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雛菊（十四）
雛菊（十四）
吃過飯，楚雲便開車送知晴去福利局。
臨走前他再三叮囑：“我盡快處理局裏的事，你千萬別亂跑。如果我沒接電話，就給我發短信。”
“知道啦。”知晴無奈笑笑，“我發誓，你或者淩竹來接我之前，我絕不離開。”
“別把我和那個小子并列。”
知晴連連答應，心裏卻覺得好笑：吃蘇止行或者周子鈞的醋還算情有可原，可為什麽老是怼淩竹？
不過——那個臭小子确實煩人。想到這，知晴又在心中默默罵了淩竹兩聲。
小汪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一看到知晴趕緊起身迎接：“許小姐你好，好久不見啊!”
“你好，其實不用這麽客氣，我和淩竹也算老搭檔了。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随他叫我一聲晴姐。”
今天福利局尤其安靜，她便随口問了句。
“現在還沒到2點，大家還在午休。”
知晴點點頭，羨慕道：“事業單位就是好啊，中午居然有倆小時午休。不像我們，有時覺都不夠睡。”
小汪略顯尴尬地笑笑，“這邊請，會議室一會兒有人要用，去我辦公室聊吧。”
“好。”
他将知晴帶進自己的辦公室，給她倒了一杯水，“晴姐你先坐會兒，我去拿子馨相關的文件，過兩分鐘過來。”
“不着急，我随便看看。”知晴看到辦公室挂滿了書法作品，“這都是你自己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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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不好，你随意。”
她不太懂字，但覺得小汪寫的東西挺有意思。其中一幅寫着“功名半紙，風雪千山。”挨着還有一幅寫着“須知少年淩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相隔不遠的另一幅字，筆鋒相比前兩筆不夠凜冽，看來不是出自小汪之手。
她走近一看，紙上寫着李清照的《漁家傲》：“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彷佛夢魂歸地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彭州吹去三山去。”
【看來這人生活不太幸福啊。】
右下角的落筆：“子馨，辛醜年十月。”
知晴吃了一驚，倒不是因為這出自于付子馨這個只有十四歲的孩子。雖然不知道辛醜年是哪年，但是如今才五月，這幅字最遲也是去年十月寫的。那也就是說她和小汪早就認識。
怪不得，付文成出事那天，子馨就已經對他表現得非常親近和信任了。
她再看了一眼上一幅字的落款：“汪朗，己亥年五月。”
【看來就是小汪寫的了。原來叫汪朗。】認識十來天了，一直跟着淩竹叫小汪，居然現在才知道他的全名。
知晴端起水杯，再喝了一口水。打算去看看辦公室另一邊的正楷書法，和剛剛幾幅不同，看起來像是鋼筆寫的。
！！汪朗。WANG LANG。WL！是巧合嗎？
不管怎麽樣，知晴決定先離開，同時掏出手機給楚雲打電話。
可是當她向前邁出步子時，卻突然覺得一陣眩暈。
門開了，知晴眼前開始變得朦胧。她知道，來人是汪朗。
她有麻煩了。
*
“唉~~，唉~~”
迷迷糊糊中，知晴聽見有人在不停嘆氣，她感覺眼睑極重，肩膀的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但她明白自己正身處在危險之中，于是用盡全身力氣睜開了眼。
“晴姐！你終于醒了！”
知晴呆呆望着淩竹，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記得自己明明暈倒在汪朗辦公室。【難道是我身體出了問題，汪朗好心把我送到醫院，然後叫來了淩竹？】
知晴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這是怎麽了？”
淩竹的眼睛濕漉漉的。
【好家夥，我得了絕症了？】
“晴姐，你要是出點事。我真的只能跳江，以死贖罪了。”淩竹擦了擦眼睛，哽咽道。
“啊？雖然是你把生病的我拽出家門，但也不至于用命賠。”知晴覺得淩竹太過誇張，“命很珍貴的，要留下來享受世界。”
“晴姐，我——”
“你怎麽樣？哪裏痛？頭暈不暈？想不想吐？”
......
“說話！”
“怎麽你也來啦？我好得很。淩竹居然還哭了。哈哈哈。哎喲痛。”知晴稍微做點表情，臉就開始刺痛。
“沒事？你差點沒命！”楚雲側過頭，下颚微微發抖，“都怪我，大意了。”
知晴從楚雲的話中明白了她确實是死裏逃生，“難道真是汪朗？”
“嗯。他——”
“都是我的錯！”淩竹打斷了楚雲的話，“我不知道汪朗居然是這種混蛋，還把他介紹給你。讓你一個人犯險。”
楚雲無語地盯了一眼淩竹，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聽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事情經過。
“汪朗居然把你丢進江裏，想把你溺死！還好及時發現！”淩竹言語中滿是憤怒。
知晴轉頭看着楚雲，“你救的我？”
“蘇止行救的。等楚雲哥來，你早涼透了！”
知晴覺得自己腦子已經不夠用了，怎麽又會跟蘇止行扯上關系？
“他人呢？”
淩竹：“隔壁病房，他泡了那麽久水，又光着身子在岸邊抱着你好幾個小時。也發燒病倒了。”
知晴還是沒明白，輕輕嘆了口氣。
“行了。”楚雲終于受不了淩竹的東拉西扯，“我來說。”
知晴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下午6點的時候，我差不多忙完了手上的事，準備去接你。”楚雲眉心一擰，“其實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根據我們的約定，不管你在福利局門口等我或者找淩竹去接你，都至少會給我發個短信。可是我手機裏什麽信息或未接來電都沒有。”
“我先給你打了個電話，你沒接。又給淩竹打了個電話詢問你的情況。她說你沒找過他。于是我就開車去了福利局，可是他們已經下班了，鐵門都拉了下來。”楚雲說着一瞬間失神，顯然，他還沒完全從差點失去知晴的恐懼中走出來。
“我趕緊開車回家，發現你并沒回來。你一向有分寸，不會平白消失的。”楚雲望着淩竹，眼神淩厲，“然後我再給這個臭小子打了個電話，問他你今天要見的人的具體情況。他說出汪朗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知道出事了。”
淩竹低下頭，偷偷瞥了一眼知晴。
知晴趕緊幫他解圍，“他什麽都不知道，是汪朗利用了他。”
楚雲嗯了一聲，繼續說：“我馬上給局裏打電話，讓他們調監控，出警車全城搜索。我——呵~~我以為你這次真要沒了。”
“然後你們就在江邊找到了我？為什麽止行會在那兒？”
“蘇止行那個跟蹤狂，也算是壞心辦了次好事。”淩竹插嘴道，“他說看着小汪，啊呸！那個人渣扶着你上了車，便一路跟着，然後就看見那個人渣把你扔進了河裏。”
“那個地方已經在郊外了，他着急救你，下水弄丢了手機，載他去的出租車早溜了。他就抱着你到處走，後來天黑了，他找不到路，便帶你坐在岸邊等救援。”楚雲神色複雜，“你倆都濕透了，一入夜岸邊又涼，他便脫了衣服，暖着你。”
“這也是為了救命，楚雲哥，你可不能因為這種事介意。不過——”淩竹突然皺緊眉頭，嫌棄道，“晴姐你得管管他，再着急也不能通過咬你肩膀這種事情試圖叫醒你吧？真的太變态了！”
知晴聽聞止不住咳了起來，同時又很想笑。她偷偷瞟了一眼楚雲，對方也一臉尴尬。
“晴姐你沒事吧，我去給你倒杯水。楚雲哥，你買的吸管呢？”淩竹向楚雲伸出手掌。
楚雲從身旁的購物袋中拿出一根吸管，遞給淩竹。
知晴本不覺得，聽淩竹一說，居然真的有點渴了，她猛吸了幾口，才繼續問道：“然後你們就找到了我，把我送到醫院。”
“嗯。”楚雲好像不想再講其中的細節。
“汪朗抓到了嗎？”
“抓到了，現在在警局。”
“你們能不能扶我起來，我去看看止行。”如今這個情況，她對蘇止行的怒氣早已消散，只剩下擔憂。
楚雲幹脆地拒絕了。
知晴嘆了口氣：“都什麽時候了。他為了救我搞成這樣，我得去看看。”
“晴姐，你現在這樣根本不能下床。放心吧，蘇止行沒生命危險，睡夠了自然會醒。你還是顧着自己吧。”淩竹替楚雲解圍道，“而且，你看他為了你那不要命的樣子。你要是強行去看他，他不會高興的。”
楚雲一言不發，并不為自己辯解。
她想想也是，便不再堅持。“現在什麽時候了？”
淩竹看了眼手機，“周五早上8點半。你睡了一天一夜還多。楚雲哥也陪了你這麽久。你閉着眼睛對着天花板，他睜着眼睛盯着你。”
楚雲并不打斷他，只是看着知晴。知晴也溫柔地看着他。
“咳咳！”淩竹咳嗽了兩聲，提醒他倆注意場合，“楚雲哥，你回家休息一會兒，我在這陪着晴姐。”
楚雲搖搖頭。
知晴勸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已經沒事了。你把自己身體拖垮了沒任何好處。”
待他走後，淩竹便跟知晴繼續有一句沒一句說着話。不知道什麽時候，知晴再次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又變成了楚雲。
“怎麽還在這？”知晴迷迷糊糊地問道，“不是讓你回家休息嗎？”
“休息了，現在已經晚上7點多了。”
“我睡了這麽久？”知晴想或許是自己過去長期缺覺，這次趕緊趁着受傷一次性補回來。
她眼珠子轉了一圈，“淩竹回家了？”
“嗯。”
“止行怎麽樣了？醒了嗎？”
“下午兩點多醒了，一醒來就發瘋一樣找你，護士讓他不要動他也不聽。打了鎮定劑又睡過去了。”楚雲深深嘆了口氣，“你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知晴是真不知道拿他怎麽辦，她絕對不會接受蘇止行，可這個弟弟性格太過極端。極致的愛怕有一天會生出極致的恨。
二人無言。
“靈澤。”
“嗯？”
楚雲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你怎麽不問問我？”
他深沉的眸底藏着再明顯不過的情愫，委屈而憂傷。
“楚雲，讓你擔心了。對——”知晴想起他不愛聽那三個字，便改口道，“我下次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
“還有下一次？”他聲音有點沙啞，“再來一次，我真受不了了。”
楚雲的臉慢慢靠近。
要是在平時，她一定會躲開。可是現在，身體上的痛楚讓她變得不那麽清醒。
兩人越來越近，知晴慢慢閉上了眼睛，睫毛輕輕顫動着。
可是過了許久，她并沒有感受到任何唇部的溫熱。她緩緩睜開眼，楚雲已經坐回了椅子上。
知晴覺得有點失落，難道楚雲逗她玩呢？可是他的目光溫柔似水，沒有任何戲谑的成分。
她往另一側偏了偏頭緩解尴尬：“那個，你們具體怎麽找到我的？”
“就到處搜。”楚雲回答得很簡潔，“找到你的時候，蘇止行抱着你，人已經凍傻了，看着我們都沒反應。”
“唉，我知道了。”知晴再次轉頭，正撞上他的目光，“止行是為了救我，你不要多想。我那個時候就是個半個死人，不過一幅空皮囊而已。”
“怎麽能不多想？”楚雲狡黠地笑笑，“我都還沒看過。”
“這次不就看到了？”知晴并無所謂，“不過，看到的人有點多啊，你沒占到什麽便宜。”
“讓你失望了，我趕緊脫衣服給你穿上了。”楚雲這人，永遠不服輸。
巧了，知晴也是這樣。“那淩竹怎麽知道我肩膀的事？”
“被他瞥到了一眼。”
“唉~行了楚雲，你不會真計較這種事吧？難不成你更願意看到一具穿戴整齊的屍體？”
楚雲緩緩把頭伏在她肩上：“我只要你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