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短短幾天下來, 梅茜茜又瘦了一圈。
賣房子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挺麻煩, 當年梅中華過世之後，兩母女一個忙一個病, 沒有時間去折騰過戶, 也是到了這時候, 才知道繼承個遺産, 還得又去公證, 又去開證明, 幸虧現在推行的是“只跑一趟”, 二人從公安到公證, 又從房産中心到不動産中心, 連軸轉了幾趟，總算把房屋過到了梅茜茜名下。
這套房子地段好，周圍也有學區，剛挂到中介那, 沒一會, 就來了一堆虎視眈眈地顧客，有了競争對手，買房的也不好拖延，稍微談了談價格, 房子便訂了出去，也很快做好了轉讓手續。
梅茜茜預先租好了套小點的二房一廳套房，等到手續辦得差不多, 就陪着王淑雲一起搬家。
尤乾君這段時間在王淑雲那刷足了好感度，每天鞍前馬後的忙活，只要有空，就會準時出現，當個免費的負責司機，等到搬家的時候，又搖身一變，成了個搬家工。
“乾君，辛苦你了。”王淑雲提着一袋子東西，她旁邊的尤乾君則雙手捧着一個等肩寬的紙箱，內裏裝得滿滿，遠遠一看就知道沉得不行。
“沒事阿姨，輕得很。”尤乾君順勢颠了颠紙箱，只是這箱子還怪重，要他下意識手一沉，差點沒拿住。
梅茜茜和王淑雲都沒有什麽囤貨癖，家裏剩下的東西也不多，搬了幾趟就已經差不離了，只差這趟下去，屋子也就算徹底騰空了。
“你小心點，別着急。”王淑雲想要幫忙扶，卻被尤乾君閃開。
“阿姨我能行，這箱子重，你別拿。”
“哎，好。”
王淑雲和尤乾君二人并肩一起往電梯那走。
梅茜茜留在最後鎖門，她和中介約好了，晚點就把鑰匙送過去。
梅茜茜站在門口，看着裏頭，久久沒有移開視線，這不只是一套房子，更是一份難以割舍的回憶，當初何止是媽媽對房子有執念，就連她也是如此。
前兩天過戶後收到錢的她。和媽媽一戶一戶上門把爸爸的欠款結了，也将所有的借條盡數拿回。
借條上都有了時光流淌的痕跡，她和媽媽筋疲力竭地回了家，對着借條沉默了很久，然後将那些借條折疊在一起，一點點地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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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外人在場，大概只會覺得她們倆在演什麽滑稽的默劇，母女倆一邊撕着紙條一邊又哭又笑。
她們倆自己知道，手上的不止是借條，是曾經壓垮、帶走了她們重視的人的金錢猛獸。
她靜靜地掃着屋子，打算把一點一滴都刻到腦海，事到如今，反倒是她比媽媽更放不下這套房子，或許說，是放不下那個曾經站在那言笑晏晏的人。
“茜茜，電梯在等。”王淑雲扯着嗓子喊，電梯到了，女兒半天沒過來。
“哎，來了。”梅茜茜釋然地笑笑，伸手把門關上，迅速地鎖着，頭也不回地拿着行李箱越走越遠。
“這樣多浪費電。”王淑雲看梅茜茜進來就開始數落，她不喜歡浪費公共資源。
“我錯啦。”梅茜茜湊了過去，撒嬌了起來，她空閑的手已經牽住了媽媽，握在手下的那只手，已經漸漸有了些肉，比曾經皮包骨的樣子柔軟了許多。
王淑雲瞅她：“你啊。”拿愛撒嬌的女兒無可奈何。
梅茜茜故意握緊了媽媽的手，孩子氣地蕩了蕩，和媽媽對視一眼，笑做一團，站在旁邊的梅茜茜低頭看着兩人，笑容格外地溫柔和幸福。
都過去了，不只是“事情”過去了，心裏那高高聳起的山，也終于過去了。
珍貴的回憶會永遠銘記，可該過去的事，也要學會讓它過去。
……
“乾君，喝點水。”一進家門，王淑雲便到餐桌上的水壺那倒了杯涼白開遞給尤乾君，她看都沒看旁邊故意喘氣，裝累的女兒。
“好，謝謝阿姨。”尤乾君在無人看到的角度悄悄甩了下手，他接過了杯子，一口一口往裏頭喝。
“媽，那我呢？”梅茜茜很不滿地叉腰質問自家有了準女婿忘了女兒的媽。
“你？”
“喝我的。”尤乾君趕忙将水杯轉到自己沒碰到的位置，往梅茜茜那塞，“我喝不了那麽多。”
王淑雲已經又倒好了一杯，她走過來往女兒的腦袋上就是不客氣的一點：“你就慣着她吧！”看着傻乎乎的尤乾君，她是恨鐵不成鋼，都不用等到以後，她就看到了自家女兒壓在這傻小子頭上作威作福的模樣。
尤乾君傻笑，他可不敢卷入母女戰争，這得罪了誰都不行，被梅茜茜欺負這事，他甘之如饴，比起從前那個總是擋在別人前面，冷靜的梅茜茜，現在這個在他面前活靈活現，會撒嬌會鬧脾氣的她，更讓他開心。
梅茜茜故意哼哼唧唧，小人得勢般地看了眼王淑雲。
王淑雲可不跟自家傻女兒客氣，又往梅茜茜腦袋上一點：“怎麽，還鬧脾氣不成？”
“我哪敢。”她嘴上這麽回，心裏是不是這麽想就不一定了。
“阿姨，之前你和茜茜不是比較忙嗎？我也和爸媽說了這個情況，然後現在忙完了，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方便。”尤乾君喝了口水，壓了壓驚，開口便問。
一說起這事，王淑雲也精神了，她分外專注：“那你爸媽什麽時候有空？”
“都有，他們平時沒什麽事，很閑，只要提前說就會有時間。”尤乾君悄悄地抹黑了自家爹媽一次。
“那……”王淑雲看了眼手機，這也是前段時間梅茜茜給她買的，她還不太會用這新手機，不過看看時間還是行的，“那就周六晚上，吃個飯？”
她順勢拍了下梅茜茜：“哪裏有好點的餐廳，你預定一下。”
“阿姨我來定就好，到時候時間差不多了我來接你。”
王淑雲有些不好意思，哪有相見還讓尤乾君接送的道理呢？她忙說：“不用不用，讓茜茜叫車就行。”
“沒事的阿姨，我來就好。”尤乾君眼神堅定，一下說服了不太好意思拒絕人的王淑雲。
“那好，那就麻煩你和你爸媽說一聲。”
“行。”
梅茜茜看了眼時間，她伸手推了尤乾君兩下：“媽，我去中介那送鑰匙，讓乾君送我一程，中午就不留他吃飯了。”
王淑雲點了點頭：“那你要記得回來吃。”便目送着二人一塊往門那去，尤乾君到現在還有些拘謹，臨要走了還得給她鞠個躬，要她忍俊不禁。
……
“直接去世紀路的店嗎？”尤乾君剛上車便開了導航，他确認地址，因為中介時常出外勤，他和梅茜茜跑空了幾回，他正眯着眼在導航儀上戳來戳去，卻聽身邊的人半天沒有動靜。
“嗯？”尤乾君摸不着頭腦地轉頭看，只見梅茜茜眼神專注地看着他，他下意識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衣服，“我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
“那怎麽啦？是有什麽事情嗎？”
“我……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聽到這話，尤乾君自是停下了動作，他正襟危坐，專注地傾聽，只是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說不上不祥，又算不上太好？
“我給你變個魔術吧。”梅茜茜咳了兩聲，“你先閉上眼睛。”
“這是要玩什麽？”尤乾君被逗樂，不過也乖乖地閉上了眼，眼前是一片黑暗，連心跳聲都顯得大了起來，他隐隐約約感覺眼前似乎有一道快速又細小的風劃過，要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下腦袋。
“嗯，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這麽神秘？”尤乾君笑着睜開了眼，剛睜開眼時下意識眨了眨，這才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位于他臉的正前方，是梅茜茜攤開的手，她的手心不算大，穩穩地放着一個紅色的首飾盒，上頭寫着“Cartier”，他有些懵，腦子轉不過彎，邊接過來邊開玩笑：“還給我送禮物呀？”他家裏有個同品牌的手環，是上回過生日的時候梅茜茜送的，他開始尋思，最近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日子，他都沒提前準備禮物。
“打開看看。”他接過盒子後，梅茜茜才收回了手，咬着下唇，似乎有些害羞。
害羞？為什麽要害羞。
尤乾君還沒想出個答案，已經打開了盒子，他呆呆地看着盒子中的戒指，愣在當場。
黑色的底座上嵌着白金的戒指，戒指是由一節一節的鏈節鏈接制作而成，每個鏈節上都鑲嵌幾顆小的鑽石，哪怕是車內采光不太好，依舊在偶爾移動時，熠熠發亮。
“這是……”
梅茜茜強逼自己沒低頭，臉早就紅了起來，她慢騰騰地伸出了一直被她藏在身後的另一只手，那手上拿着一個恍若複制黏貼的盒子，不用問，尤乾君知道裏面放着的是什麽。
“就……”梅茜茜拉長了聲音，眼波流轉時，露出點溫柔模樣，“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意思啊。”
尤乾君像是個傻子似的，眼神在戒指和梅茜茜臉上直打轉。
梅茜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戒指從盒子裏拿了出來，她和尤乾君都挺緊張，不由自主地發着抖，梅茜茜深吸了口氣，将戒指準确地套入了對方的無名指。
兩只同樣溫熱的手順勢十指交扣，梅茜茜笑吟吟地晃了晃握得緊緊的手：“就是這個意思。”臉紅得厲害，熱得她感覺自己都快出汗了。
尤乾君出神地看着，良久，咧開了一個格外大的笑容，他同樣用了點力，緊緊地抓住了那雙手。
不知為何，腦中忽然打轉起了一句歌詞：“即使身邊世事再無道理，與你永遠亦連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
他确信自己握住了他永遠也不想松開的那個人的手。
多幸運又多幸福。
梅茜茜把另一個戒指盒舉高，遞到了他面前。
“怎麽了？”
她努力裝着若無其事，眼眶卻早就紅了：“給我帶上。”明明是頤指氣使的口氣，卻全是溫柔地缱绻味道。
尤乾君這才反應過來，他舉起手，發覺自己的手不知何時竟開始發起了抖，抖得還挺厲害，手心的汗也出了一層又一層，連要打開盒子都手打滑。
明明剛剛還沒事，這瞬間卻覺得喉嚨幹澀又發疼，脖頸間的喉結滾動，眼眶也有些隐隐約約地疼痛感。
尤乾君哆嗦着手，拿起了戒指，另一只手輕柔地扶着梅茜茜的手，他明明對準了位置，卻因為抖得太厲害套不進去。
“幹嘛發抖啊。”梅茜茜嗔他，可自己一眨眼就是眼淚，她繃直了指頭，往戒指那湊近。
男人的手指小心翼翼，拿着指環一點點地往下套，女人纖細的手指始終保持伸直的狀态，凝固般等待着戒指的套入。
戒指一套進，尤乾君順着握住了梅茜茜的手，他忽然低下了頭，将頭倚靠在相接的手上。
空閑的手有些狼狽地擦着眼淚。
梅茜茜嗚咽地罵他：“你幹嘛哭啊，這種場合不該是我哭嗎？”
他難得怼她：“太開心還不能哭啊。”
手交握，一個人低着頭，小心地擦着擦不完的眼淚，一個人仰着頭，想把已經偷跑很久的眼淚收回去。
“真是的。”尤乾君忽然擡高了聲音，“都怪你。”
“怪我幹嘛？”
“明明，就該是我來求婚的。”尤乾君郁悶極了，“被你搶先了。”他用還沾着點眼淚的手往車後座一掏，将一個小紙袋放到了梅茜茜那。
梅茜茜隔着紙袋的開口往裏頭一看，裏面赫然放着兩個大小熟悉的首飾盒。
尤乾君還在嘟囔抱怨：“明明就該是我來開口的。”
她被逗笑，低下了頭，和他的腦袋靠在了一起：“我贏了。”
“嗯，你贏了。”他擡頭，兩張臉考得很近，能感覺到對方的熱度、呼吸，甚至稍微靠近就能——
尤乾君貼近了那張臉，小心翼翼地吻着落下的淚水，從眼到唇，以吻封緘。
“以後，都不讓你哭了。”他終于從那唇上離開，呼吸有些亂，鄭重其事地宣告，只是那還沒盡數消失的淚痕依然在那。
“我才不哭，以後你也別哭。”
“我沒哭。”尤乾君很堅持，他要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婚都沒求成，不能在茜茜心裏留下愛哭的印象。
“好，你沒哭。”梅茜茜很敷衍。
“你是不是敷衍我？”尤乾君眯着眼，眼神帶着些危險的氣息。
梅茜茜連忙擡手，做出發誓手勢：“我梅茜茜在這裏，鄭重發誓，尤乾君絕對沒有在我面前哭過。”
“哼。”尤乾君裝作生氣，等着人來哄，半天梅茜茜沒理他，他偷偷用餘光掃了過去，“你怎麽不說話？”
梅茜茜看着他許久，莞爾笑開，湊過去，附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喊了聲：“你好啊，新上任的老公大人。”
“你……”尤乾君的臉像是火燒般迅速紅了起來，久久沒能消退，他明明自己心跳快到要蹦出來，還死鴨子嘴硬，湊過去靠在了梅茜茜的耳邊，擡高了聲音也跟着說了聲：“你也好啊，我新上任的老婆大人。”
謝謝你，補足了我。
（全文完）
