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的耐性
他的耐性
帽檐被壓得很低，視野僅夠看清腳下的路。
穿過酒店旋轉門，明曉寒加快腳步，比起在出租車上沉默一路，她更擔心酒店到房間的這一段。萬一碰到個認識的，她完全不知如何回應。
嘴角眼角略麻的痛感，讓她清楚，這張臉不能随随便便直面他人。
電梯門沉悶敞開，裏面空無一人。
明曉寒快速閃入，按了樓層，确定開始上升後才緩了口氣。
該慶幸的是，這段時間，秋子琛放了她假。
程飛菲出手雖狠，但不至于太傷，所以十天八天的應該夠她恢複。
但也不能太大意。
萬一秋子琛找她有個什麽事，到時怎麽應對，得提前想好。
即便是放假，也仍在一年的雇傭期。
若被雇主發現她一個人外出時受了傷，怕影響不好。
傷是一種無能的标志，尤其是對他們這種幹私人保镖的而言。
受傷連帶的負面影響是，雇主對她能力産生質疑。
總之，絕不是好事，得謹慎對待。
埋頭理着心頭亂緒，明曉寒提耳收着走廊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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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這個點，晚間劇本圍讀已結束，秋子琛應該和他的經紀人在一塊，或許在他們房間，或許一起去了外面，都有可能。
此時此刻，其他對她都不重要，只求進屋前，不碰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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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前，潘道勇出了酒店，去外面一條美食街，那邊新開了一家連鎖品牌的烤鴨店，他打算過去打個包，帶回來做夜宵。
剩秋子琛一人在酒店，這會正安靜地聽電話那頭的人逐一講完，原本舒展的眉頭，漸漸起皺。
“行，我知道了。”雖意外非常，秋子琛還是淡漠回應那頭彙報完調查結果的人，把所有情緒籠在心頭。
“花總那邊沒發現吧？”牽涉到家人，還是有所顧慮，秋子琛忍不住再次确認。
聽到對方再次篤定回“沒有”，他才決定結束這通電話。
秋子琛一直想查清楚明曉寒的來歷，即便很早就能猜出她與花芷關系匪淺，可萬萬沒想到，她與花家的關系，開始得那麽早……
開始得，那麽戲劇。
開始得，那麽特殊。
這樣一個女孩，被花芷堅持，非要放到他身邊做私人保镖，顯然只有一個原因，她深得花家信任。結合剛才雇的私人偵探在電話裏說的，花家會如此信任她，很合理；換做是他，或許，也會給予一樣程度的信任。
所以，是他多慮了？
她在他身邊，目的簡單清楚，就是一私人保镖，保證他這一年的人身安全。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所以，她每次瞧他時，眼神是冷的，瞧不出半點帶溫度的熱意，并非他原以為的心思深沉，而是她的個人性格，從來如此。
秋子琛放下手機，踱步到吧臺，猶豫片刻，放棄倒酒，改喝礦泉水。
擰開瓶蓋，揚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清澈的冷意瞬間充斥整個心口，幾乎一瞬間的事，他決定去敲對屋的門。
實在好奇她一個人要避到何時。
網上那段“視頻”的熱度，經過兩天的冷卻，已降得差不多，是時候讓她放松下來。她若還要在他身邊做私人保镖一職，往後類似的情況，怕還是會碰到。
依她的成長經歷，不像是抗壓力差的人。
秋子琛放下手中的瓶裝水，擡手瞄了眼表。
這個點，應該還沒睡下，或許可以叫她過來。
潘道勇買烤鴨也差不多該回來了，正好三個人可以一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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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子琛頭一回這樣“虔誠”地等一個人。
隔幾分鐘就開門去确認對屋是否有動靜，這趟下來，已第四次，還是沒人回。
瞅着電話、微信，秋子琛原地發愣好一陣，還是決定放棄直接聯系本人的操作，畢竟，兩人算不上“熟”。
好在還有合适的中間人，想要打聽對屋的人晚上去了哪，秋子琛很快琢磨出他帶來的保镖幾人，說不定，她與他們在一塊。
從來，他都喜歡出門從簡，不喜歡多個助理時刻繞着自己亂轉，包括保镖。最終會帶了支幾人隊伍的保镖，也只是為了讓留在家裏的老太太放心，為了讓花家的人放心。
一通電話，立馬要到了一個确切的答案。
花芷說她散打厲害，所以會去拳擊館，并不稀奇。
秋子琛再次擡手看腕表，決定再去瞧一次！
若這次還是沒碰上，就直接放棄這種低效率的方式，改成電話聯系她，或者微信彈她通話。
拉開門的瞬間，秋子琛擡眸瞥見一個小身板，一瘦條黑乎乎的背影。
見她正欲推門而入：“喂——你等等！”
“……”推門的人整個身體一激，脊背瞬間繃直。
屏息，不敢轉身。
秋子琛把門全部拉開：“你幹嘛呢？鬼鬼祟祟的，外面剛幹完壞事回來？”
不怪秋子琛誤會，眼前的明曉寒，行為舉止都有些異于平常，蹑手蹑腳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能一眼瞧出她很“鬼鬼祟祟”！
明曉寒壓住呼吸，背後喊她的人，又朝她近了兩步，一顆心倏然躍至嗓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緊迫感，催着她趕緊吱個聲給人：“秋先生，我急着上廁所，有事明天再說！”
說完，不等他回應，推門而入，背着身迅速反手把門推上。
走廊裏巴巴候了多回的人，直接被攔在了門外。
秋子琛張了張嘴，見人已進屋，他不得不放棄開口：“……”
愈發覺得背對着他的明曉寒，今晚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神神秘秘。
急着上廁所？
秋子琛無法辨別真假，可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那麽簡單。
下意識地，他往眼前這道門再走近了些。
正欲擡手按門鈴，走廊傳來潘道勇的聲音：“子琛，我回來了！買了一整只，還打包了一份鴨架菜泡飯，應該夠我們兩個人吃！”
潘道勇光顧着講話，待人到了秋子琛面前，才發現他站的朝向不對。
側眼瞧了下房號，忍不住問：“你怎麽在這門口？有事找你那小姑娘保镖？”
“沒。”秋子琛當即否認，見潘道勇還是巴巴盯着自己，眼神裏全是質疑，只好伸手去拿打包袋，“我餓了，進去吃吧。”
滿滿兩袋，不由分說被秋子琛直接拽過去一袋。
見他利落轉身，擡步進屋，潘道勇趕緊跟上，心中晃悠出一個小小的猜測：“子琛，你剛才不會是想叫曉寒跟我們一起吃烤鴨吧？”
秋子琛不動聲色裹着面皮，并未着急往嘴裏塞，而是擡眼，瞥了瞥滿臉好奇之人：“你想叫，就去叫。”
潘道勇噗呲一笑，覺得這主意可行，當即起身：“那我去叫她！你先吃着。”
秋子琛低頭盯着自個手裏包成鼓鼓一個的烤鴨皮，沒有吱聲。
停了兩秒，才咬下一口。
很快，潘道勇獨自一人回到跟前，饑腸辘辘的他還沒坐下就急着伸手去拿筷子：“她說她已經睡了，不吃了。下回我們早點叫她。”
秋子琛把剩下的小半個全部塞嘴裏，細細咀嚼。
潘道勇胡亂卷了一個，一口往嘴裏塞，三下五除二，入肚，饑餓感瞬間得到緩解，于是坐了下來，開始悠哉去卷第二個。
待第二個入肚，他忽然停了下來，扭頭瞧人，若有所思：“子琛，你說你這個小姑娘保镖是不是真的吓到了？你看她這兩天，人影都見不到。天天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真的沒事麽？”
“不至于。”秋子琛收着心裏的情緒，淡漠接話題。
“不是，我總覺得她聲音怪怪的，剛才，聽起來像是、像是——”一時之間，潘道勇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用來表達心底的某種感受，惹得專注進食的秋子琛擡頭來瞧：“像是什麽？”
“聽起來像是那種哭過後的啞，不過，可能我多想了，她如果已經睡下，估計被我吵醒的，聲音肯定和白天會不太一樣。”不怪潘道勇多想，嘴角的傷口讓明曉寒無法自然張口說話，回絕門外邀請一起吃烤鴨的人，已經扯到了傷口，讓她瞬間捂住下巴，疼得無聲嗷嗷。
“……”秋子琛一愣，腦海中再次浮現剛才那背對人的身影，“我等會去看看。”
“嗯？”這意外的表态，讓正拿起鴨腿準備開啃的潘道勇倏然停下，兩道目光無聲橫向從始至終沒啥情緒的男人。
秋子琛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欠妥：“确認下人沒事。給我工作的，如果出事，怕會耽誤我一月份的拍戲進程。”
“也對。”潘道勇點點頭。
把鴨腿遞到嘴邊慢慢啃下一口，兩條眉毛不由自主緊了起來：這是良心發現了？
終于知道該好好關心下他身邊這位兢兢業業的女保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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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曉寒對着鏡子檢查傷口，應該無大礙，就是挂彩難看了些。
但不見人的話，也無關緊要。
方才進屋時差點被秋子琛撞見，這會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太險！
還好，她随口胡謅的謊，躲過了……
憑心而論，這次挨的兩拳，她到底還是頗有不甘的。
畢竟襲擊她的人，是昔日的手下敗将。
就這麽平白無故地被她連揍兩拳，不僅僅臉上挂彩，臉也挂不住。
擱臺面上的手機有提醒，明曉寒掃去一眼，提示是微信。
再次瞧了眼鏡中的自己，她拿起手機，劃開屏幕，點了微信。
有一條好友申請，對方來自“好吃好喝好玩”群的成員“man”。
“好吃好喝好玩”群？
“man”？
明曉寒瞬間蹙眉，這個群，這個人，她完全陌生。
點進去一瞧，她恍然，原來不知何時，老太太把她之前組的群正式“取名”了，更離譜的是，這個叫“man”的人，竟然是秋子琛？！
群內除了她自己，花芷和老太太的微信明曉寒都有加好友，知道她們的微信名，唯獨秋子琛，打從第一天到京水灣，至今都沒加過。
難道出了什麽事？
他竟主動來加她好友？
對着手機界面愣了一會，明曉寒心有顧慮地點了通過好友申請。
按理，她給他打工，他是老板。老板主動來加自己微信，出于禮貌，她應該先主動問一聲，是不是有事找她……可若真的這樣發了，萬一秋子琛真有事找她，那豈不是給自己出難題！
這副尊榮，怎麽站到他跟前，聽他吩咐！
所以，還是先按兵不動，看看對方會說什麽。
明曉寒離開廁所，決定去沙發上坐着休息。
或許因為臉上受到不小的沖擊，導致這會整個腦袋都有些發脹，急需一個柔軟的支撐點，靠一會。
沒想到秋子琛這麽悶騷，竟然給自己取個微信名叫“man”……他是男是女很容易分辨，男性氣質也還算明顯，主要還是那個目中無人的狂勁，雖說不是一般的“普信男”，但的确過于自傲。
明曉寒仰着腦袋瞧頂上的水晶燈，絲絲串串的璀璨流光迷人眼，秋子琛的微信名讓她覺得好笑，嘴角不自主地彎了上去。
那些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粉絲，尤其是女粉絲，要是知道她們心心念念的男人取的微信名竟然這麽“直白”，會不會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新好友”毫無動靜，這讓明曉寒下意識收了收嘴角的笑意，再次舉起手機，去看動靜。
兩人的聊天界面，除了系統發的那條灰色字體的好友添加狀态，再也沒有其他，底下空白一片。
明曉寒心裏忍不住打起鼓，一想到方才她連轉身正眼瞧下秋子琛都沒有，說不定讓他起了疑，所以特地加微信，很有可能是來興師問罪的。
對方正在輸入……
聊天對話框有了細微的變化，對方一連正在輸入了四次，卻遲遲沒見發什麽內容過來，這讓巴巴瞪大眼睛盯着的明曉寒如臨大敵，心中不安加劇。
完全不能好好地把腦袋靠在沙發上休息了，趕緊起身坐直。
秋子琛到底在糾結什麽？
發個微信都那麽糾結？
明曉寒沒有任何頭緒，她揣度不出半分秋子琛到底想發什麽內容。
難不成是極其憤怒的指責，所以他才“難以啓齒”？
還是他覺得，這種方式罵人沒當面來得過瘾，所以才猶豫着要不要發？
第四次“對方正在輸入”後，對方就再也沒有正在輸入……這讓苦哈哈提着一顆心的明曉寒坐立難安，短短一會的工夫，完全忘了臉上的疼。
今晚可真是折磨人，先是程飛菲，現在又來一個秋子琛！
今日或許對她而言，最不宜的就是“外出”。
但凡乖乖窩在酒店，啥事都不會有吧。
明曉寒嘆了口氣，決定松松全身的神經，一條腿被壓得發麻，慢慢蹬直回血。
說不定秋子琛壓根沒事找她，只是剛加了好友，手機界面沒有退出吧。
如果是吉老太太那邊找她，肯定直接聯系她，而不會通過秋子琛傳話。
所以，若真的有事，應該是秋子琛自己的事……
那他到底，找她何事？！
思來想去，翻來覆去，沙發上的人還是沒有膽子主動詢問，深怕“新好友”讓她過去幹點啥事，到時就是弄巧成拙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當做沒看見。
把手機擱置茶幾上，明曉寒又自顧自在沙發上半躺了一會，心思止不住，再次去複盤在拳擊館發生的事，從頭到尾，每個細節，都不放過。
那個長相甜美的女孩，是她老板的粉絲，每天抱着一只可達鴨，眉眼裏全是藏不住地歡樂，給她追的男星加油助威。
有那麽一瞬，明曉寒心尖遛過一絲羨慕的酸澀。
早些年，若她能像那女孩一樣，大大方方地去到線下給她粉的楊檸加油助威，該多好。楊檸那時，也經常在這個南州影視城拍戲，一年365天無縫進各個劇組，是個非常努力的娛樂圈勞模。所以，只要她敢，只要她來，就肯定能見到他，肯定能——
門鈴忽然響起，吓得沙發上的人再次凹起身子，屏息投眼房門。
第二次響起，明曉寒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門外的人聽見，查覺屋內的她還醒着。
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沒有第三次門鈴響起。
茶幾上的手機，卻倏然一記震動，惹得全身繃緊的人一記虛晃掃眼。
“新好友”發來了他的第一條微信：「睡這麽早」
明曉寒還沒來得及過腦，對方又迅速發來第二條：「？」
正猶豫如何回複時，第三條緊随其後：「看見回話」
大腦一秒宕機……明曉寒無話可說。
秋子琛這人就是這麽惹人厭，即便他不吱聲，即便只是通過簡短的文字與标點符號，都能讓看到的人，絲毫不差地接收到他滿分的狂傲。
這居高臨下的說話口吻，真的是沒誰了。
還看見回話，她就偏不看見，偏不回。
明曉寒還是低估了這位“老板”的脾性。
原以為兩次門鈴，加三條自說自話的微信，就會“知難而退”，誰曾想，她正稍稍放松第一根腦神經沒兩秒，門鈴再次突兀響起……吓得她整個人從沙發上竄下來！
完全不知道還在門外的人，到底要做什麽！
門外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按門鈴沒應聲的，發微信也沒個回應，秋子琛獨自杵在門口，不想放棄，琢磨着再多等一會，或許屋內的人就會出來開門。
若他不知情也就算了，可現在，不同于往日。
自打那通電話後，腦海中一直揮散不去的那個畫面，攪得他一顆心亂了序。
秋子琛其實很清楚，他這樣反常，只是想見明曉寒一面。
當面确認她沒事，他就沒事了。
即便抛去她與花家的關系，單從雙方為雇傭關系這一點出發，他也有這個責任，确認給他打工的員工，一切正常。
更何況，就像方才同潘道勇說的，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一月份正式開拍這部戲，身邊這幾個人任誰出狀況，都會影響到他的日常工作狀态。
所以，任何異常，都得提前處理妥當，才是他眼下最該做的。
只不過，剛好，這個“出現異常”的人，恰好是明曉寒。
怎麽剖析，他都“難逃其咎”。
畢竟，前兩天那視頻，也是因他而起。
明曉寒，是無辜的，不該受到牽連。
蹑手蹑腳，一步步“飄”到門後的人，吊着一顆被吓到畏縮的膽，屏息側聽門外動靜——秋子琛忽然重重舒了口氣，把她吓得擡手捂嘴。
他的耐性，顯然遠遠超出了她的預估。
這意味着，他或許真的有什麽事，要當面找她聊！
明曉寒進退維谷。
開門？不想……也不能！
不開？不知外面這人會等到何時！
隔着一扇門，悄無聲息的晚間時光，用一分一秒磨着門內外兩個人的耐性。
最終，秋子琛決定放棄，轉身離開，回房。
明曉寒盯着手機與“新好友”的對話框，遲遲不敢随意閉眼。
頭緒打結，淩亂一團。
她實在想不出，秋子琛會有什麽事，非要與她當面說？
讓明曉寒難以入睡的是，今晚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沒落地，明天還得面對。
秋子琛的性格，不像是那種輕易“善罷甘休的”，除非今晚是無足輕重的“閑事”，可以随意翻篇，可以轉頭即忘。
可話說回來，若真是無關緊要之事，又何至于又是加微信又是锲而不舍三番兩次按門鈴……
明曉寒萬萬沒想到的是，當晚，待她好不容易入了睡，秋子琛會化成一個張牙舞爪的巨人，一腳踹開她房間的門……把她整個人連同混沌一團的神志，一起吓出夢。
待意識回籠，她才發現，只是做了個夢。
她好好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四下，一切靜悄悄。
擡頭瞄了眼時間，正好淩晨三點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