聲念着,字字咬得重而清晰,把杖器從熒綠中抽出,銀光一耀,數只虛幻的仙鶴從杖端騰飛而出,翅下與背後皆是流雲煙蘿,它們如水墨,在庭院出口半靠着青石牆的栖栊聽聞幾聲鶴唳,透過綢的深黑,剎那間他洞悉鶴卷席的扇扇松柏葉,古樸的香氣,與渡玉身上別無二致。
“時機未到。”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栖栊挑眉。
“金瞳不忍時。”
“……老二?”
渡玉不回頭,用白玉般的“言師謹行”在前方喚出一面鏡子,欲要擡腳離去。
“說起來……今世的晴寶也沒有淚痣呢……”
渡玉這才側過身用餘光凜着栖栊,空氣中,那股深雪冷過上古松柏的淡然香氣似乎更濃了幾分。
“若你真的想管,就管個通透。”
渡玉扔下這句不了了之,栖栊玩着手裏的藤蔓,将它們掄來掄去,他被黑色綢緞掩蓋的眼睛在陰黑裏睜開,露出屬于蛇榕澄淨又狠辣的翠色,當真是晴彥與渡玉一同見過的古木之色,栖栊在黑暗中快速閉上自己的碧綠眼眸,悄聲自說。
“你不也看不懂。”
翌日,一區。
“帝珀,你還記得那位提取你血組建的試驗品嗎?”
“記得又如何?”
剛與玄鋒在競技場打鬥完畢的帝珀大汗淋漓,“天乾”所有試品的身體狀态都由個人“魄”力開發程度有關,所有人的初始狀态都是九歲大小,所開發的領域越大,身體狀态也就越成熟,直至達到巅峰的成年狀态。現在的帝珀為十六歲模樣,玄鋒看起來稍大、約莫十八、實際魄齡則為十五,但此時二人都是滿身破爛,帝珀作為一個好戰分子,已經停留于十六歲太久,五年前他已這幅模樣,也就是說,這幾年他實力完全沒有增長……
“可惡……”
帝珀纏緊縛帶的拳捏得死緊,指甲透過縛帶摳到肉裏。玄鋒冷眼掃過他的焦躁暴戾,不管他依舊豎瞳的眼睛,只是将自己平複下來,回到最初的圓瞳,在瞥過自己的傷勢後,繼續引誘帝珀将注意力轉移。
“聽說他很強。”
“就一個五十五區的新生兒,能有多強?”
“好像是鶴清故意扔過去的。”
“……嗯?”
帝珀的鼻裏輕挑地哼出一個長長鼻音,站在前方的他虎目微睐,他的不以為然告訴玄鋒他不相信,但他執劍的手在地面劃出一道痕跡後,帶着劍風割起玄鋒的後領,帝珀半笑半不笑,略微幾分邪氣狂妄的樣子。
“帶路。”
他冷笑吐出這兩個字。
帝珀與玄鋒坐在五十五區邊緣的山坡上,被人反複踩踏又無精心打理的枯草幹黃,今日的太陽過于熱情,讓空氣躁熱。帝珀周身冒着白氣,卻不是火燒的熱,他口中也呼出濃白的煙,玄鋒向來與帝珀不對盤,夏秋熱時玄鋒卻不介意帝珀靠近,只因帝珀喜冷厭熱,他會用“冰之魄”造就圍繞他身的一城冰涼,不愧為寒冰的皇室。
整個山頭向就像過冬天一樣。
“啧。”
帝珀以居高臨下的姿态,輕視着山腳一群幼童。玄鋒随他目光向凹陷處一望,豎起的瞳仁裏囊括住一梭白影,晴彥被推攘着,賴上河猛扯起他的長發,将打理好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偶爾還砸來幾個小型法術,爆裂在晴彥的面門上。玄鋒清楚察覺到晴彥的幾扇翅膀有展開,他卻硬生生停在半展半不展的狀态,也任自己受傷再自愈,好作一個不疼不癢。
“不過如此。”
玄鋒發現帝珀的“冰之魄”在晴彥被砸法術後有過一陣波動,帝珀捏着拳,淩冽冬風般的“冰魄”氣韻更是急速刮過,将草木凍壞幾分,然後他收斂自己的隆隆寒冬,一揚他的白色衣袍,金色虎瞳一直豎得恐怖,瞳仁呈梭子形從不放松。因為晴彥的大部分血組建來自帝珀,所以兩人面貌極為相似,帝珀也是桃花眸,但其中全是金色的冷傲強悍,與晴彥溫和波漾的水藍恰好相反。
玄鋒有些同情晴彥,但現在的他更想顧自己,玄鋒以為帝珀對晴彥産生了反感,遺憾他不會再來,也遺憾自己還是要當帝珀的陪練。他擦着自己的劍凝思,想着要怎麽推卸帝珀的要求,從而在自己本該睡覺的白天裏得到充足睡眠。但不及他尋出一個辦法,幾天後沉默了許多的帝珀便再次喚他去五十五區。犯困的玄鋒突然清醒。
晴彥怕自己再次傷害別人,所以他選擇收斂了自己的羽翼,讓它們瑟縮在背脊裏磨得皮肉生疼。不能反擊……與他共生的熾衣羽會自動揮向挑事者。晴彥明白它的構造、明白熾衣羽羽毛形的邊緣上全是它的利齒、也自然清楚原本就會飛行的龍,為何要有熾衣羽,因為當他化為原形時,手和腳比起修長的龍身都太短,熾衣羽,不是他的翅膀,而是他命裏的一把利刃。
晴彥不知道為何熾衣羽會在自己背上,為何其他人都沒有它,但他害怕熾衣羽的不聽使喚。他承認自己的力量不算弱,但他不想用這股力量來讓別人不順心,他所期翼的,大抵是從人們面上見過的笑容。只可惜此時晴彥被衆人按在桌上,賴上河總在開着危險又不知底線的惡劣玩笑,而晴彥一邊努力揚起嘴角、一邊無可奈何中透過流出的淚水和人與人之間的夾縫看到、想到,三班人一次次在晴空下的笑臉,分明還是天真可愛的,只是從不允他的參與。
與他無關。
他失聲哭出,黑色意志又前來叨擾他。
“不反抗嗎?”
“我不能……”
“……為什麽?”
“……那樣只會更被讨厭啊!”
他在心裏吶喊出,他在心裏詢問道,他問黑色意志自己到底應該怎麽做?如何才能被原諒?如何才能被歡喜?
黑色意志不懂這些道理,他似乎也在找答案,他也喃喃着。
“我也想知道……”
“啧。”
在好幾次看望晴彥——這個與帝珀容貌分外相似的人後,玄鋒視野裏的帝珀總算按耐不住。
帝珀打開隐匿陣法後直在窗外砸舌,他來回渡過幾步,高級靈獸皮做的靴子在走廊上發出響亮的嗒嗒聲,卻沒被其餘人發現,包括在此地的試者,帝珀自顧自的,他忽而轉頭皺眉一眼鎖住玄鋒。
“你去會會他。”
玄鋒抱雙劍坐着,困倦中不耐煩地白過帝珀,帝珀總愛處于更高視角,因此看不真切玄鋒表情,只能看見他黑黑的頭頂,但帝珀見對方半天未動,也知玄鋒的不情不願,随即冷聲道。
“這是命令。”
玄鋒倦怠狀态瞬間消除,瞳仁一下豎起,他左半張臉閃爍出紫色符紋,平時懶得做出表情的臉充滿怒氣,嘴裏的犬齒更加鋒利,他幽潭似的異色鹿眼裏淬着令人可怕的嫌惡,玄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遵命。”
因為心情不好、睡眠不足,玄鋒氣得想用砸門之勢狠狠敲過三下木門,卻還是正常叩門,片刻安靜過後他推開木門,吱呀聲響過,玄鋒并沒有直接把門摔到牆上,而是忍氣好好将門停到白牆邊。
“那位白發藍瞳的小孩兒,我找你有事。”
晴彥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站起,他原是被惡劣的孩童們群群按在桌上,臉貼着冰冷桌面,胃裏直泛惡心,不知為何也沒再哭出,僅紅了眼睛,他穿過人群空隙,強笑着在替自己找到心安的理由後背離三班。那一刻他與平常不同,不再想管別人是怎麽看的、說的,他只知自己可以自然地不再待下去,索性跟着玄鋒黑色的背影。
也許他也是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很可笑吧?
這種想懦弱的本相。
“……我們去別處。”
玄鋒鎖眉側視帝珀指示後亮出一區傳送符。晴彥還笑着抹去眼裏的淚花,見比自己矮上許多的初生者不住用衣袖擦了淺淺淚水、一副沉默不言的樣子,玄鋒略微慢下呼吸地向晴彥看去,傳送符法很快将他們移至一區競技場,但玄鋒有些靜默等待,先不說晴彥比他小太多,且對方淚水不止,玄鋒決定他不會率先出擊,打算把機會讓給晴彥。
帝珀已經在不耐煩了。
所幸晴彥哭時基本無聲、很安靜,他笑着道歉後拿雙手捂住眼睛,鼻子還紅着,他慢慢收回自己的哽咽,不看玄鋒,卻小聲問他到。
“你找我是因為什麽事情?”
“……有人希望我能和你一戰。”
“為什麽要選擇戰鬥?”
“大概……因為他太無聊吧。”
“……就這種理由?”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總之,你能開戰嗎?”
玄鋒感受到帝珀快要抑制不住的怒氣,他有預感,如果他不開始,帝珀會直接提劍而來,那個人眼裏,對手從來沒有被冠以弱小之名,他會猛追猛打,直至确認對方失去行動能力。
晴彥在此時居然放下了遮住眼睛的雙手,他開始扔去眼淚顫抖着大笑起來,通紅的眼眶一時半會兒看起來恢複不了,晴彥安穩後将袖子垂在身旁,以一種另玄鋒感到複雜的姿态對他說。
“我知道了。”
然後展開他的翅膀。
玄鋒速度極快,踏地時幾道奔雷霹靂而過,留下幾處焦土,他纏上藍紅兩道電氣的雙劍砍向晴彥,晴彥淚痕未幹,他微微笑後四葉熾衣羽将他包裹成繭,晴彥在白羽中用“魄”觀察玄鋒動向,剩下兩葉在空曠的競技場中膨脹,已不再是翅膀的樣子,留下的兩葉熾衣羽縮緊了它的根部與軀幹、羽毛立起,像兩條鐵刺鞭。熾衣羽的頂部在分裂,它張成兩處頂端看起來如同野獸的利爪般的羽葉,揮動着在競技場阻止玄鋒的不斷進攻,砸得石板紛紛斷裂翹起。身為黑豹的玄鋒快準狠、爆發力強,耐性卻不佳,習慣于先用鎮壓式打法速戰速決,他來回不斷的進攻在空中擦出無限花火,而熾衣羽在晴彥極力控制之下僅将玄鋒掃去,玄鋒捉摸不透,他一下跳遠拉出距離,雙手觸地,在岩石立起形成突刺中讓紫雷以棘刺急生之勢縱列駛來,在硝煙裏雷電與氣波将晴彥的假羽沖散,熾衣羽受電擊幹擾暫時無法凝聚,現場頓時充滿白色羽毛,卻于不久後自行消散、無影無蹤。
他向前掐住他纖細的脖頸,悄聲說。
“快反擊,有人在看着,做戲也好,你的實力不是很強嗎?”
晴彥擡眼看他,笑道。
“但我不想拿它傷害人。”
“夠了。”
帝珀在寒冰中踏碎冰面只身而來,他冷眼看過玄鋒,也掃過晴彥的笑,掃過他們的爛戲。
“該滾的都滾。”
寒氣襲場,玄鋒蹙眉後,将仍是一副哭笑面孔的晴彥送回五十五區,晴彥站在邊緣處不再往裏進,玄鋒看過他的表情後思慮着說:
“今天,失禮了。”
晴彥卻微笑正視着他。
“不,是我多謝你了。”
玄鋒見着他半天也沒有要回五十五區的念頭,沉默地看晴彥一眼後,小聲問着“沒事吧?”而晴彥也微笑搖頭,恭送玄鋒打開轉送符回到一區。
“再見,慢走。”
“……再見。”
玄鋒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向帝珀推薦晴彥。
畢竟對方還是太小了,雖然實力确實夠看。
賴上河發現晴彥在班裏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他笑嘻嘻地聽完課,不知好歹地鑽出教室,課下根本見不到他的人影,就連室外課也顯少再見他。賴上河感覺到晴彥是在躲過三班的所有人,他踢飛一塊石子,暴躁地嘲笑晴彥還算有自知之明,而晴彥籠了一層藍色水罩,進入自己的琉璃籠子,手中凝聚着澄淨的水球,讓水面波動,緊張到汗毛都立起。
玄鋒穿過他的水罩,察看一番後向晴彥靠攏。
“別過來,有危險。”
晴彥在寧靜中憋出一句警告。
“你在做什麽?”
玄鋒伸出腦袋探看。
“我在控制自己的力量,在想能不能擁有一些保護治愈的功效。”
“你有治愈系的魄嗎?”
“……沒有,但我自身恢複速度很快,我想這一點還是有用的。”
“你……別太勉強。”
玄鋒突然有些擔憂地望了一眼晴彥,他卻沖自己安心一笑。
“放心,我還有自動防禦呢。”
玄鋒看着腳下受“水之魄”感染變得綠油油的豐肥草地,壓住困倦後他抱歉地向晴彥說。
“我把你推薦給了一個不該推的人,為了我自己的利益。”
“沒事,沒什麽糟糕的。”
“……他脾氣不太好,你小心點。”
“謝謝。”
望着晴彥過甜的笑顏,玄鋒凝眉中不知該再添何種情緒。
帝珀也開始最後的動作。
澤兌學院組織所有學員去往終靈山進行捕獸測試,賴上河很開心,而帝珀作為一區人員前來協助監督。本來帝珀可以不接這個普通任務,但他想起五十五區還有一個人。
團體戰,晴彥與賴上河兩人被分為一組,晴彥打頭陣,古道幽幽、狹長深邃,兩旁古柏松樹過于高大遮擋了不少陽光,因此晴彥在前開展“水之魄”,手中捧着一抹淺淡藍光,背後翅膀已長好。賴上河耍着手中的匕首,刀刃翻滾幾下,他說:
“你知不知道很多人讨厭你啊。”
“我知道。”
晴彥調動着他的“水之魄”輕快回複,也不擔心拿着匕首的賴上河會做什麽,只一頭向前沖,順便繞開人群和獸群。
“有些大人都跟我說讨厭你了,一區的哦。”
“嗯。”
“所以啊,你還這麽理所應當的嘻嘻笑笑着真的好嗎?怪物!你說你反正這麽耐打,那我砍一刀試試也沒事吧!”
捧着深黑裏唯一一處光亮的晴彥斂眸嘆出一口氣,他的“水之魄”立即向背後延去,卻抵不住賴上河手裏的黑色匕首,自動打開的熾衣羽像被燃燒的墨色侵蝕一般,晴彥聽見了類似于植物迅速幹枯腐壞的聲音,疼痛從緊連的神經傳來,他卻沒有呼喊,皺眉向後轉去,這才正眼看了賴上河。
這把刀有問題。
普通的刀,連水罩都穿不過。
晴彥向後退了一步,在他眼底,匕首瞬間滋生成修長爬蟲,黑黃的一團,忸怩着令人作嘔的身軀向前蠕動,張開它的鈍口向晴彥腰間刺去,在放慢的視角裏,晴彥料想他躲不過,腹間必有劇痛,但蟲子裂開四瓣的口器還沒有吐出,就被晴彥腹中突然伸出的黑手一把拍死。賴上河感覺自己被千百只眼睛盯着,狠毒的殺意繞着他,他僵硬地向晴彥背後看去,正對一雙深紅的眼睛。
“你來了……”
“我一直都在。”
黑色意志親昵地将頭放于晴彥頸窩,他從晴彥腹部伸出的手可以直接穿過晴彥卻不傷害他,黑色意志殺了匕首裏的蟲,而晴彥握住他的一只手,讓他暫時不要去攻擊賴上河,晴彥念出從他那裏得到的名字。
“殷殊。”
“嗯。”
“快躲起來,有股強大的魄息在靠近。”
“我知道。”
賴上河還指着晴彥說怪物,而晴彥耳中收入遠方樹枝上微弱的聲響,一種讓他熟悉的“魄”逐漸靠近,帶着寒冬冰冷的氣息。
“怎麽辦?”
晴彥問殷殊。
“原地不動。”
帝珀幾步踏來,方才空中突然湧現的不潔氣息讓他皺眉,乘冰而來,氣息漸濃,而他發現賴上河拿着充滿“瘴”的刀刃,晴彥羽翼和腰間留下“瘴”的氣息,雖然漸漸在變淡,但帝珀眼刀凜去賴上河,直接用符法轉送到□□室。
“你是蠢貨嗎?”
帝珀大步而來,一把揪住晴彥的領子。
“你是覺得自己不會死還是怎樣?一直忍耐、忍耐的想做給誰看?你難道不知碰上‘瘴’人是真的會死嗎!”
“你真的我見過的最蠢的人,可笑、荒唐、愚笨,我現在就告訴你,無論你對他們多好,無論你怎麽手下留情,他們也只會狠咬你。”
“喂,廢物,既然你這麽愛忍,那接下來,你忍住啊。”
帝珀狠厲過後,将晴彥提離地面,他金色的虎瞳因嫌惡縮小、針對起晴彥來,他手臂青筋暴起對着晴彥就是一拳。
“你這種廢物,接着忍啊!”
拳拳到肉,速度極快,反應過來的熾衣羽合上又被他破掉,晴彥想起玄鋒的提醒,冷汗流過,完了,完全惹毛了。
“晴彥,需要我嗎?”
“暫時……不用!”
晴彥用胳膊和水罩擋住,察覺難以承受他的重拳時便向前張開手掌,釋放無邊無際的“水之魄”來,将帝珀沖出一段距離,然後他發現十米外開始結冰,水浪平靜後,帝珀碎掉他的冰層,用着惡鬼般的表情笑着說:
“這不是……很強麽!”
晴彥見他眼裏的興奮和更加狂妄的笑,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終于成功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并奪得對方最佳關注。
晴彥下意識爆發整片海洋起來,掀起重重海浪卷襲山上樹石攻擊着帝珀。
“你不會以為這種簡單粗暴的攻勢就能擺平我吧?天真!”
數百道冰淩唰地沖到面前,暴出的氣流掀起了晴彥的頭發,晴彥向後一仰、一個空翻,腳下剎出十米遠,被迫獸化的雙手在地表留下好幾米的抓痕,指甲不知什麽時候變得尖長,他察覺帝珀踩着冰層層逼近,一個心顫間用獸化的手一拍地,引出地表下的水,呈三柱水龍咬向帝珀,左右幹擾、正中擊殺。
“不錯嘛……”
被擊中後正面走來的帝珀,晴彥絕對不想聽到他的邪笑。
“喂,廢物,很強就別裝弱啊!”
他對着開始扇動熾衣羽向後撤退的晴彥大吼道,聲音隔得較遠,卻氣勢磅礴。
晴彥想快速脫身了,他本來戰意就不強,張開嘴,晴彥迅速上升、向後隔開一個遠距,再調用“取之不盡”的“水之魄”造成一牆三層水罩,接着他面前正對口部的地方出現一個白球。在帝珀花時間準備冰柱和左手冰爆的功夫中,帝珀眯眸見那白球集聚四周的光,造成一個陰天景象,然後預判晴彥絕對是一個“魄凝聚”轟向自己。興奮到揚嘴一笑,冰霜不注意凍結到了手腕上,他一笑,他一蹬,從地面伸出幾百米冰柱,左手向前。
嘭!
擊中了帝珀。
晴彥知道。
但對方衣衫褴褛也要笑着一掌正對自己的面門,晴彥在後沖力中看見冰花和煙霧裏的他,晴彥豎瞳注意着帝珀手裏的冰沖到自己面門上,急速下墜,墜落高空逆向空中的風,透過他的指縫晴彥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麽,臉被按着,卻不疼,帝珀還繼續伸出右手朝向自己……
那一天的風很刮耳朵。
後腦勺一疼,溫熱感卻缺席,渾身發麻,他大抵是被摁到了地裏。
而帝珀一手按着他的臉,一手卻在下護着他的頭,于地表結出全是冰涼的花,晴彥呆着,他不知道原來冰霜一點都不刺人,雖冷、但不疼痛……
帝珀卻還在笑着,天空開始淅淅瀝瀝,昏暗得一塌糊塗,光都沒了……晴彥蔚藍色眼裏卻照出帝珀的模樣,對方金色的眼睛,對方眼裏的驕傲,對方挂在嘴角肆意的狂笑。
“有實力就反抗啊!別用着和我一樣的臉去做些窩囊事,惡心死了!”
帝珀還在罵着他。
對方已有些狼狽了,一頭與自己一樣雪色的發垂下,蜿蜒于自己身旁,而他抽出置于晴彥後腦勺的手,全然不管晴彥的心驚,一巴掌又按到晴彥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麽,不知道他的目的,他俯下身來,狠聲狠氣地在晴彥耳邊最後悄聲說:
“……想哭的話……就別笑啊……”
他臉上的冰被破開,碎成惡作劇般點點冰冷的霜花,重見天日,晴彥張嘴不知是何感想,他就記得帝珀的最後一句,被帝珀打到地上,無力地攤着肢體,以此姿态再一次審視周遭,審視他頭頂的陽光,還有他琉璃般的透明牆,他突然覺得,聽見了什麽破碎裂縫的聲音。
自下而上發現太陽一直熱情。
他至今都不知如何形容那天。
很震驚,被暴打一頓,又灌了一碗暖湯。
灰影飄過樹林,躺在地上的晴彥在殷殊提示下察覺她的背影,而第二日晴彥還捏着場地上撿的不化碎冰,對着鏡子看冰也看自己,視線來回交換,手心冰涼,他總在一個人思考着什麽,暴躁的帝珀卻一腳踢開了渡玉厚重的二號試驗室大門。
“喂,姓鶴的,我知道你手底下有個五十五區的,把他調過來。”
“我看他不爽。”
帝珀捏着拳頭說,十指咔咔響得清晰。
随後渡玉終于點頭答應,帝珀心滿意足地退出試驗室,突然捂住胸口,強忍住吐血的欲望和滿身內傷的疼痛,一想那張與自己相似的白癡笑臉狂,眼裏有些難言的感慨,不自覺低聲笑道;
“……好小子。”
帝珀在摩拳擦掌地回去,而玄鋒閉眼冥思中回想到昨日帝珀回來後說的話語。
“你說的那小子很不錯,他很聰明,若能再認真點,他制造出來的水場地說不定能和我的極冰對抗!”
水場地?
據帝珀所說,當時天空陰暗起來,濃得快要滴出水來,空氣裏驟然增加不只是濕度還有“水之魄”密度,感覺像是晴彥用“水之魄”包圍了全場。先不說這招是否真的有效,如同帝珀推測那般晴彥是在建立自己的有效場地,單單晴彥年幼期就在帝珀話裏能高到覆蓋百裏的“魄”來說,他日後的實力絕對不可小觑。玄鋒與晴彥戰過一次,雖沒有打完,但他知道晴彥很強,可玄鋒沒有想到會這麽強,強到平時冷漠高傲的帝珀都會忍不住誇他。再加上夜裏影獸傳來的消息,鐘靈山局部暴雨,雨水來勢洶洶卻沒有引起山體滑坡,沒人知道這降下的雨最終又流到了哪裏去,它們堕于土中、覆上一層怪異水表面後就沒有在繼續流動,如同一片死水,但含“魄”量很高,也吸引了不少野獸前來吸食。夜色中一群生物淋着大雨、圍着突然出現的“怪湖”喝水,這是玄鋒不曾見過的光景,但之後與晴彥細細相處下來,玄鋒覺得他還能見到更多。
雨聲似乎連身置一區的他都能聽見,玄鋒靠着他的床榻,向窗邊靠得更攏,手裏搖着的是一管影獸帶回的“怪湖”水,很有意思,百分之七十都是“水之魄”但剩下的卻是“光”、“木”、“冰”還有“瘴”……
果然,晴彥是一區的新作……
而他們的生活,在下午晴彥被領到一區後可謂是熱鬧到不行。
“小子,你左邊這麽大的空隙是看不見嗎!”
帝珀龇牙咧嘴時笑得越張狂就意味他越開心,結出幾路冰刺包抄晴彥,對方卻快速閃過,手中聚出螢藍水球跑過半個競技場。帝珀渾身肌肉繃緊,目光不離晴彥的動向,他低低地笑着,興奮和戰意快從他銳利的金色琥珀眸中溢出,他的腳向後微乎其微地挪了挪,卻沒向前沖将晴彥捕住、或是一個冰結晶将人凍牢。他故意等着,等到晴彥沖到自己面前,然後桀骜一笑,白亮又鋒利的虎牙露出、在光下格外顯眼。
“太慢了!”
帝珀笑着去攻擊晴彥,然後發現晴彥的水球并不是要扔向他,而是抛向自己,晴彥頓時被泛藍水色包裹,帝珀的冰刺過去,冰錐在接觸晴彥的水罩時發出尖銳嘶鳴,很是刺耳,而帝珀瞳孔忍不住放大。
“不錯。”
帝珀細細玩味着,虎目豎瞳裏晴彥的身影果真沒有被寒冰刺傷,而是與水罩一同化為抓不住的水,帝珀幾乎是本能将逃竄的水流凍結,但沸水更滾燙,讓他的千年冰消融幾分。帝珀瘋狂的戰意中還有幾分欣賞,晴彥的輸出方式依舊暴力直白,但是,強大的“魄”支撐加上對方的幹勁,每一處都讓帝珀更加欣喜。水逃走了,但帝珀不急着追,他動用“魄”後被映射的原形為大貓白虎,所以在這個他并不饑餓的狀态下,他的惡劣心完全被晴彥挑起,他睜大的眼睛是為了抓住某個小屁孩不斷躲藏的身影、他的利爪是為了一把拎住那人的後衣領再輕挑地将其摔打、而他本性中忍不住突破皮肉茹毛飲血的虎牙定是為了粉碎獵物被捕捉時最後的自尊,帝珀已經忍不住将利齒咬在晴彥脖子上,就像白虎叼一頭幼鹿。
“你躲什麽啊,出來戰啊!”
藍白冰層海裏,帝珀看不見晴彥的白影,半獸化的虎耳也沒有聽見對方步子落下的聲音,他在飛?不,空中的振動和氣流都沒有。帝珀邪笑着捏碎自己手裏的冰,猛然間他笑容停住、瞳孔一下向邊上移去,背後是一片澄澈水源,從中一瞬伸出半透明的手狀水,一把拉住帝珀的虎尾将他甩起。帝珀看到了!但他沒有躲,他也知道這一剎那自己躲開價值不大,他一笑後手心打出幾片冰刃飛進水源的深色渦流中,那只手很快抽回再次躲藏。但之前“水”打擊的帝珀的力道也不是開玩笑的,帝珀被甩得很高很遠,玄鋒表示很難看見帝珀這麽狼狽、不過他喜樂見聞,視線裏帝珀被打飛撞到他自己先前結出的巨大冰山中,“啪!”的一聲巨響,煙塵四起,而玄鋒聽見帝珀快意的狂笑聲。
“啪嚓!”
帝珀的寒冰全碎了,而帝珀獰笑中他懸浮于空,仔細查看可以發現他四周全是新凝結的冰花,每一片都飽含着他沖性又張揚的“魄”。帝珀看起來完全沒有被打陷于冰川中的疲累,他擡頭後又是俯視一區的競技場。他笑,他雙手張開,于空中紛飛抽離的碎冰霎時被霸道的“魄力”吸收牽引,形成兩股集結千萬寒冰的“無盡能量”。
“喂喂喂,誰讓你摸老虎尾巴!”
玄鋒心裏咯噔一下,替晴彥悲哀,帝珀看起來是要打瘋了。
而帝珀笑時他那獵食者的目光捕捉到一瞬落單的冰花,笑意更深。
“找到你了。”
帝珀沒有翅膀,卻幾乎是用飛的抓住了晴彥,他也習慣性地用冰魄将人帶到地上快要摩擦,但他沒有,玄鋒心裏認為這是帝珀少數能見的好習慣,對于隊友一方,帝珀過招不會放水,他的招式還是十分強悍,可他會見好就收,抓住後便是吓唬地象征性往地上摁,但不會弄疼。對于晴彥,他更是沒有讓對方的臉挨地,而是爽朗笑過幾聲替他拍了身上的冰霜,将人提起來站好。帝珀不重地拍幾下晴彥肩膀。
“不錯,小子,有進步!”
這就是差別對待,玄鋒知道,要是換成對手,帝珀會用腳踩,然後果斷處理。
晴彥禮貌地回以一笑。
帝珀見勢就要兇狠地瞪眼一巴掌扇過去,吓得在場者晴彥忙抖肩、看客玄鋒屏住氣,而帝珀卻不真打,只是輕輕讓五指在晴彥的臉頰軟肉上劃過,晴彥回不過神,帝珀就掐出別人的兩腮,左搖右晃的自己玩得高興,他厲聲說道。
“不是說過讓你別假笑嗎!年紀輕輕的,小孩子瞎學什麽?”
帝珀挑着眉,強迫着讓兩頰被揉捏而口齒不清的晴彥點頭答應,帝珀有力地悶哼一聲,像是想起什麽般提醒到。
“還有!別碰我尾巴!耳朵也不行!”
晴彥嗚嗚幾聲,還在帝珀威脅中顫抖着同意,帝珀失笑了。
“你笑一個,要真笑。”
帝珀對着晴彥“嘬”一聲,跟逗貓狗似的。晴彥遲疑着做出一個生澀有很淡薄的笑容,帝珀看了很嫌棄,表情像看傻子,但是玄鋒知道他很開心,玄鋒敢打賭,開始找晴彥麻煩的帝珀天天都很開心,和以前是兩個狀态。
“蠢死了。”
帝珀又開始日常嘲笑晴彥,不過,他話鋒一轉。
“但和我第一次見你時比起來,現在好看多了。”
他單手叉着腰,盡管帝珀實際上不知活了多久,但他內心仍是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