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傾慕
傾慕
“收好，這是上次換取的銀兩。”楊幼芳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郭精奇，“你……”她若有所思，看着正吃點心的郭精奇，話頭剛起又咽了回去。
郭精奇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含笑接過荷包，“謝謝楊姐姐！”又從衣襟裏取出個小包裹交予楊幼芳，“這個，又要勞煩姐姐啦！”
楊幼芳如之前一樣接過，卻眉心微擰。郭精奇見狀，問，“楊姐姐，是不是妹妹我讓你為難了？如果是……”
沒等說完，楊幼芳一把拉起郭精奇的手，将人拽進內室坐下，掩好門，直截了當道，“郭姑娘，幼芳初次見郭姑娘時就倍感親切，緣因郭姑娘與奴家的同胞妹妹長得有幾分相像，性子也相近。只可惜我那妹妹呀……”楊幼芳眼眸氤氲，“幼時家中變故，颠沛流離，妹妹沒挺過來……就那麽去了，是奴家沒照顧好她，”話說一半又哽住了，摸出帕子拭淚。郭精奇看在眼裏，心裏也跟着不是滋味，卻不知如何安慰，站起身走過去輕輕揉着楊幼芳的肩，心想，“自己若不是孤兒，哪怕身死，應該也有這麽個親人牽挂着。”
楊幼芳穩了穩心緒，将郭精奇的手緊緊攥進掌心裏，轉身擡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幼芳身份低賤，本不該妄念，但幼芳真是打心底把郭姑娘當親妹妹看……”
沒等楊幼芳說完，郭精奇複握住她的手，眼角微紅，道，“我自小沒有姐姐，從不知被姐姐疼着是什麽滋味兒。自從遇見楊姐姐，算是知道了。楊姐姐，你就是我的親姐姐。從今日起我郭精奇就是你的親妹妹！”說着，拉着楊幼芳朝東方雙雙跪下，義結金蘭。誓後，兩人抱在一起聲淚俱下，千言萬語難述衷腸。
待平複了情緒，楊幼芳一雙紅腫的大眼睛充滿溫情，一下下手撫着郭精奇的手背，語重心長地道，“既然今日你我一結金蘭，那麽就聽姐姐一句勸，收手吧！”
郭精奇一愣。
楊幼芳嘆口氣繼續，“你那些所謂祖傳的家當，當我不知是哪來的？夜路走多了，難免遇到鬼的。”
“我……”郭精奇不知從何說起。
楊幼芳并不追問她的過往和細枝末節，言盡于此，轉移話題，“唉，姐姐我的命不好，已是跌入塵埃裏的不潔之身。而妹妹你，與我不同，你還有機會去過好日子的。蘇公子人不錯，我經石郎與他也算相識多年。論人品，論才情，論家世，都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姐姐看得出，你中意于他。”
郭精奇赧然一笑，楊幼芳接着道，“蘇公子尚未婚娶，姐姐願助妹妹……”
“多謝姐姐！”郭精奇不等楊幼芳把話說完，已然起身行了個大禮謝過。
楊幼芳雖心中明鏡，卻也哭笑不得。心想這妹妹可了不得，莫說大家閨秀，哪怕她們這種清倌，再傾慕于誰，也沒見哪個這麽直白地表露無遺，完全不嫌落人口實引人非議。活得如此恣意随性，真是令人生羨。
沒等楊幼芳再多說什麽，郭精奇就跟點着了引線的炮仗，噼裏啪啦一頓問，“他有女朋友嗎？最近有沒有性情大變過？有沒有說過什麽你不懂的話？他真的是世代書香門第？沒整過容？”
楊幼芳聽得雲裏霧裏的，但有問必答，直到無言以對。
“嘟嘟嘟。”幾下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幼芳姐，蘇公子來了。”
“嗯，知道了，這就來。”楊幼芳回應外面的人，而後沖郭精奇挑眉含笑，“你說，有這麽巧的事嗎？每每你來，他随後就到。”
郭精奇難得地欲語還羞，随楊幼芳出門見人。
天已黑透了，郭精奇才從攬月閣出來。“孟林哥”雖然怎麽也想不起前世的事，但卻比前世平添了幾分溫柔，最主要的是他熠熠生輝的眼眸裏如今全是她，再沒有那些走馬燈的過客。小半日功夫兩人已經熱絡地就差換庚帖擇吉日了。若不是心裏還記挂着倆病號，郭精奇真想就這麽跟他一直膩歪下去。
買好了給趙祯的藥和給紫芙的補品，經過一家成衣鋪子，郭精奇進去給自己置辦了一套漂亮的行頭。明日就要與蘇公子去郊游了，豈能穿得寒碜？
鋪子裏的衣服還真不少，挂得滿滿當當，花花綠綠的，不僅有女裝，男裝也挺打眼。郭精奇挑好一套紗裙，眼眸一轉，盯着那套墨藍色的銀邊男式勁裝突然想到什麽，讓老板也取下包好，心滿意足地離開鋪子。
入夜的小巷狹長且昏暗，往日這個時候還有稀松往來的行人，今日卻安靜得瘆人。狄青腳步漸漸放緩，習武之人的敏銳神經已感知到身後不斷拉長的影子。行至一半，他突然停步，忽地轉身淩空一躍，轉瞬就在影子身後了，手指已如鋼爪鐵鉗般扼住那人喉嚨。
“什麽人？為何跟蹤我？”
“咳咳，狄大哥，是我呀！”郭精奇的喉嚨險些被捏斷，好不容易發出聲。
軟糯的一聲女音入耳，狄青先是一愣，驀地松開手，借着月光仔細一瞧，臉上的陰骘瞬間化為烏有，笑容滿面，“郭姑娘？！真的是你？”
郭精奇嘴角上揚，“就是我呀，差點被狄大哥你扭斷脖子啊！”
“傷到沒有？我這……唉，沒輕沒重的……”
狄青緊張得不知所措，像個頭回犯錯的小學生，惹得郭精奇憋不住笑，“沒事啦，吓你的。哈哈！”
“怎麽會沒事？我那麽用力，趕緊去醫館。”狄青說着，就要拉她去醫館。如此小題大做，郭精奇真是受寵若驚，心頭湧起莫名的感動，聞名于世的大将軍竟把她的安危這麽當回事兒，多麽強大的安全感啊！
安全感幸福感爆棚的同時，她也明顯感到過猶不及，頗費一番唇舌才将狄青關心則亂的情緒安撫下來。
兩人回到狄青那個小院裏，雙雙坐下敘舊，把酒言歡。當日的走散仍令狄青懊惱不已，以為再難相見，不想郭精奇竟還記挂着他，來看他，還送他新衣。他是多久沒感受過被人關心牽挂的感覺了。
往事不堪回首，狄青倏然盯着郭精奇看，就像是被凍透了的人在拼命地從這張陽光般的笑顏裏汲取溫暖。
夜半時分，在趙祯眼裏這人幾乎是吹着口哨晃悠進來的，心情之亢奮溢于言表。
“你為何總是晝伏夜出？”
“都說了我是妖嘛，當然只能晚上出來溜達啦。”
趙祯冷哼一聲，對昨晚之事還耿耿于懷。殊不知他這般冷若冰霜不可一世的姿态，在郭精奇眼裏就是最惹人心癢癢的禁欲系誘惑，本能的征服欲又蠢蠢欲動了。
“你，你要幹嘛？”待趙祯發現時，這個女人已經近在咫尺，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火辣辣地燎在他身上。
不知怎的，每每這時，他都覺得渾身血脈贲張，一股莫名的沖動在體內亂竄。
不應該呀!
他心中訝異。
人被逼至牆角，郭精奇上身傾軋而下，突地一手捏住他下巴，濃重的酒氣噴薄而出，“來，給姐樂一個。”
“你……下流！”
坐擁整個後宮的男人頭一次被女人調戲，羞怒交加，臉竟“唰”的紅了。
眼看她身體傾軋更甚，手摸上趙祯的眉眼，極為惋惜地嘆道，“這麽好看一張臉卻天天板着，真是暴殄天物。說真的，你這眼，這鼻，這唇，還真是标致。如果放在現代絕對會紅的發紫，天生的愛豆臉啊！”
“愛豆？何為愛豆？”
“呃……”郭精奇眼珠子一轉，嘴角一翹，道，“就是男寵啊！”
趙祯瞬間黑臉，左手臂一個用力推開她，郭精奇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說也奇怪，她就喜歡看他一本正經地生氣，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郭精奇努力止住笑，擺出一臉抱怨，道，“你兇什麽兇啊？姐姐包養你這麽多天了，就算養條狗還知道搖尾巴呢。來，給姐姐樂一個。”她說着又去撩撥，“要麽，唱首歌吧，長得好看的人都會唱歌。唱嘛，唱嘛！”
趙祯就跟趕蒼蠅似地推來搡去，無可奈何地氣沖沖道，“你這是什麽邏輯？朕，真，真不會唱歌！走開，走開……”
“哼，啥也不會，你這樣的愛豆會被自己餓死的。哪怕賣給瓦子，估計換不了幾個錢，也是被退的貨！”
“你！你等着，我會用銀子砸死你！”
“哈哈，求之不得！”郭精奇說着，步履蹒跚地去掀開食盒的蓋子，香氣四溢，“樊樓的招牌菜，吃吧！”
趙祯一愣，“鐵公雞怎麽舍得拔毛啦？”
“哼，本姑娘今日脫單，普天同慶！”
“脫單？”
“呃……按你們的話就是有訂了姻緣。”
“呵，哪家的男兒這麽不長眼？”
“哼！”郭精奇一副趾高氣昂狀，頗為賣弄地道，“京城裏數一數二的蘇大才子。有家世，有才情，有官職，有顏值，到底是他不長眼，還是你有眼不識金鑲玉呢？”
趙祯微怔，“蘇子美？”
“喲，連你這種市井小跑腿都知道，果然名不虛傳。”
說是明日會情郎，要早點回去睡個足足的美容覺，郭精奇給趙祯換了藥沒再撩騷，就走了。
肩胛的傷處不再疼得鑽心，身上的熱度也都退了，不再頭重腳輕。這一夜趙祯反而怎麽也睡不着了，心中憤憤，“都有了情郎，還來撩撥別人，一看就是不守婦道好色薄情的。蘇子美啊蘇子美，朕同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