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櫻花（十三）
櫻花（十三）
一回到家，楚雲就鑽進廚房。
知晴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無奈道：“都說了随便在路邊買點東西，快十二點了做什麽飯？”
“你很久沒好好吃飯了。”他并不管知晴的‘埋怨’，從冰箱裏拿出肉，放微波爐裏解凍，然後擡起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櫥櫃，“有面包，你拿一個墊肚子，別吃太多。”
她拿出小面包，撕開包裝放到楚雲嘴前。
“你吃吧。”
“快點。”她不自覺嬌嗔道，“舉着很累的。”
他偏頭把面包一整個叼走，胡亂嚼了幾下。
“要做什麽？”
“做個魚香肉絲，然後炒個青菜。再做個紫菜蛋花湯。”楚雲回頭看了她一眼，抱歉道，“青菜買了好幾天了，不太新鮮，你将就一下。”
她輕輕搖搖頭，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我看電視劇，留學生都過着紙醉金迷的drama生活，你怎麽出去一趟反而變賢惠了？”
“留學生分很多種的。我屬于不自力更生就只能餓死他鄉的。”
“為什麽？國外沒食堂嗎？”知晴噠噠小跑兩步到楚雲跟前，好奇道，“還是飯菜不好吃？”
“跟國內不一樣，食堂不是頓頓都有，而且大家都是自己租房子住。”他說着笑出了聲，“最重要的是，天天外食也沒錢啊。”
知晴驚訝道：“你在國外是自己一個人住啊？不是那種四人間六人間？”
“這又不紙醉金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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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撅嘴道：“我不了解嘛。”
他輕輕搖搖頭，“除了有的本科生住校內的兩人間，在外面租房子至少都是自己單獨一個卧室。”
“那豈不是貴死了？”她瞪大眼睛，“你和別人一起租一個大房子嗎？別墅那種？”
他沉默了幾秒，“有一段時間是，大多數時候我自己租的一室一廳，就像現在這個房子一樣。”
“你在那邊孤不孤獨？會不會想家啊？”
他停下切菜的動作，轉過頭反問道：“你說呢？”
知晴眨眨眼，不确定道：“你以前周末都要回家的，出國的話幾個月甚至一年才回一次吧？肯定是想的，不過有朋友一起會好很多吧？”
“嗯。”
“那邊國內去的人多嗎？”
“還行。”楚雲差不多備好了菜，煮湯的水也開了，“大家也不會特意在意國籍，聊得來就是朋友。”
她雙唇一張一合，指甲刮蹭着手掌，猶豫再三，還是輕聲問出了口，“你有聊得來的朋友嗎？”
“有一個。”
她脫口而出：“男生女生？”
他轉過頭，眸底暗色流動着，“你很在意？”
知晴使勁兒搖了搖腦袋，“無聊，随口一問。”
楚雲也不說話，開始炒菜。兩人本來氣氛不錯，又因為這樣一個問題突然冷了下來。
吃飯的時候，知晴給他夾了兩次菜，楚雲每次都默默吃掉，但就是不擡眼看她。
她正準備說點什麽，楚雲的微信消息突然響起。他随意掃了一眼，又息屏将手機摔在桌上。
“怎麽了？”
他搖搖頭，可下一秒，微信語音就打了過來。他啧了聲，挂掉了電話。但對方似乎不死心，又繼續打。
就這樣一來一回十多次之後，楚雲實在忍不了，接起電話吼道：“說了忙，回不去！”
對方說了兩句話，他又怒道：“不見！你能不能不瞎搞事？！”
“這麽好，你自己上啊！”他眉頭緊鎖，對電話那邊的人毫不留情，“你要是值夜班無聊就跟領導申請早點退休！挂了！”
知晴怯怯問道：“爸爸？媽媽？”
“我媽。”
她神情落寞，用盡渾身力氣扯了扯嘴角，“讓你相親吧？”
楚雲使勁兒扒拉了兩口飯，輕輕嗯了聲。
“正好案子結束了。”知晴上下摩挲着手裏的筷子，不知不覺停下了吃飯的動作，“回家一趟呗。”
“沒空。”
“周末回去。開車也就兩個小時。”
他把筷子摔到桌上，冷聲道：“你很想我回去嗎？”
她垂下眼睑，整雙眼睛都被睫毛蓋住，“快吃吧，呆會兒涼了。”
“葉靈澤。”楚雲按住她的手，“你很想我回去相親嗎？”
“我還蠻喜歡相親的，可以蹭大餐。”知晴擡起頭，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生怕自己露怯，“不過你是付錢那一方，好像是有點憋火哈？但你媽媽肯定會資助你的。”
他眼裏根本藏不住事，此刻怒火叢生，臉上卻還挂着笑，“那一般什麽大餐，女孩兒吃着高興呢？”
“越貴越好。”
“以你的經驗看呢？”
“正餐的話最好是西餐或者魯菜，粵菜。否則選個高檔咖啡廳就好。”知晴故意道，“但千萬別第一天就把人往家裏或酒店帶啊。”
楚雲閉上眼，臉部肌肉輕輕抽搐着，“那你相到了幾個這樣的？”
“哪樣的？吃高檔餐廳還是把我往家裏帶的？”
他臉都白了，咬牙切齒道：“都說說。”
“太多了，我都記不太得了。”她嬉皮笑臉，“今年跨年的時候——”
“夠了！”楚雲站起身，“出去！”
*
半夢半醒之間，知晴突然聽到有人在敲卧室門，她吓得從床上坐起，“誰啊？”
【還能有誰？】
楚雲推門而進。他穿着睡衣，頭發稍稍有點亂，臉上愠氣絲毫未消。
知晴不可思議地望着他，又困又無語，“什麽意思？”
“你跟我說清楚。”
她愣怔一瞬，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什麽？”
他神情嚴肅，“你現在還有沒有在相親？”
知晴鑽回被窩，“別鬧了，回去睡覺吧。忙了這麽多天，不累嗎？”
“有沒有？”
她閉着眼，悠悠然道：“上個禮拜晼晼讓我去見個人，說是她好姐妹的哥哥。但我那天在冬寧跑新聞，就沒去。”
“你要有空，會去？”
“嗯。晼晼打包票，想來不差。”她裹緊被子，神智因為缺覺不太清醒，“我又沒有當尼姑的打算。”
楚雲關上燈，摔門而出。
*
幾天之後，沈竹心的故事也因為她父母回國而漸漸完整。
原來，在她父母結婚之前，沈竹心的母親去見了自己初戀，也就有了她。
她父親直到她十七歲才偶然得知沈竹心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父母也就因此離了婚。
不管是傳統意義上的受害者，她的父親；還是加害者，她的母親，都以沈竹心為恥。于是，兩人各自出國，留下十七歲的女兒一個人在國外。
雖然從來沒斷過經濟資助，但沈竹心一開始自尊心太強，不願用他們的錢，才會堕落到去清夜。
也就是在那裏，她遇到了張翎。兩人境遇相似，卻又天差地別。張翎的父母視她為心肝寶貝，但閻王要人三更死，他們想留也是留不住的。沈竹心的父母身體康健，經濟充裕，卻主動放棄這個女兒。
張翎呆在清夜是為了有一天可以逃離，而沈竹心卻是主動進入的。
李警官特許知晴給她做半個小時的采訪，整個過程，沈竹心都十分從容淡定。
“阿翎曾經告訴我，真正的自尊是愛惜自己，守住良心。我當時信了，正打算徹底離開清夜，拿父母的錢支付自己和她的學費，她卻告訴我要結婚，不念書了。”沈竹心秀眉一蹙，“我當時氣壞了，心想她果然是跟我說漂亮話。找到新的依靠就一腳踢了我。”
知晴抿嘴點了點頭，“你們是在三年前重新聯系上的？”
沈竹心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為什麽這麽說？”
“聽說你三年前從清夜辭職。”
她笑出了聲，“年紀上來了，很多事也就慢慢想通了。我也是傻，居然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阿翎是在兩個月前聯系上我的，一開始我都不敢信。”
“她跟你說了什麽？”
“什麽都說了，請求我幫她把女兒帶走。”沈竹心眼神哀傷，“她讓我幫忙養一陣子，說會想辦法出來接孩子。沒想到，她從一開始就沒想活。”
“你怎麽會知道張翎的死訊？”
沈竹心唇角微挑，“我們每天都會聯系，突然斷了，我也就懂了。”
知晴看着眼前明豔動人，卻又冷若冰霜的人，“沒有任何征兆？”
她仰起頭望向天花板，嘆了口氣，“最後一次短信聯系，她說對不住我。我當時只以為她覺得麻煩了我，還因為生分罵了她幾句。”
“在清夜的時候，你麽倆為什麽聊得來？”
“我本來特看不上她，都到那種地方工作了，還裝什麽清純？”沈竹心失神道，“有一次，我不樂意接客，卻被一群人強行拽走。整個清夜，只有她沖了過來。明明随便一個人就可以捏死她。”
知晴點點頭，“她很勇敢。”
“勇敢個屁！”沈竹心怒道，“遇到這麽點破事就自殺！”
知晴也不反駁，“張翎跟你說過程天鵬的事嗎？”
“她當年确實是自願跟程天鵬走的。”沈竹心輕蔑笑了笑，“她覺得自己配不上宋時蘭，把錢打給他之後，就和程天鵬結婚了。結婚前幾年兩人感情還不錯，直到他發現兒子不是親生的。”
“程天鵬有打過她嗎？”
“你說呢？”
“你怎麽看宋時蘭的死？”
“活該。”
......
知晴清了清嗓子，“我們做這個專訪是為了警示後來人，希望你可以配合。”
“關我屁事？”她一臉冷漠，“我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