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中日工兵在柬埔寨相遇
第21章中日工兵在柬埔寨相遇
1992年9月,為配合聯合國駐柬埔寨臨時權力機構代管柬埔寨政權,維持治安并重建秩序,日本自衛隊派出一支日本施設科大隊(相當于工兵營)為主體的維和部隊。中日兩國首次成建制派出工兵部隊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竟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不由地說是一次巧合。
金秋10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兵種部副部長張家棟少将率領工作組到訪柬埔寨,代表祖國和人民慰問中國工程兵大隊全體官兵。他此行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考察和訪問日本工兵大隊。
10月16日上午8點,金邊湄公河畔、柬埔寨王宮南1公裏的金寶殿國賓館門前,張家棟少将一行整裝開拔,大隊長李金勇、副大隊長兼翻譯田曉山陪同。驅車一個小時後,抵達柬埔寨南部茶膠省日本工兵大隊駐地。
日本工兵大隊營地坐落在一片寬大的沙灘上,此時日本工兵大隊長武田信中佐(中校)已經早早地在大隊部門口等候。他身着褐色軍服,中等個頭,身材魁梧,顯得十分勻稱精幹,舉手投足間透露着日本人獨有的謙恭。
武田信中佐雙腳并攏,以禮儀先生的手勢将中國軍人讓進宴會廳落座。得知中國高官來訪,他特地準備了傳統經典的日本抹茶,不但爽口,而且還散發出縷縷淡雅的香氣。中日同行彼此介紹各自部隊的概況,分享入柬以來的經驗體會。武田信謙虛地說:
“我的政府決定派兵後,日本自衛隊曾先後兩次派出調查團到聯柬機構和中國工程兵大隊調研學習。我的這支部隊完全是按照中國工程兵大隊的編制組建的。在歷史上我們一直在向中國學習。”
日本人的謙虛好學一覽無餘。在參觀了日本工兵大隊的工程裝備和設施後,印證了武田信所言非虛,基本上是中國工程兵大隊的翻版,只不過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李金勇看到,日本工兵大隊的軍事設施、生活設施确實具有現代化氣息。用于工程作業的機械小巧玲珑,有不少是無人駕駛的無線電遙控作業機械,即使到了地雷遍布的地域作業,也無需擔心人員受到傷害。看到他們用娴熟的技術操作無線電遙控器,指揮工程機械搬運一堆堆的土方,真令人羨慕不已。而我軍工程機械,特別是推土機、挖掘機、裝載機家族中,還沒有看到一部遙控機械。
日本工兵的生活設施也是一流的。高大的雙層帳篷,比我軍裝備的單層帳篷更能抵禦柬埔寨“熱浪”的襲擊。裝有空調的臨時活動房內,不僅冰箱、洗衣機設施齊全,甚至各種游戲設施也是應有盡有。難怪聯柬部隊中流傳着這樣的順口溜:“要想玩,去找日本工兵。”
在現代化的生活設施周圍,時常可以看到張貼于牆壁上的裸體女人玉照,大概這種行為符合日本民族的傳統習慣,日本軍隊對此不加限制。李金勇暗想,在二戰中有“慰安婦”傳統制度的軍隊中,士兵們能夠像他們的政府所期望的那樣避免發生不利于日本政府形象的事件,為其政府争光嗎?
武田信十分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你們的士兵與柬埔寨女人有沒有羅曼史?”
李金勇自信而自豪地告訴他:“沒有。我們中國的民族傳統與軍人的紀律不允許發生這類事。”
武田信扭頭轉向張副部長,一臉憂慮地說:“我總感到日本工兵大隊會出事,會丢人……”
李金勇面帶微笑坦率地詢問他:“聽說一個日本士兵準備與柬埔寨女人結婚,并要求帶回日本國去?”武田信擡眼稍稍一愣,然後點點頭默不做聲了。
日本政府對這次出兵柬埔寨參加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可謂是煞費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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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軍國主義者發動了一場慘無人道的法西斯戰争。日軍打着“大東亞共榮圈”的招牌,對中國、朝鮮、菲律賓、馬來西亞、柬埔寨等國人民燒、殺、搶、掠,犯下了滔天罪行。二戰結束後,廣大愛好和平的亞洲人民強烈呼籲日本收回侵略野心。迫于世界輿論壓力,日本新憲法規定,其武裝力量——日本自衛隊只能用于防衛,無權走出國門,更無權對外宣戰。戰敗國的陰影一直籠罩着日本。
然而在二戰結束、日本軍國主義宣布投降的48年後,其自衛隊的影子卻出現在柬埔寨維持和平部隊中。這一舉動引起了國際輿論,尤其是亞洲人民的嘩然。應當說,日本得到這種能夠出兵國外的權利是不容易的。顯然這種行為是得到了聯合國某些領導人和部門的慫恿,起碼是給予了默認。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日本政治領導人都在設法争取日本成為政治大國,甚至取得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席位。然而實現這一目标,首先必須沖破聯合國憲章中針對日本的敵國條款的限制。争取參加聯合國軍事行動,成為沖破限制取得政治大國地位的關鍵步驟。為此,日本政府一直對柬埔寨問題虎視眈眈。
然而,正直的日本人良心并沒有泯滅。日本雖然沖破了聯合國的限制,但并沒有沖破本國憲法中關于軍事力量不能出國的限制。1991年9月,聯合國著名的政治解決柬埔寨問題的《巴黎和平協定》正式簽署前夕,由自民黨執政的日本政府認為又一次的時機已經到來,于是再次向日本臨時國會提交了《關于參加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合作法案》(簡稱PKO法案)。但是,廣大日本人民是有良知的,《法案》通過前的一次民意調查表明,大多數日本國民不贊成這項法案,認為它與日本的《和平憲法》相抵觸。于是這一法案在國會沒有獲得通過。
《巴黎和平協定》公布于世後,日本政府看到聯合國秘書長任命日本人明石康擔任聯柬機構主席,而負責衆多難民遣返任務的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也是日本人緒方貞子,這将是日本插手柬埔寨事務的絕好機會,日本政府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努力。
正在此時,中國《解放軍報》刊登了中國首次出兵柬埔寨的長篇報道。那些主張日本出兵的自民黨成員們如獲至寶,将這一報道原文複印若幹份,在國會大廈門口分發給每一個進入會場的議員。1992年6月9日淩晨1時58分,日本參議院以137票贊成,102票反對,通過了《協助聯合國維持和平活動合作法案》。
法案的核心內容是将自衛隊派出海外。該法案有總則、國際和平合作本部、國際和平合作業務、物資協助、其他等五章,以及修改《自衛隊法》附則等部分。主要內容是:向海外派遣自衛隊前需得到國會的批準;維持和平活動的實施計劃,原則上要聽取聯合國秘書長的建議;自衛隊員以兼任的方式參加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向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和停戰監視□□遣人員僅限于自衛隊;為了自衛,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使用小型武器,一旦停戰協議破裂,将變更或中止計劃,現場指揮官有部分決定權;派遣自衛隊的總人數不得超過2,000人。
這一法案被日本國會通過後,亞洲國家和人民,特別是在二戰期間深受日本軍國主義迫害的國家和人民反應強烈。朝鮮中央通訊社發表評論,要求日本放棄軍事大國企圖;新加坡外交部發言人指出,希望看到日本不再走軍國主義道路。就連日本國內也存在很多反對意見。日本《每日新聞》評論指出:國會不問國民意志,随意擴大解釋憲法。《朝日新聞》的社論尖銳指出:日本國會“對法案缺少從歷史到現實的深入讨論”,“對歷史沒有反省而向海外派遣自衛隊,并企圖增加對國際政治的影響力,令人可怕”。
法案既然已被通過,日本政府便将人民的呼聲當做耳旁風,內閣會議通過政令:協助聯合國維持和平法自8月10日正式開始實施;在開始實施之日,成立以首相為首的國際和平合作本部。同時先後兩次向柬埔寨派出了調查團,加緊其赴柬維和部隊的組訓工作。日本防衛廳開始在陸上、海上和航空自衛隊中自下而上選拔維和人員。
日本政府組建維和部隊的主要目的是出于政治考慮,以贏得國際社會的好感,因而對維和人員的政治、軍事和文化素質要求很嚴。他們首先通過基層推薦,然後經過自衛隊各區軍事、文化水平考試,自衛隊總部複試,自衛隊總部作政治軍事文化素質審查,報日本外交部批準,最後經內閣簽發同意。通過層層關卡,那些被認為品行端正、服從命令、聽從指揮、軍事文化素質較好的自衛隊員被留下來。再将這些人集中到自衛隊總部設立的維和培訓中心,接受有關涉外行為準則、內部紀律以及維和常識的教育。
1992年9月25日,日本參加聯柬維和的工兵大隊600餘人抵達柬埔寨境內。日本政府堅決要求聯柬機構将日本工兵部署在金邊附近,避免到危險地區工作。因此,日本工兵大隊在安全條件較好、交通便利的柬南部茶膠省省會紮下了營盤。
據說,日本工兵大隊對其內部要求是非常嚴格的,限制也頗多。如:未經主管同意不得随意外出;晚上一律禁止外出;平日外出必須兩人以上同行;不得利用休假時離開柬埔寨到其他國家旅游;不得擅自接待其他國家維和人員等。
由于過度謹慎地注意安全,日本工兵大隊執行任務動作緩慢。由他們負責修複的3號公路北起金邊,南至茶膠,西與通往磅遜港的4號公路相接,日本工兵剛剛開始填平一些坑窪地段,翻新了幾座橋面,便由于柬國內形勢趨于緊張,而以安全為由停止了施工,其修築3號公路的計劃最終未能如期完成。
盡管其內部要求很嚴,還是有一些士兵膽大包天。1993年5月柬大選前夕,柬埔寨局勢異常緊張,由于害怕出現危險,十幾名日本工兵大隊成員不顧聯柬機構“所有維和人員一律原地待命,不得擅離崗位”的規定,開小差越過邊界,跑到泰國躲了起來。
二次世界大戰中,侵華日軍在中國犯下了滔天罪行。如今中日兩國軍人相遇在柬埔寨的維和戰場。歲月流逝,歷史不能忘記,但今天是為了和平走到一起來了。
1992年12月,日本工兵大隊大隊長武田信中佐率領團隊到金邊波成東機場中國工程兵大隊營地踏勘學習。該團隊規模不小,有8人之多。這是日本團隊第三次造訪中國工程兵大隊。
會談結束後,日本士兵木村讓二曹長(上士)請求我為其在大隊部門前照相留念。當我看到他手持的是十分老舊的中國小型海鷗相機時,便問道:“你們國家生産的相機都很高級,你咋還用老式相機呢?”
他看見我手上拿的是嶄新的松下品牌相機,苦笑一聲回答:“你們用的相機太貴,我買不起。”
1993年9月,聯合國在柬埔寨的維和任務圓滿結束。根據聯柬機構安排,各國維和部隊相繼撤離柬埔寨回國。
磅遜港。日本工兵大隊與我們同期裝船,他們國內派來的巨輪早已停靠在另一個小碼頭。
兩個國家的工兵部隊雖然語言不通,但卻相處得很融洽。兩國士兵們常常結伴來到沙灘上圍坐在一起,像孩子般地玩着堆沙的游戲。他們用沙子堆成一個個小丘,在中間插一根木棍,一人一次輪流用手扒沙,誰使木棍倒下便告輸。那個高個子日本軍士每次贏得勝利時,都像孩子般地用手背蹭一下鼻子,然後“嘿嘿”地笑個不停,笑得那麽憨厚。
中國工程兵大隊的一位戰士撿到了一個腰包,裏面有厚厚一沓美元和柬埔寨瑞爾,他按照工作證上的照片把腰包交給日本工兵失主。日本工兵3個戰士抱着大箱的飲料來找這位拾金不昧的中國朋友,一定要求收下他們的心意。從此以後,兩國士兵更成了好朋友,語言不通就用手寫兩個國家都共同使用的文字,雖發音不同卻能看出意思。他們用這種獨特的“聊天”方式能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帳篷裏不時傳出一陣陣歡聲笑語。
當然也有不和諧的音符。
那天,一個日本軍官見中國工兵一個戰士将搭曬衣服的繩子拴在他們帳篷前的拉線上,不由分說就剪斷繩子,短褲背心落了一地。戰士們對于這種不友好的态度很氣憤,去質問日本軍官,但他傲慢地不予理睬。
秦祖新政委(第二批)聽說此事後,親自來到這位日本軍官面前與他講道理,告訴他這種行為破壞了中日兩國軍人的傳統友誼。起初日本軍官還不以為然,當聽到秦政委把幾件衣服上升到這樣的高度,又看到中國工兵拿着攝像機準備對準那幾件落地的衣物時,有些膽怯地問:“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秦政委非常幹脆地告訴他:“我們要向聯柬總部彙報!我們大隊長和明石康先生非常熟悉,明石先生一定不會容忍你這種行為!”
日本軍官有些膽怯地問:“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們要我做些什麽呢?”
“你如果有悔過的誠意,就把這些短褲背心撿起來,親自送到我們戰士面前并賠禮道歉。”秦政委毫不留情。
日本軍官照秦政委的要求做了,戰士們也覺得出了一口氣。兩國士兵照樣在一起玩得很開心。
在柬埔寨,中日工兵之間互動交流最多,這不僅僅因為聯柬機構主席是日本人,更因為中日軍隊在血與火的戰場上真正交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